第4章 第四章
很快就到了要离家前去的日子，姜母崔韵站在姜府的门口，一边替姜文锦把衣物上的每一缕褶皱抚平，一边事无巨细的叮嘱出行的注意事项。
儿行千里母担忧，虽说日鸣山离这满打满算也就一天的路程，但崔韵这颗心还是不由自主的为疼爱的女儿牵挂着。
她的语气还带着点埋怨：“你看看这多冷的天，非要出去，那个文会到底有什么好去的！”
姜文锦勾住了崔韵的手臂，微微撒娇道：“母亲，您从小就和别人夸奖我眼界比别的闺阁中的小姐，可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我就是这样一点点学习来的。不去，怎么给母亲长脸呢？”
崔韵对这个回答还是不满意，拉着姜文锦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
于微在一边没人搭理，也不在意，只眼观鼻鼻观心，余光望着姜府气派的漆制红木门发着呆。
“还有你，”崔韵走到了于微的面前：“出去了就好好跟着你姐姐，不要乱跑，不要做丢了姜家脸面的事。你姐姐已经够忙的了，不要再让她为了别的事烦心。”
于微感觉到崔韵的态度有点冷淡，可能还在为了古筝的事生自己的气，于微倒也不冤枉，便只乖巧的点了点头。
紫穂被于微嫌带着不好开展剧情留在了家里，在后面挥舞着手绢擦眼抹泪：“就算我不在，小姐也要学着照顾自己。别饿着累着了，早点回来啊小姐！”
崔韵还想说什么，姜文锦看这架势，连忙拉着于微向马车疾步走去，边走边匆匆向崔韵告别。
崔韵还是忍不住说了句：“锦儿，路上好好照顾着妹妹！”
姜文锦听到这句话，笑了起来，快乐的捏了捏于微的手心。她在无声的告诉于微，不要担心，母亲只是严厉，她心里也是同样的爱着于微的。
于微心里领了这份好意，其实姜母对她的态度如何，无论是春风拂面般和煦还是冰冷的难以接近，她都不太在乎。
她心里好像缺了个对长辈的关爱之情感受的弦。不，不对，她对任何人的感情好像都感知的很迟钝。
于微感知到的那些情绪顺着脑海进去了她的身体，却从来没有抵达过心脏，只是顺着四肢百骸流失，半途就消逝了。
于微好像，无法用心去感受这个世界。
这件事太奇怪了，她人生的前十几年怎么过的？她敲了敲脑壳，惊诧的发现自己回想不到一点关于过去的事情，她的过去好像一片空白。
于微在心里呼叫：“系统！系统！我怎么想不起过去的事了，你是不是把我的记忆扣押起来了？”
“我可没有。”
“我完成任务之后是不是就能还给我？”
系统无可无不可的说了句：“随便你怎么想吧，无可奉告。”
姜母疼爱姜文锦，马车特地安排了最豪华的，里面用棉花又厚厚的铺了好几层。于微为了暖和，和姜文锦坐在同一辆马车里，倒沾了点光。车厢不仅舒适还宽敞，两个人坐着，里面还有很大的空处。
于微正懒懒的闭目养神，忽然听到车厢外一阵骚动，想来是马车行到了姜文锦和风云扬约定好会和的客栈。
姜文锦偷偷撩开了一点帘子，立刻又像被帘子烫到了一样放了下来。和偷偷恋爱的所有小女生一样，她努力的掩饰着欢喜，转而揉了揉于微的脸：“云扬来了，正在前面骑马呢。”
“这鬼天气太冷了，在外面再给风大哥冻着，让他进来坐会吧。”
姜文锦害羞的眼神四处乱看：“哎呀，这不好吧。虽然我也想这怎么好意思”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于微把帘子扒拉开，怕马车声音太响听不到，特地朝着前面喊道：“风——大——哥——外面太冷了——进来避一避——”
风云扬在前方不远处，动作利落的收了下着马绳，让马转了个身停下，微笑着摇了摇头。
一次不行，于微清了清嗓子，刚打算继续喊，车厢外忽然传来了略含嘲讽的，少年清粼粼的声音。
“我看人家也不领情，姜二小姐大可不必自作多情，多费口舌。”
于微把车厢内的小窗打开向外看去，果不其然，正是楚耀能说出来的话。
楚耀穿着一身红衣，脚上还瞪着一双红色的有着暗红色金纹的黑底毛靴，在余雪未消萧瑟的冬景里显得异常骚包。
他估计今天这一身装扮好好挑选了一番，就连头发上都系着一根红色的发带为之呼应，随着萧瑟寒风的吹拂而飞舞。
楚耀在自己眼里可能是个鲜衣怒马少年郎，但在于微眼里，他就像是一个鼓足了劲在姜文锦面前炫耀自己魅力的雄孔雀——脸冻得煞白，手指关节和耳朵被冷风吹的通红，时不时还吸一下鼻子。
身边的下人一个劲的劝他添件衣服，他统统硬气的拒绝了。
楚耀看于微可气，于微看楚耀可笑，两人在某种程度上倒也算是扯平了，所以于微不会生他的气，在心里对他的态度甚至还有一种长辈特有的宽和。
于微用手扒着车窗，露出了副眼睛看着楚耀：“怎么，我只邀请了风大哥，却没有邀请你，楚公子是不是嫉妒了？”
楚耀哼了一声：“看来我说姜二小姐自作多情，倒是半点没有说错。”
“你气我是没用的，你越这么说，我越偏偏不邀请你来。你很想上来，对吧？对不对，对不对？”
“你！”楚耀气的脸上腾起两片红雾：“我还偏偏就要进去了！怎么着？”
于微把手展开护住了其他的地方：“这里没有你的位置了。”
“那你刚刚还让风云扬去？”
“那不一样，风大哥多细溜高挑啊。”
“姜！于！微！你什么意思？”楚耀迅速下了马，走到马车门口：“那也行，你下来，我上去。”
“我才不下去。”
楚耀却不容分说的拽住了于微的手腕，把她往外面拽。姜文锦皱着眉呵斥道：“楚耀，住手，你看看你在干什么？”
于微一边拼死抵抗，一边说：“我又不会骑马，你把我赶下去了，我去哪啊？”
“麻烦死了，你去后面沈柏舟那，就说是我说的，沈柏舟的马车还有个空位，快滚。”
“得嘞，我滚，我滚”于微在楚耀惊讶又疑惑的目光中，麻溜的抱起了暖炉，跳下了车厢。
身后姜文锦的声音幽幽响起：“你可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于微慢悠悠的走向了后面的马车，纠结着该对沈柏舟用什么样的开场白。
如果攻略对象是别人，她可能拍拍屁股就自己坐上去了，但偏偏对方是沈柏舟，那个难以捉摸，阴鸷狠厉的沈柏舟。
于微搜索枯肠也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攻略一个这样的反派。
还没决定好，车子已然来到她面前。车子的主人一手撩开了帘子，另一只向她递来。温润低沉的声音传来：“下人都和我说了，上来吧。”
马车和帘子是沉闷的砖红，衬得他本来就白的双手甚至比路边的积雪还要白。
于微脑子里不合时宜的想起来了“皓腕凝霜雪”这句词。
抖抖乱七八糟的思绪，于微握住他的手，借力上了车厢里面去。她有点惊讶，本来以为沈柏舟伸个手就是表示礼貌，她得靠自己蹬上去。没想到看起来苍白纤细的手却那样有力，直接就把她带了上来。
于微上了马车坐好后，发现手还在沈柏舟手心里，他正看着于微被楚耀拽的略微有些红肿的手腕，面色宁静。
他的手冰冰凉的，自己的手却滚烫，不知是热的还是紧张的，汗都出来了。于微感觉有点丢人，把手收回，道了声谢。
沈柏舟没回应，拉开了车厢中间一个小桌子的抽屉，里面琳琅满目的放着各种精美的糕点样式。他拿出了两包瓜子：“知道这次姜小姐也会来，特意让下人去买了些零嘴准备着送去。你来了，正好拿给你。”
于微想了想姜文锦弱柳扶风的小白花样子，说道：“我的胃口比较小，平日里饭都只吃一点点，不怎么吃零嘴的。”
“哦？”沈柏舟挑了下眉：“我上次明明看姜小姐嗑瓜子磕的挺开心的。”
于微抽了抽嘴角：“哈哈平日里不想吃别的的时候就磕一点点瓜子就一点点”
沈柏舟笑了笑，捧起了身旁的一卷书看。
厚厚的帘子隔绝了外面的绝大部分噪音，车厢里安静的像是与世隔绝。于微用余光关注着他，他看书看的聚精会神，好像旁边没有她这号人一样。
两个人明明离得那么近，于微却觉得自己和他中间有道天堑。
四下无言，于微只能抱着暖炉发愣。
于微感觉有点尴尬，没话找话道：“没想到沈公子的手那么冷。”
沈柏舟听到这句话，把目光从书上抬了起来，淡淡道：“我从小便是这样了。请来的所有大夫都说这是天生的体寒阴虚之症，改善不了，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不会吓到姜小姐了吧？”
于微连忙道：“怎么会呢？”
于微望着手里的暖炉，心里想着，虽说沈柏舟不是一般人，但送点小礼物应该也能加点好感度吧。
“那正好”于微不由分说的将暖炉塞到了沈柏舟怀里：“这个送给你。”
沈柏舟脸上挂着客气又疏离的笑容，回绝道：“姜小姐的好意我心领了，不必。”
于微又补充道：“我穿的太厚了，坐着都嫌热，拿着也是浪费。给沈公子也算物尽其用。”
看着沈柏舟还想拒绝，于微继续说道：“我呢，也不是白给的。我现在闷得无聊，但是字还没认齐，沈公子能给我念些书里的内容解解闷吗？”
沈柏舟没有再推辞，微笑颔首道：“却之不恭。”
于微起初是想认认真真听完，给沈柏舟留个乐于学习的好印象的。但是旅途奔波让她脑子有些疲累，再加上沈柏舟念的那些晦涩艰深的古籍和催眠曲一样，于微的眼皮逐渐沉了起来，昏昏睡去。
沈柏舟放慢了语调，轻声念完了最后一句话。
身旁的小姑娘蜷缩成小小一团，已经如婴儿一般酣睡起来，睡得香甜，脸上还挂着恬静的微笑。
看来只有她睡着了，才有这么安静的时候。
沈柏舟问下人要了条毯子，给她盖了上去。
怀里的暖炉依旧温热，在这个寒冷的时节，给他送来了乏善可陈的一点暖意。
四肢百骸都是冰冷的，唯独暖炉隔着衣物触到的那一点肌肤，像是被火烧了一般，滚烫，烫的发疼。
沈柏舟伸手拾了缕少女散落的头发，轻轻捋了捋，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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