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千里姻缘一线牵
92千里姻缘一线牵
傅庭玉下了晚班已经快十一点了，因为寒假的原因，能十一点之前下班，已经是个奇迹了，她发现每天晚上，总有一个很奇怪的规律。
影院最后一场影片，观看的人数较少，偶尔就一两个人，所以不会放最热门的影片，通常安排的比较晚，这个时间段的影片都比较冷门，有时候会安排一部恐怖片填充，每当她要结账，以为这么晚不会有人来看电影的时候，总会有那么一两个有冒险精神的人，敢于挑战恐怕片。
所以，经常出现整个影院的员工为了等两个人看完电影，等到凌晨两点，这就比较头痛了。
能够提早下班是件令人满意的事情，工作以后，傅庭玉发现能够按时上下班，是件快乐的事。
她走出影院，外面一片漆黑，白天了来一点雪，道路湿漉漉的，阴风阵阵，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傅庭玉看着鲮次节比的高楼大厦，沿着空旷的长街慢慢的往前走，看不到尽头，就像她看不到自己的未来一样。
傅庭玉最近总是莫名的心烦，她上学的时候以为毕业后就会好起来的，现在却只觉得烦恼无限，不知道出来工作是为了赚钱，还是想逃避什么，有时候生活像一团乱麻，工作的时候反而更轻松一些。
长长的叹了口气，不去想那些烦心事，比起热闹，傅庭玉更喜欢独处， 置身在自己的世界里，觉得快乐充实。
走着，走着，口袋里的手机响起，傅庭玉掏出来一看，是家里的电话，不知怎的，对于夜间接到电话，她心里一阵莫名的惊慌，深深吸了口气，按下接听键。
她这边刚接通，母亲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她温和道：“下班了吗？”
母亲每每跟她这么温柔的说话，下一句觉对不是她想听的，傅庭玉隐隐感觉到了什么，还是道：“嗯，已经下班了，妈，你这么晚打电话有什么事吗，你还没睡吗？”
曹咏梅没有直接点名主题，而是采取了迂回的态度，缓和道：“嗯，没睡，你爸每天放牛回来很晚，我还要给他做饭……是这样的，跟你说件事，你先不要生气。”
说“不要生气”，那么说出来的话肯定会让她“生气”，傅庭玉叹了口气，道：“妈，什么事，你说吧，我不生气。”
曹咏梅犹豫了一下，道：“你明天能请一天假回来吗？”
傅庭玉道：“妈，有什么事吗，我请假要提前跟经理报备，我走了，岗位就没有人顶替了，不可能当天就能请假的。”
曹咏梅表示理解，沉沉道：“你就跟经理请一天假，说有急事。”
傅庭玉道：“妈，没有正当理由，经理是不会批准的，到底是什么事，你在电话里说吧。”
曹咏梅顿了一下，道：“你就跟经理说你要回家相亲。”
果真如此。
傅庭玉揉了揉眉心，这对母亲而言是正当理由，对她而言不是，自从上次金刘伟事件后，母亲很久没提让她相亲的事了，她以为此事就可到此打住，哪知又旧事重提。
傅庭玉长长的舒了口气，头痛欲裂，温和道：“妈，怎么又提这事？”
曹咏梅道：“我今天去市场买菜，碰到赵智慧和他的妈妈了，你还记得赵智慧吗，他说你们两个是初中同学，我们聊了几句，他接他爸的班，在井队上班，一个月工资一万多。”
傅庭玉闷闷的哦了一声，道：“嗯，记得，怎么了。”
曹咏梅的语气陡然提高了八度，似乎觉得有戏，好言相劝，道：“赵智慧的妈妈见过你，对你的印象很好，她向我打听你的情况，赵智慧现在还没有女朋友，我就想让你们两个见见面。”
傅庭玉在心里大叫一声，虽然很气，还是和颜悦色的道：“妈，我不想见。”
曹咏梅顿了顿，知道傅庭玉脾气倔，是顺毛驴，道：“你不是整天说不喜欢陌生人吗，这下总该满意了吧，你和赵智慧是同学，应该有很多共同话题，他妈妈很喜欢你，你明天请假回来一趟，你们两个见见面，他过两天就要去外地上班了。”
傅庭玉听到相亲，谈之色变，咬牙道：“妈，我不见。”
此话一出，电话那边沉默半晌。
曹咏梅摸不准傅庭玉的心思，觉得她难以捉摸，可是做为母亲，她相信自己的判断，开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道：“唉，你就跟经理请一天假回来吧，为了你的事，我愁的整宿整宿睡不着觉，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上班，我总是提着心吊着胆，你这么晚下班，我总是担心你遇到坏人。”
“如果你成了家，我也就安心了，不求你们四个大富大贵，只要平平安安就好，我之前给你找的，你都不同意，这次是你的同学，你就回来见一面，这孩子的工作稳定，人家对你的印象很好。”
最后，总结了一句，道：“我还不是为了你好。”
沉默半晌，傅庭玉郁闷道：“妈，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你总是打着对我好的名义，做一些我不喜欢的事，你对我的好，让我喘不过气来，你能不能别管我了。”
曹咏梅道：“我不管你，谁管你啊。”
傅庭玉握紧拳头，双手已经开始忍不住颤抖了，情绪激动的道：“妈，你不懂，赵智慧是个傻子。 ”
曹咏梅困惑不已，道：“他怎么是个傻子？”
傅庭玉压抑住即将崩溃的情绪，大声道：“妈，是我了解赵智慧还是你了解他啊，我跟他同学三年，我们全班都知道他是个傻子，他父母是近亲结婚，上学的时候，老师天天打骂他，说他是个傻子，他连小学的数学题都不会做，年年倒数第一，整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穿的破破烂烂，眼泪鼻涕流到嘴巴里，老师骂他，他就会傻乎乎的笑，老师同学都嫌弃他，你让我跟他见面，妈，你想什么呢！”
曹咏梅想了一会儿，大概她见到的赵智慧跟傅庭玉说的不一样，甚至怀疑傅庭玉之所以这么诋毁他，完全是不想回来相亲。
不以为然道：“唉，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男孩子小时候调皮，不会打扮，穿的邋里邋遢很正常，他现在变了，你已经五六年没见过他了，男孩儿长大就变好看了，我看他一点也不傻，就是太老实了，没你说的那么严重。”
傅庭玉蹲在路边一处没人的绿化带旁，咬着牙，呜呜呜呜的哭了起来，哑声道：“妈，你被他骗了，他就是个傻子，小时候傻，长大也不会多聪明，我不回去，你不能让我跟一个傻子相亲。”
曹咏梅长长的叹了口气，似乎头痛不已，道：“孩子，听话，我能骗你吗，他不傻，他妈妈说，他就是小时候发了一次高烧，把脑子烧坏了，才学习不好，不过现在已经好了，是个正常人。”
傅庭玉擦擦眼泪，快要撑不住了，无力道：“妈，你看吧，她说话前后矛盾，她是骗你的，你不要上当。”
曹咏梅虽然没有责骂她不懂事，语音却明显有些阴阳怪气了，连哄带骗道：“好了，我知道你心高气傲，可是也要看看你自己的条件，你想找个长相好的，可人家还挑你呢，条件好的看不上咱们，你就不要挑挑拣拣了，要不，你先回来一趟，见见面，你们两个好好聊聊，唉，为了你的事，我跟你爸都发愁，你爸也说这孩子挺好，秉性纯良，你们结婚后，他不会在外面胡来，他妈妈说了，结婚以后，所有钱都归你管。”
傅庭玉想跟母亲反抗到底，哪怕断绝母女关系也好，可是听到自己的婚事让父母如此为难，还是把狠话咽进肚子里去，遇到强大的敌人，她可以跟他们拼命，可对方是她的父母，她浑身是劲，都使不出来了，心仿佛坠入冰窖，她知道自己不够优秀，所有人都可以说她一无是处，可是父母不行。
她以为在父母眼里，她是最宝贵的，当她意识到在父母眼里，她是一个没有好工作，没有考上大学，没有背景，只能靠结婚改变命运的人时，那种言语上的攻击，远比打她一顿还让她难受，她从来没有这么绝望过，她什么也改变不了，只能无声的抵抗，沉默半晌，道：“妈，我不回去。”
曹咏梅自然不知道傅庭玉内心是怎样的挣扎，她做的只是她认为对的事，温和道：“你就回来见一面，说不定会对赵智慧有所改观，你要是不同意，我也不勉强，唉，我不管你，谁管你啊，一年一年，等你年纪大了，就不好找了，这么好的条件，他父母都是双职工，以后的钱都是你的。”
母亲虽然说“不勉强她”，可是每次她说话的态度，让傅庭玉心灰意冷，说出来的话像刀子一样扎进傅庭玉的心里，她是个骄傲的人，即使深陷泥潭，她也想靠自己爬起来，不明白为什么连自己的婚姻都不能做主呢。
她感觉胸口好闷，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平定了心神，沉声道：“妈，就算我年纪大了，我也不打算随便找个人将就，他有多少钱，我根本不在乎，我不能把自己卖了。”
挂了电话，曹咏梅没有再打过来，或许她知道打过来也没用，这种事，还是要傅庭玉自己想清楚。
傅庭玉怎么也想不清楚，她蹲着地上，眼泪不争气的往下流，双手抱头，嘤嘤的哭了起来，虽然心里清楚母亲说的对，她除了一副好皮囊，什么都没有，当她意识到自己有多不值钱的时候，发出一阵苦笑，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
傅婷婷也告诉，她应该对家里有所贡献，她那点微薄的工资，对家里的帮助简直是杯水车薪，如果不想办法，永远不可能改变现状，可是在婚姻大事上，她不打算妥协。
她痛苦的捶胸顿足，手里攥着电话，哭着哭着，泪水哭干了。
耳边有个声音告诉她，成熟些吧傅庭玉，不要整天想着那些不切实际的事，尽管傅婷婷的话很不中听，可是，当她发现自己真的一无是处的时候，所有的斗志和激情全都一扫而空，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母亲的话虽然软绵绵的，对傅庭玉却是致命的打击，她蹲在路边，心情久久无法平复，身体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她突然想找个人说说话，翻着手里的通讯录，找不到一个可以倾诉的人，她的脑海里被母亲那个可恶的念头折磨的快要崩溃了，不仅仅是她仅存的一点可怜的自尊心被母亲击的粉碎，还因为母亲所说的话，虽然残酷，可大部分都是事实。
连自己最亲近的人都这么看她，那其他人又会怎么想呢。
她抽抽搭搭的哭泣声在寂静的夜色显得格外刺耳，翻到通讯录，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轻轻点了一下，她想，电话那头的人大概已经睡着了吧，她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个堵，如果电话响三声，蒋独立还没接的话，她就把电话关了。
电话打通后，几乎是一瞬间，蒋独立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惊喜：“啊，你终于给我打电话了，这么晚了，想我想的睡不着吧。”
静默了半晌，傅庭玉皱了皱鼻子，脱口道：“蒋独立，我想你了。”
蒋独立以为这个深夜来电是诉说相思之苦，语气略带调侃味道，可是傅庭玉的身声音明显不太对劲，好像哭过，犹豫了片刻，道：“怎么了，你哭了吗？”
傅庭玉终于忍不住了，眼泪啪嗒啪嗒的滴落下来，哽咽道：“没有，我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蒋独立，陪我说说话好吗？”
蒋独立道：“好。”
傅庭玉叹气，道：“我是不是特别差劲。”
蒋独立微微一笑，道：“怎么会？”
傅庭玉从路边站起来，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听到蒋独立声音那刻，感觉好多了，沿着长街往前走，边走边道：“我就是很差劲啊，读书读不好，什么都不会，连我自己的父母都是这么认为的。”
蒋独立温和道：“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从认识你那天起，我就想，这个女孩儿怎么这么聪明，伶牙俐齿，我吵架吵不过你，而且聪明好学…你这么说，不是想让我夸你吧。”
傅庭玉破涕为笑，道：“没有，我说的是真话，我知道自己笨，可是我还是想靠自己的努力，过我想要的生活，自己的人生，我想自己做主。”
蒋独立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傅庭玉哽咽道：“我妈让我回去相亲，可是我不想去。”
蒋独立道：“不要去。”
傅庭玉大概是憋的太久了，把心里的话一股脑儿的全倒出来，语无伦次道：“我知道我很差劲……我不想去相亲，我妈开始说的好好的，只是去见一面，她说我不去的话，显得不太礼貌，我不喜欢，就不会勉强我，可是等见了以后，她又追问我感觉怎么样，说对方家的条件好，有房有车，就一个儿子，工作也好，给我罗列了一大堆我不能拒绝的理由，让我们相处一段时间，感觉合适了就结婚，可是我根本不想和他见面，更不要提结婚。”
蒋独立感觉到她现在的情绪很不稳定，安慰道：“好了，不要哭，没人能够强迫你做不喜欢的事。”
傅庭玉想起母亲的话，气的笑了起来，道：“可是我不能跟父母对抗，我不能伤他们的心，他们说让男孩子碰一下没什么，哪怕结婚以后再离婚也没关系，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说着说着，她放声大哭起来，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表达这样的奇耻大辱，家人轮番上阵，劝说她接受相亲对象，她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让她真是感到难过的不是父母逼着她去相亲，而是连父母都轻视她，那种不被承认的感觉，让人窒息。
她捂着脸，放声大哭，道：“蒋独立，你救救我吧，求求你，救救我吧。”
一路上，她抱着电话，记不清自己都说了什么，反正就是语无伦次，颠三倒四，胡言乱语，应该都是些乱七八糟的废话，不经过大脑，说完就忘，把心中的郁结发泄出来，她说一句，蒋独立说一句，安慰她不要在意。
当她感觉胸口不那么堵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狼狈，脸上的妆容都哭花了，头发被风吹的遮住眼睛，眼前模糊一片，如果这时有人走过来，恐怕以为她是个疯疯癫癫的女鬼，肯定会吓的拔腿就跑。
沉默半晌，只听见蒋独立在电话那头不停的问：“心情好些了吗。”
傅庭玉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才意识到他们打了快一个小时的电话，走着走着，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庞然大物，差点一头撞上去，猛的顿住，定睛一看，原来是一面墙壁，她抬头看，才发现站在一幢高大的建筑物楼下，摸了摸额头，还好没有撞上去。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里面黑黝黝的，这么晚，想必是把蒋独立从睡梦中吵醒的，心存愧疚，点了点头，道：“嗯。”
蒋独立低声道：“心情好点了，就不要乱跑，大晚上的多危险，把眼泪擦干净，头发乱糟糟的像个鸟窝。”
傅庭玉忍不住四下看看，还好没有人，用手指梳了梳头发，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头发像鸟窝，你又看不到。”
蒋独立轻笑了一声，道：“你转过身来。”
傅庭玉困惑的转身，夜色如墨，浓稠的化不开来，她揉了揉眼睛，什么也看不清楚。
少顷，好像看到了。
只看见远远有个黑色身影攒动，站在阴影了，仿佛在朝她挥手，傅庭玉大吃一惊，那个黑色的人影慢慢的朝她走来，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高大，待她愣了两秒，那个身影朝她飞奔而来。
傅庭玉站在原地，还没有从震惊从反应过来，蒋独立一把抱住了她。
对傅庭玉而言，他简直是救星，从天而降，一时不知怎么办，喃喃道：“你怎么来了？”
蒋独立莞尔一笑，道：“只要你想我了，我随时都会出现在你身边。”
那句话只是傅庭玉情绪低落的时候说的，虽然想他是真的，可是没想到他大半夜会跑过来，一百多公里的路程，他真的来了。
傅庭玉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还是觉得好像做梦一样，太不真实了，小声道：“真的是你吗？ ”
蒋独立咯咯一笑，道：“如假包换。”
傅庭玉好容易回过神来，一会儿捏捏他的胳膊，一会儿拍拍他的胸膛，确定是个实体，破涕为笑，道：“真的是你啊。”
蒋独立拍拍她的头，宠溺道：“傻瓜。”
傅庭玉说了一句“我想你”他就从百里之外赶来，心里有些过意不去，道：“我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心存愧疚，她不喜欢麻烦别人，就算是蒋独立，她也不想为了一点小事麻烦他。
她现在还不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开心表现在脸上，不开心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其实，让她平静下来很简单，发顿火，把怨气发泄出来就好了，她生气的时候胡言乱语，在理智的情况下，打死都不会说的，心里有些慌乱，道：“我，我……”
蒋独立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温和道：“我也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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