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一座储量惊人的冰山,一旦遭遇气候变暖,冰封瓦解,一江春水就会源源不断。
佟晋目前就是这样的状态。
他觉得这个转变来得莫名其妙,却又势不可挡,自从上次被前女友深深伤害过以后,他再懒得对任何一个女孩动心。
那时的自己,涉世不深,以为对方看上的是自己的人,结果人家在乎的是他京剧世家的背景,用完即弃。
两个人刚开始交往的时候,见多识广的哥们施成鹏就调侃:
“没见过这么主动的女孩子,你也不见得帅过我,怎么就不见她来倒贴我呢?”
那个女孩是刚刚毕业,分配到京剧院的一个小花旦。
她运气不太好,佟晋所在京剧院的所有行当里,数花旦的人数最多,剧院排的戏又大多是青衣和老生的戏,留给花旦演员的露脸机会大多是小姐的丫鬟。上了台最多念几句京白,连开口唱的机会都没有。
更多的时候,她们甚至连台词都没有,经常是服装造型一模一样的宫女、女兵,成群结队地上场,再成群结队地下场,出头的日子遥遥无期。
但是女孩又和其他小花旦演员不一样,别人基本是半退休状态在剧场里混日子,有戏就上个龙套,没戏就相约去逛街。
只有她常常跑排练厅,练到一身大汗再出来。
日子久了,佟晋也注意到了这个不一样的女孩,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傍晚,两个人都没带伞,困在排练厅里。
第二天,人们发现这两个人好像在一起了。
女孩除了日常的跑龙套之余,剩下的时间都花在佟晋身上:去他的公寓里洗衣服做饭整理卫生,这对从小就没有享受过父母温情,只有爷爷粗糙关怀的佟晋感慨:世界上真的有田螺姑娘。
两个人为了尽可能多地争取花前月下,耽误了好几次排戏,那都是佟晋担任主演的大戏。
女孩经常伤感自己的工作没有未来,一辈子只能当个小小的龙套女。她看着佟晋,泪眼汪汪地说:“到时候你都成了角了,我就配不上你了。”
顿了顿,她接着说:“你能不能请爷爷出面,帮我争取一些花旦的大戏?”
佟晋有些为难,他知道爷爷一定不会答应的。
事实上,爷爷对自己这个女朋友不是很满意,因为他通过京剧院的其他人知道了两个人因为谈恋爱耽误了排练。
佟晋鼓起勇气找过爷爷几次,不出所料都没有下文。
女孩在最后一次旁敲侧击之后,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接佟晋的电话,也再没有田螺姑娘做饭洗衣服。
她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那段时间佟晋失魂落魄,还跟爷爷大吵了一架。
后来还是消息灵通的施成鹏告诉了佟晋,女孩在隔壁市的京剧院已经要担纲《红楼二尤》《乌龙院》的主角了。
佟晋偷偷过去看了演出,特地买了一束花打算送给女孩,却在后台的一条走廊里看到女孩跟一个中年男人抱在一起。
男人是本市京剧院的副院长。
他仓皇逃出戏院,脑子里回荡着施成鹏说过的话。
那时他们刚刚在一起,但是因为女孩火速告白而打得如胶似漆,有一次在烧烤摊前,施成鹏从烧烤架上挑出一串烤肉边嚼边说:“这么快就在一起?老兄,以我久经沙场的经验看,这女孩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佟晋当时沉浸在爱神降临的甜蜜里,以为对面的这个情场浪子是在吃味,于是回怼:“你知道什么,真爱来了,挡都挡不住。”
“真爱?哈哈,事出反常必有妖,我劝你还是再考虑考虑,观察观察吧。”然后那根被撸完肉串光溜溜的竹签就被扔进了垃圾桶。
“恋人之间还要互相猜疑,谈个恋爱有这么累嘛,来走一个。”说着佟晋就举起酒,一饮而尽。
逃出戏院后,佟晋觉得自己既是那瓶啤酒,傻到冒泡,又是地上的垃圾桶里用完的竹签子,脏不拉几。
他沿着热闹非常的夜市走了很远,忽然意识到手上还紧紧攥着那捧鲜花,他叹了口气,紧走几步,轻轻放在不远处的一个垃圾桶表面。
花是无辜的,但是自己已经不需要它了,那就留给可能需要它的人吧。
从那以后,佟晋的一颗心全部扑在了京剧艺术上,渐渐成了京剧院的金字招牌,很多观众甚至有很多外地来的戏迷,专程来捧他的场。
爷爷去世以后,佟晋的全世界忽然只变成自己形单影只。
从剧场回到住处,一天的忙碌忽然告一段落,大多数时候他只是坐在书桌前,或者靠在沙发上,不知道干什么。
从记事起就开始泡在戏校里,加上爷爷全天候不间断的耳提面命,佟晋几乎没有发展出任何一种额外的兴趣爱好,理所当然地也就没有多么精彩的个人生活
而这个状态,从那个惊心动魄的下午开始被改写。
那天他刚刚结束两场演出从剧院走出来,打算用宅家度过两天的休假,走到路口的位置他停下脚步。
正是中午,已经有很多心急的路边摊主赶到小吃街上占位置,顺便支开晚上烧烤摊的炉架。
但跟往常慵懒的状态不一样的是,大部分人在街角的位置自觉围拢起一个圆圈,里面有叫喊声,似乎还有强烈的肢体冲突。
佟晋没有多想走过去,一眼就看到被凶神恶煞的一男一女撕扯的萧可可。
事后他也感到惊讶,比赛已经过去很久了,自己还是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她。
如果是个素未谋面的陌生女孩,他会冷静地先打电话报警,然后再看情况是不是要出手。
但现在眼前是满脸惊慌的萧可可,那个从比赛后就常常闯进自己梦里的女孩,佟晋没有容自己想太多,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冲了上去,发挥自己学戏顺带的拳脚功夫,几下就把萧可可从对方手里抢了回来。
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很多人开始看出来不妙,马上报了警,几个热心大叔上前制住了那一男一女,说什么也不放,就等警察赶过来。
人群外,佟晋已经带晕倒的萧可可上了计程车,让朝市医院的方向拼命加速。
后来的新闻证实,那一男一女是从外省流窜到宁州的人贩子,专门挑落单的年轻女孩下手,用假装是家庭矛盾的套路迷惑路人,然后把女孩子硬拉上车。
在医院办理手续,等待萧可可苏醒的时间里,佟晋总是会心有余悸:如果自己没有结束一天的演出累到只想回去睡觉,如果不是刚刚好路过小吃街拐角,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接着他突然觉得萧可可的突然出现似乎不太合理:夜市一条街只有到了晚上才会热闹起来,中午根本还没开张,跟宁州室内任何一条平平无奇的大马路没什么区别。
萧可可这个背着包的外地游客,一个人在那附近转悠什么呢?
唯一有关联的就是那次比赛了,那就是说她是为了过来这边看戏?
佟晋想想又推翻了这个结论:中午和下午剧院都没有演出,再说了现在都是网上售票,哪有人还会亲自跑到剧场门口现场买票的呢?
不是来看戏,那就只能是来找人了。
找谁呢?
就在这时,他已经回到病房,看到萧可可挣扎着想坐起来,眼睛还看着远处的饮水机。
佟晋再没深想下去,大步走了进去。
在去往机场的路上,萧可可一度有些依依不舍的滋味,希望路上的红绿灯能再多点,路况再拥堵一点,甚至,就算误了机也没关系。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这座城市再多停留一会,哪怕只有几分钟。随即她又无情地嘲笑自己:你是想留在这座城市吗,你是想一直呆在这部车里,留在这个开车的人身边。“
被自己拆穿,两朵红云飞上两腮,整个脸蛋又不受控地开始发烫,就好像自己这暗戳戳的小心思也被旁边的人发现了。
她的左眼小心翼翼展开一条缝,偷偷瞅了一眼佟晋。
他坐得很直,两手握住方向盘,不时微微转动一下,侧面的眼睛在浓密的睫毛覆盖下,看不出表情。
萧可可胆子大了一点,用力端详着短袖外露出的两截小臂,那上面分布着两三条凸起的青色血管,一直蜿蜒到瘦可见骨的手背上。
真好看啊,萧可可看着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忍不住在心里赞叹,大脑接着再接再厉地想:这样的胳膊如果来个公主抱会是什么滋味?
然后佟晋的上半身就整个压了过来。
萧可可心脏快要跳出胸膛了,她紧张地闭着眼睛,绷紧双唇,无数香烟的场景开始在眼前策马奔腾。
然后是猝不及防地,她感觉身子往后仰了过去。
原来佟晋只是给自己调了座椅。
萧可可以最小的动作幅度把身子侧向车窗的方向,不屈不挠地继续装睡。
就在她朝着窗外又羞又恼的时候,佟晋在窗玻璃上看到了她挤眉弄眼的怪样子,差点笑出声。
第二天在机场,佟晋一直看着她和同学汇合,完成登机手续,消失在大厅尽头,才慢慢回到地下停车库。
在机场立交等红绿灯的时候,正好一架飞机刚刚起飞。
佟晋看看时间,恰好是萧可可乘坐的那一班。
飞机通体洁白,只在机尾的位置涂着一朵红色木棉花,在湛蓝的天空里娇憨可爱。
随着引擎的巨响渐渐变弱,飞机也从一道银白色变成远方的一个小黑点,佟晋还俯身靠在方向盘上,贪心地朝更远处的天空四处张望,试图找到这班飞机的痕迹,直到身后的车主不耐烦地按响喇叭。
他赶紧启动车子,一边有些自嘲地摇摇头:
“佟晋,你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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