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侍者再度路过的时候，塞勒涅便叫住了他。侍者对于她出手大方很有好感，也愿意优先来替她跑跑腿。

        “那个弹琴的少年，他叫什么名字？”她单刀直入地问道。

        “他的名字叫福葛，小姐。”侍者回答道，又顿了顿，“我知道他很帅气，但他还是个未成年人……而且他的脾气实在是有些糟糕，会得罪您的。”

        “谢谢你。”她忍不住笑了，用背撑着腮，慵懒地回答道，“我只是想和他聊聊罢了。毕竟，这个年纪的孩子该去读书才对。”

        侍者有些惊讶地看着她，他并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他停顿了一下，才点了点头，说道：“您说的对。”然后，就离开了。

        “您找我有什么事？”过了十点钟，酒吧的钢琴live停了下来，少年得到了他的休息时间，这才姗姗来迟地来到了她的对面。

        此时塞勒涅已经喝了好几杯，基本把菜单上推荐的喝了个遍。哪怕鸡尾酒的度数不高，也已经变得有些醺然了。酒精柔化了她一贯冷硬的神情，使得她看上去要好相处得多。

        她和这个名叫福葛的少年坐在一起时，看上去如同一对姐弟。不仅是因为他们接近的发色，更是因为那如出一辙的，拒人千里的傲慢。

        “你的钢琴弹得很好……你一定很聪明。”她努力地搜刮着自己寡淡的社交辞令，最后只能选择放弃，继续用她那标志性的直白话语说道，“如果不去继续上学，那就有些太可惜了。”

        福葛奇异地看了她一眼。他在这里弹琴已经有好几天了，尽管是一家清吧，但里面的客人同样鱼龙混杂。

        对于一些无理的要求，为了不给酒吧的老板添麻烦，更是为了保住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他从起初的暴躁，逐渐变得应付自如起来。

        这也算是一种『成长』了么……他苦中作乐地想道。但如果要他在这种地方消磨一辈子的话，那也是不可能的。

        眼前这个年轻女人，看起来像是会被一些小偷、抢劫犯盯上的肥羊，因为她身上的打扮虽然低调，却也绝不是什么便宜货。她的耳上、颈上戴着适合年轻人的浅色宝石，恰到好处地点缀了黑色的连衣裙，使其增加了一丝活泼。

        除此之外，还有那双蕾丝制的手套，不仅完美地贴合了她的手形，花纹也没有任何突兀的痕迹——这种程度，大约是纯手工定制的，如此便不会有任何可能磨伤皮肤的边角。但相应的，其价格也会成倍增加。

        她身上用的是今年流行的香水，里面夹杂了一丝植物精油的味道。除此之外，福葛还闻到了有医院消毒水的气味混合在其中。

        她是个医生么？福葛的心里大致下了判断，这样也能解释她为何这样看重自己的双手，在这样气温适宜的天气里却仍然要戴上一双手套。

        他看着面前这个女人慢吞吞地从包里拿出了一张支票，看上去原本想要直接递给他。但不知为什么，顿了顿，用转而把它放在了桌上，向他的方向推了过来。

        “我在你这个年纪也是这样，早早地就不上学了。但现在想想，仍然会感到有些后悔。”她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复杂的神色，然后甩了甩脑袋，仿佛想要把那段不怎么美好的记忆甩出去似的。

        接着，她继续道，“如果自尊心令你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帮助的话，你可以把它当作一笔没有利息的贷款……等到你以后有能力偿还的时候，再还给我。”

        看来她不会是一名医生了，因为这个职业需要经过漫长的求学之路，绝非辍学的人能够胜任的。不过，这样的好意与对他抱有的尊重，却令他想起了另一位同样有着一双蓝眼睛的人。

        也不知道布加拉提他们现在怎样了……老板的实力强大而恐怖，他不仅有在之前的旅途中所展现的、能够把握一切的能力；还有他能力未知的替身，在布加拉提突然改变主意的情况下，仍然能够反过来重伤袭击者。如果不是乔鲁诺有所防备，布加拉提甚至会被当场杀死。

        『热情』经营多年，自他加入组织所见的不过是冰山一角，便已经足够令人畏惧。如果选择了叛变，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吧。但在他的心底，却仍然保留着微弱的希望，希望他们能够真的创造奇迹。

        自己的选择的确无可指摘，然而对他们而言，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背叛？没有人责怪他，但他们已经不再是伙伴，也不会有像那样热闹的地方再收留他了。他再次变成了孤身一人。

        矛盾的心情令他无法安睡。除了每日在酒馆打工，他一有空，便不停地试图去找些事情来做，以填补空闲的时间，比如看书，或是帮着酒馆做些算账的活计。否则，他就会忍不住去想他曾经的同伴们。

        “很感谢您的好意，但我想我并不需要。”福葛挥散了脑海里纷杂的念头，专心应付起眼前的女性来。他的脸上带上了几分少年人的意气和自傲：“我早就高中毕业了。”

        “原来如此，是我看走眼了。”她惊讶地眨了眨眼睛，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为什么他没有去大学。或许在她眼中，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不管怎样，我很感谢你的音乐，它们让我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谢谢你，这张支票就当作这个的报酬吧。allaprossima（下次见）”

        她站起身，酒精对于神经的麻痹令她摇晃了一下，但立刻就扶住桌子站好了。她离开得十分干脆利落，福葛还没来得及问她的名字，也没来得及推辞掉她的支票，她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酒吧的老板揶揄地看了他一眼，吹了声口哨：“艳福不浅啊，福葛。”

        少年无奈地摇着头，勉强勾了勾嘴角算是回应，然后拿起了那张支票。金额一栏是空白的，她的意思大概是让福葛自己填写。

        这种支票一般被用作300瑞士法郎（约合57万里拉）以下、在欧洲境内的交易。也就是说，只要福葛愿意接受这笔钱，那么他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需要辛苦打工了。

        但这并非是他现在最需要的东西。对于物质，他没什么追求，只要有个地方睡觉、有干净的饭菜填饱肚子就可以了。精神上的空虚与痛苦，才是无法解决的问题。

        这些复杂的想法转过心头，但他的神色没什么变化。他把目光移到了签名处，那里写着她的名字——塞勒涅·埃斯波西托。

        这是一个相当大众的姓氏，它发源于那不勒斯，不过现在有很多北方人也在同样在使用。从这里看，并没有什么关于她身份的线索。

        至于她的名字，selene，是希腊神话里的月亮女神，对应着罗马神话中的露娜或是狄安娜。这是个古老的名字，听起来像是上流社会那些老古板会喜欢的……福葛一点也不耐烦跟他们继续打交道。

        不过，哪怕这个名字从气质上相当适合她，她看起来却并不是什么贵族；当然，那些人也不会选择街边的小酒馆来寻欢作乐吧。

        在衣裙的布料下，她修长匀称的四肢令人想起身姿矫健的鹿。她看上去经常接受体育锻炼——或者说，她的职业需要相当的体力劳动。

        她刚刚因为酒精的作用而眩晕了一瞬，便很快就自己保持了平衡，也不打算向别人求助，看来是个十分好强的人。

        不过，福葛却并不打算深究她身上的秘密。他们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没必要了解很多，这些分析也只是大脑的一些自发行为罢了。

        不过这张支票……他叹了口气，把它好好地收了起来。下次遇见的时候再还给她吧。他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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