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无形的手
贺冷柏一直以来，第一次能感受到别人的“精神力”。
口罩抑制住了他的锋芒，因为一旦卸下，那种压制就肆无忌惮地涌向四方。
连她都能感受到这种压制。
她忽然才想到，自己之前在光微被嘲的时候，他也站出来替她说话。
现在，在持有流动资金超过3000万星币才能进入的贵宾区，身边的人也有可能也是声名显赫的名门之后，他却仍然面不改色地反击别人。
这种精神力的压制，甚至是下意识的反应。
“谢谢你……”
贺冷柏想开口，却发现对方完全没有把自己当外人。
他嫌弃空气有些燥热，解开了风衣的几个扣子，里面是微微紧身的黑色t恤。
虽然看过他的照片，可这样接近，那种野性的，不受约束的荷尔蒙，才越加明显。
他练过肌肉，却塑形得恰到好处，衣服的起伏下，是比例恰好的……
贺冷柏移开眼神，大口地喝水。
不要再想。
他看到自己的挣扎，反而嘴边的笑意越浓。
贺冷柏开始怀念起自己最初和他认识，那种淡然自若的状态了。
忽然她便到锃亮崭新的机器人推来了推车，贺冷柏看到上面的餐点，却不仅仅是自己点的，还有炖汤。
他说道，“刚才比赛完的时候，你脸色很苍白。”
贺冷柏噎住了。
他竟然，在暗处观察了自己好久。
“我只是恰好。”褚曜说道。
贺冷柏幽幽地看回了他。这个恰好……也太巧了。
不过，她当时确实感觉不太好。
挑战段位只有几百名的选手，像是透支了自己所有精神力，她出驾驶舱的时候，差点晕了过去。
她承认，她的能力还远远没有到达，那种平心静气就可以制霸对手的程度。
眼高手低——而且，最后她没看到胜负结局的结算画面，刚好卡在比赛倒计时结束的最后一秒。
哪怕如今出现结算，她刚好进入一千名。
可比赛成绩还在公示期，贺冷柏说不慌，那是假的。
贺冷柏说道，“我……还需要更加专业的训练。”
她终究承认，继承满级技能，不意味着无敌。
那只不过是，在深渊之上，一个稍微好点的开始。
在强者如林的星际世界，你的对手是实实在在开过机甲的人，甚至是顶尖高手——这一切，不是原世界的满级技能就能秒杀一切的逻辑。
她必须有所突破。
“如果，你需要专业训练的话。”褚曜撇开眼神，“我可以代劳。”
“谢谢。”她沉下眼睑。却又忽然反应过来。
这这这……褚神要拉她一把？她何德何能？
她突然说道，“还记得当时我问你的那句话吗？”
——第一次对决，她当时问，他有没有故意让她。
诚然，她继承了满级技能，但这不代表现在的她能够随意碾压顶尖高手，当时的她还没有完全适应这个世界的线上机甲装置。
他本可到此为止，可后面，他还亲自为她说话。现在，他愿意帮自己一把。
一次，可以说是礼貌；两次，可以说是认可；三次……
他是在怜悯她。
她想过另一种可能，只是她现在对自己并没有充足的把握——他如此耀眼，又怎么可能一直注视着自己？
最起码，她不能白白受他的好意。
他看着贺冷柏那探究的眼神，像是想望穿他的心底，一瞬间平稳的内心，有几分动摇。
“我没有。”他说，“打从一开始，我就想赢你。”
贺冷柏眼神直直地看回他。
“所以，是我想多了？”
她深知，一个所属星球，就能彻底让别人对她的印象改观。
也有可能因为所属星球，一个人的一切努力就被全盘否定。
别人对她先入为主，她早已看淡。
但唯独不能不在乎他的。
“你错了，我不是那种会谦让对手的人，”褚曜勾了勾嘴角，他的眼神看似散漫，却流泻着炽热，“我只会认可跟我一样强的人，甚至比我更强的。”
他的目光虽然直直地看向她，但好像不过是看向了远方。
贺冷柏一滞——是她想多了。
是啊，如果不是自己出众的机甲才能，他又怎么会稀罕和自己深交？
“我等着你赢我，或者——我赢你。”他说道，忽然收回那目光，有意绕开自己的视线。
贺冷柏愣了一下，轻轻一笑。
“好。”
离第二轮线下比赛，还有两个月的时间。这备赛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她必须要实现质的转变，才能突围。
两人之间忽然沉寂，隔壁有一围桌正在谈笑风生，不得不说，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那块贫瘠的地方现在还能出现人才，庞亮，你这是放任他们自由了吧？”
贺冷柏眉头微微蹙起。
贫瘠的地方……难道是说？
“也就一个人像样点了而已，列星人想发达，那还要一万年呢。”那个笑声粗重的人，名为庞亮，也是列星的星球长，管辖着列星的一切事物。
“能让他们一直安于现状，也难为你了。”旁人笑道，却又有几分嘲讽，“不过，我相信在这么一个榜样的带领下，未来的列星也说不好，会有翻身的一天。”
贺冷柏内心抽动了一下——列星的星球长？
目前管辖他们列星的，就是警署，可警署上面是什么权力，她一概不知。
只知道，是宇星。
因为列星没有自己的军队，也不会开发自己的能源，最邻近的宇星便占了便宜，将它的一切资源占为己有，甚至还借此镇压居民，逼迫他们做挖矿工，采集资源。
星球长，是警署上面最大的官员，同样属于宇星的势力，也管理着列星的一切。
而如今，这个意思是，星球长表面管理他们的列星，却不过是想让他们安于现状。
以往经历的一幕幕重复眼前，大肆宣传的机甲游戏广告牌和穷破的贫民窟，因为机甲游戏亏空所有家产的流浪汉，他人对列星人的嘲讽……都涌现到了她的脑海。
贺冷柏惊住了。
仿佛都指向了，有人要他们承认，自己一无是处，然后彻底放弃挣扎。
“你说列星会有翻身的一天？笑话。”庞亮冷笑，“我不会让那个女孩赢得比赛。以及，列星之后征收的矿产，要加征一倍。”
“宇星，很快会有新的发展，列星无疑是宇星发展的最好燃料。”
贺冷柏愣住了。
燃料？
所以，为了宇星的未来，他们就必须要牺牲列星？
因为——她的存在，让他们警惕了？
就因为这样，她的一切努力就让列星更加处于不利的境地？
贺冷柏站起身来，遏制不住的怒火。
褚曜拉住了她，目光幽深无比。
曾几何时，列星拥有着全星系最多的矿产，资源，最蓬勃朝气的人民，它像是一颗潜力无穷的行星，在星系中冉冉升起。
直到遇到了刚好矿产资源紧缺，却拥有最尖端科技的宇星。
就如遇到寄生虫一样，被猛地榨干所有的剩余价值，再无抵抗之力。
他不想，她为此牺牲。
——
贺冷柏觉得这个地方突然让她坐如针毡。
若不是他们所处的位置，刚好是对方位高权重人士的盲点。
否则，充满怒意的她，很有可能已经暴露。
她扼紧了拳，一直以来，她都过分高估了，列星居民的主观能动性。
认为靠自己的努力，星球就会有希望，就会有发展的那一天。
若不是她刚好来到这种地方，她压根不会想到。
管束着这个星球的，是上面她看不见的，那些手握重权的人。
包括列星星球长庞亮。
只要一句话，就能把他们列星人的一切努力扼杀在摇篮。
她该怎么突围，她也不知道——一味的孤勇，会害了她，也会害了列星。
“少爷，我们今晚还有特殊训练，您得赶紧回宙星，这关系到新一轮作战计划。”
褚曜耳畔突然响起了人声，他只好离开座位，来到云端高层的露台处。
“现在是联赛期间，按理来说我们不能开战。”他说。
“小矮人星那边要资源断供，他们想毁了跟宙星之间的矿产贸易，因为宇星给了更高的价钱。”
褚曜面色有些阴沉。
他厌恶这种紧迫的气氛，身处高武世家的他不得不随时准备宙星的军事战略活动。
因为家族的荣耀，是军事战争带来的。
他必须妥协。
他们的意图很明确，宙星需要给宇星施加压力，让他们放弃跟小矮人星的交易，否则机甲帝国宙星面临着资源断供，将会不堪设想。
施加压力的方式，最主要是通过军事演练。
当时的他，因为反抗加入军事行动，就被狠狠地惩罚，那帮疯狂的杀胚，不只是把他扔到荒星历练，甚至还把他关入囚禁着各色外星球凶狠战俘的监狱，让他在狼堆里厮杀啃咬。
他很疲惫。
全星际机甲联赛，本是星球之间的友谊联赛，战争的硝烟却早已联赛开始之初，暗流涌动。
割裂，极度的割裂，一边是毕嘉略线上机甲中心，各个星球选手彼此之间慷慨激昂的切磋，和热切的交流，一边是极有可能诞生的星球之间的冲突。
看起来，宇星一方面对列星施加压力，一方面还甚至想拦了宙星的矿产来源？
宇星的野心，在他的眼里变得如此嚣张。
他们想做什么？
值得让小矮人星跟宙星撕破脸，也要毁了和宙星的合约？
“如果，我们这次的军事演练没办法震慑宇星，”对方察觉到自己的迟疑，继续说了下去，“我们的军事行动将会部署到列星，那里的矿产资源比小矮人星还要丰富许多。”
这意味着，他们宙星军队的铁蹄将会踏进列星。
那是她的……
“不行。”褚曜说。
唯有这点——他绝不允许。
“你准备星球飞舰，我现在就过来。”
他忽然睨了一眼身后，发现贺冷柏怔怔地站在阳台门口。
“你有急事吗？不用管我……你可以先走。”她摆摆手，“我不会在意的。“
她只看到褚曜神色一敛，想必是十分紧要的事情。
既然他是宙星军事世家，现在他跟自己一道，不过忙中抽闲——庞大的家族，自己的一举一动还需要听命于他人。
虽然这一切离身为草根的贺冷柏很远，但敬行的遭遇早已让她明白了几分。
他忽然走上前去，神色复杂仿佛一瞬间隐去，只剩下那双狭长的眼眸，微带笑意地看着她。
“再会。”
她有些紧张地后退，却被他手指轻轻一抬，抚平了她头发翘起的一角。
“你……再会。”
贺冷柏捏紧了手，又徒然地放下。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如此决然。
为什么他总能这么轻飘飘地，撩完就跑？
她觉得自己再一次被看不起了。
能让他顿时露出阴沉面孔的——那究竟是什么？冥冥之中，她总觉得跟自己有联系。
只因为那笑容有些许的苦涩。
回想起当时，线上机甲匹配到他，她得知列星在宙星征伐计划当中那种微妙的感觉。
如果最终为星球而战，他的星球——是不是也如宇星一样，要吞噬他们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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