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apter6
“我不记得我答应过你的邀请。”
威尔逊站草丛里，七叶树的阴影掩盖住了他。他看见埃莉诺把披巾围在肩膀上，满不在乎地回答。
伊恩往前逼近：“那么，埃莉诺，我再邀请你一次……”
“我拒绝。”
“你说什么？”这句话，伊恩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埃莉诺语气温和，但是态度斩钉截铁：“我拒绝你，无论是跳舞还是其他的请求。”
伊恩先是愤怒，然后轻蔑地笑了：“你知道，麦斯威尔每个人都说你高傲，我看你也不过是一个虚伪至极的人。”
埃莉诺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靠在了车上，轻浮地审视她：“我给你带吃的，找好约会地点，玫瑰花香槟酒，送你回家什么我都试过。可你从来不被打动，也不给我机会。我以前觉得，可能是我还做的不够好。”
“可你和那个新来的走的那么近，不就是因为他有钱吗？”他恶意地说，“哦，还长得帅。你们女孩不就喜欢这样的嘛。”
说完，伊恩停下去看埃莉诺的表情。她应当大惊失色，恼羞成怒，然后他就可以理所应当地把一句“你可真是令我恶心”扔到她的脸上。
可她只是笑，甚至有一丝得逞的意味。
“你听说过小霍尔吗？那个金发妞。”
“什么意思？你在说什么？”
埃莉诺没有理他，继续自说自话：“埃莉诺·霍尔？我今天来麦斯威尔时看到她了，是个美人儿。”
“可不仅是个美人，卡尔·吉恩很看中她。”
“吉恩？他不是魔鬼一样？小霍尔还这么年轻呢……看来，吉恩也没有传闻里的那么不近女色……”
“不过，我看小霍尔还没有答应他什么。金发妞一向独来独往。”
“吉恩也只是压榨人有一手，泡妞他不擅长。你等着看，不出一个星期我就能把那小妞搞到手。吉恩天天在晨会上跟个狮子一样凶猛，私底下，不还得羡慕我追到了他追不上女人，哼，让他神气。”
伊恩傲慢的神情垮掉了。
埃莉诺机器一样的复述终于结束，语气冰冷地说：“三年前，你在抽烟室里和弗洛伦闲聊的时候，我刚好就在隔壁的茶水间。”她的嘴角勾起了一个笑容：“为了让卡尔嫉妒你，你竟然坚持了一年，确实让我惊喜。”
伊恩有些慌张地呢喃着：“你早就知道了？”
“我给过你机会，伊恩。”
她讨厌人际关系太过复杂，伊恩处于这么荒谬的原因追求她，她想过不假辞色，伊恩就会知难而退，不了了之。
可显然，这样一个人正事上毫无毅力可言，对于她却反常地执着，把她的耐心都耗尽了。
“看见我和卡尔跳舞，你就那么难受？”埃莉诺也开始恶言相向，“也是，再用十年你都坐不到他那个位置上。你自私狭隘，毫无远见。你嫉妒卡尔，却只敢去追麦斯威尔不靠谱传闻里面他喜欢的女人，还是挑看起来最好欺负的下手。”
桃色新闻一向众说纷纭，卡尔器重的女员工多少都会沾染一些。埃莉诺无疑是最没有攻击性的一位。
“甚至，”伊恩的脸涨得通红，眼睛里闪着凶恶的光，埃莉诺反而上前一步，不甘示弱地盯着他：“你现在恼羞成怒，非常想教训我一顿。但是你不敢动手——这里是卡尔的地盘，整个花园布满了监控。我的最后一支舞是和卡尔跳的，瑞贝卡每隔十五分钟就会询问我的去向。你要是敢掐着我的脖子，或者拽着我的头发把我拖走，不用等到明天，今晚你就能吃上牢饭，卡尔会连夜把你开除。你告诉我，如果你没了麦斯威尔的工作，你信用卡里的欠债还有你的房租要怎么还呢？”
伊恩显然没有料到埃莉诺会把自己的情况了解的那么清楚，但又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很对。他没有什么可以拿到明面上和卡尔抗衡的资本，麦斯威尔的工作他也不能丢。
所以，当埃莉诺仰着头从他身边走过时，他只能退开。
“这辆车是威尔逊的。”埃莉诺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说，“我想你应该没什么资格靠在这辆车上，尤其是五分钟之前你还在诋毁这辆车的主人。”
埃莉诺先跟卡尔告辞，和瑞贝卡交代了一声，才在草丛里找到了威尔逊。
“你累了吗？一直躲在这。”
对于威尔逊出现在这里，埃莉诺完全没有表现出惊讶。
她看起来很开心：“我想回家了，你能送我回去吗？”
这样的要求，威尔逊不会拒绝的。
车子发动的时候，屋子里的狂欢才刚刚开始。
车窗外的场景迅速倒退，埃莉诺歪着头朝外，听见威尔逊问她：“卡尔的花园里真的有监控？”
“我不知道。”埃莉诺回头冲他笑，“我也是第一次去。”
威尔逊只是点了点头。
“你觉得我胆子太大了？”
威尔逊抿了抿嘴，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有太多的指责意味：“伊恩高你很多，真正动手你占不到便宜。虽然他确实是个恶棍，但我认为你的安全更加重要。”
“我知道你就在草丛里。啊，你觉得我是瞎猜的对不对。”
威尔逊觉得自己完全有理由这样认为，因为他起身跟上伊恩的时候，埃莉诺已经走到花园了，根本看不见他在哪里。
“如果你告诉我的一切都是真的，威尔逊。”
如果她真的是丢失的王储，她赌他不会冒着任何丢掉她第二次的机会。
“你会尽全力保护我，对不对？”
威尔逊答得很快：“我会。”
橘黄色的路灯下，威尔逊大理石一样的面容竟然有了壁炉的温暖，埃莉诺看着他驾驶车辆娴熟的手法，问他：“值得吗？”
为了显得这句话不那么没头没脑，她补充说：“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放弃原来的生活重头开始，就为了一个没有见过的人，值得吗？”
威尔逊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然后靠边停车，打了双闪，双手交叠放在腰腹间，拉开长谈的架势：“现在提你的父亲，你会很排斥吗？”
严肃的气氛感染了埃莉诺，她摇摇头。
她之前排斥是因为以为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一个，既然事实并非如此，对于自己的亲生父母，她很难没有好奇。
“我不是一个好的故事讲述者，埃莉诺。但是，我会尽可能的把一切都展示给你。”
“你父亲登上王位的时候，不算是一个好的局面。北方的曼斯特一向弱小，斯图尔特向来不把这个国家放在眼里。但是，有一天这个几乎让斯图尔特所有人都遗忘的国家向斯图尔特宣战了。
你的祖父艾伦国王好战，更何况曼斯特的国王布雷尔·弗兰德亲自带领军队进犯。艾伦国王带领了相同数目的人，亲自迎战。
我需要先向你解释，每一任血统纯正的国王拥有天生的控制能力，你救瑞贝卡时推动卡车的拿一下就是控制能力的体现。可除了国王之外，几乎所有人都是双重能力，互相辅助，比如我的就是爆破和切割。
可是，文森特家族甚至于整个斯图尔特引以为豪的控制能力在弗兰德面前失效了，他们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做出了这样的改变。”
埃莉诺紧张地咽了一下唾沫：“所以……这一场战争斯图尔特输了？”
“整体局面上不能算斯图尔特输了，可是，艾伦国王死了。”
血统纯正的文森特，虚空中轻划就可以掌控万物。但是，高傲的国王站在战车上，在弗兰德加速冲向他的时候不以为意，发现控制失效的时候，已经被拧断了喉咙。
“弗兰德虽然被重伤，但是也意味着，文森特家族从此有了克星。”
“艾伦国王身死的消息在斯图尔特造成了巨大的恐慌，你的父亲华莱士国王安抚了民众。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他发表讲话的场景，我现在都记得。
他说，属性克制其实是很常见的事情，每一个觉醒属性的人其实都会留心自己的天敌属性。王族一脉相承的控制属性或许一直都有，只不过是漫长的时间里大家都没有发现，从而放松了警觉，包括他自己的父亲。
战争仍然在继续，能否取得胜利，实际上并不仅仅取决于国王一个人。这与军队中的每一个士兵有关，与斯图尔特的每一位子民相关，我相信斯图尔特全部的力量胜于我自己。”
埃莉诺确实很意外。
威尔逊描述的那个世界里，以血统为尊，这种相生相克的理论不像是国王本人可以说出来的。不过，既然两个世界可以互通，或许是文化的互相交融。
这对于威尔逊的冲击显然更大，年轻的国王的一席话，征服了一位年轻公爵的忠诚。
“我始终认为，华莱士做的最出格的一件事就是娶了特瑞西森林里扎克利家族的潘妮——你的母亲。他是真的爱她，或许很多人会说，他是因为扎克利家族始终在斯图尔特和曼斯特之间保持中立，想用联姻的方式弥补血统已经出现的短板。可是，潘妮嫁给华莱士之后，再也没有和扎克利家族联系过。”
埃莉诺侧着缩在副驾驶座上，披巾完全展开盖在她的身上，她眨眨眼睛评价：“真是个浪漫的故事。”
只是故事，还不是经历。她的成长脱离了故事发生的那片土地，所以很难感同身受、身临其境，很难像威尔逊那样动容。
他在讲述的时候，半垂着眼睛，眼底有很浓重，埃莉诺看不懂的悲伤。
这些威尔逊都清楚，他也侧过身体，灰色的眼睛直视着她：“这样的话在斯图尔特视作僭越，可事实如此：我不仅把华莱士看作国王，给予他我身为子民的忠诚，我还把他当作我的挚友。你是他在人世间最后的愿望，值得我用所有的名誉、财富和能力去保护。”
这个誓言太沉重了，埃莉诺轻轻皱了皱眉。
她没有回去的意愿，而在这个世界里，她依靠自己就能过的很好，不需要威尔逊献祭一样的付出。
她不是王储，更不是神明。
她想和他说清楚，可是威尔逊伸出自己的手托住了她的后脑勺。他的手掌微微张开，最下面的尾指搭在了她的脖子上，哄孩子一样地拍了拍。
那是相识以后，威尔逊不曾露出的神情：哀伤，懊丧，还有小心翼翼的珍视。
“弄丢了你，来的这么晚，我真的很抱歉。”
她所有想说的话都变成了幻影，整个人一片空白。所以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就好像她真的踽踽独行了很多年，就好像她真的等待过他的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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