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刑警世界（三）
秦宁一愣，惊诧的望向沈御，只听他语气淡淡道:茉莉花。”
沈御语气微微凝滞了一下，补充道:“他的身上有一股浓郁的茉莉花香。”
“香水”老李胖胖的脸上肌肉抽搐，在肥肉中艰难求生的小眼睛闪过睿智的锋芒。
沈御摇了摇头，那香味更像是浑然天成的。
此时的沈御冷静的像一个正常人，完全不像是突遭变故的孩子。
他缓慢而有条理的将自己所知娓娓道来:“晚间我在卧室里睡觉的时候，隐约听到有客人到来，来人似乎是要卖什么秘制菜色的配方。我听了没多久，就迷迷糊糊的又睡过去。再后来，一个带着清冽茉莉花香的手掌捂住我的口鼻，我再次醒来，发现我爸爸妈妈已经……”
沈御说到这里时，声音有几分难掩的哽咽，却没有停顿的继续道:“惨死在我的面前，我很疼很疼，挣扎着打完报警电话，就昏迷过去。”
秦宁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沈御坐过去，纤细单薄的身躯轻轻倚靠在秦宁的怀中，秦宁伸出一只手臂搭在他的肩头，形成一个和环抱相差无几的姿势。
沈御脸色苍白的朝秦宁笑笑，紧绷的脊背一点点放松下来。
老李的脸色在听到天然茉莉花时就一点点沉下来，像暴风雨来临前低沉得骇人的天空。
从老李乍然变化的神色中，秦宁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
然而老李并未解释什么，只与秦宁对视一眼，就匆匆起身告辞——今晚b市某栋大厦内灯火或许会亮一整夜。
“哥哥，我明天想回家一趟。”沈御斟酌着开口。
“不行。”秦宁面不改色的将手里的西瓜汁倾入玻璃杯里，不假思索的拒绝道。
且不说那血腥的场景对于沈御来说是多么大的刺激和伤害，就只论刚刚老李发给他的那条信息，他也决计不会轻易让沈御出门。
老李发了一条语音:“闻家的案子并不简单，和多年前的数起大案可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你和他这段时间注意一些。”
语音中夹杂着紊乱的呼吸声，更远处还能听见来来往往的汽车急促的喇叭声，显然发消息的人正在急匆匆的赶路。
沈御冷着脸将秦宁递过来的鲜榨西瓜汁推远，扭过头视秦宁如空气虫蚁。
秦宁软了口气，诱哄道:“可是要拿什么东西哥哥替你拿回来。”
沈御冷哼一声，索性阖上双眸，假寐起来。
秦宁伸出手指，捏住他的下颚，一点点将他的头掰向自己，调出b市警局的协查通告，无奈道:“你现在很危险，为了保护你，你现在已经死亡了。”
沈御耷拉着眼皮，饶是被禁锢起来也倔强的不肯看他。
一声手机铃声打破了两个人的僵持，电话那端是同为实习警员的戚北的声音:“秦哥，大事不好。闻家的案子和多年前茉莉恶魔的事情有关系，很可能是茉莉恶魔重出江湖了。”
秦宁惊诧于戚北如今龙精虎猛的高亢声调——今天听老李说戚北在现场受到的打击太过强烈，呕吐不止，食欲不振，卧床不起，已经请了数天的病假，看眼下的情况竟是好的差不多了。
秦宁对这个同事尚且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纵然这位同事和他同天入职，种种阴差阳错竟让秦宁今天才从老李口中得知小戚的全名。
秦宁不可谓之曰不震惊，而干啥啥不行的幽主只给出“天机不可泄露”这种故弄玄虚的答复。
“什么茉莉恶魔”秦宁诧异问道。
“秦哥你不知道那年我才十五岁……”
戚北说着说着自动开启了添油加醋说书人模式，那叫一个唾沫横飞，秦宁心头诡异的熟悉感再度强烈起来。
好在最后，这人总算将茉莉杀人魔的事交代清楚。h市十几年前接连发生数起灭门惨案，作案工具五花八门，唯一的共同点则是漫天血腥中夹杂的似有似无的诡异茉莉花香。
警方火速并案处理，久久无获，直到最后一起案件时餐厅老板一家因为冒失的厨师忘带了钱包而免于灭门——时年四十五岁的老板身中一十一刀，气息奄奄，却终是抢回一条命来。
曾练过两年跆拳道的老板儿子在死命挣扎中抓落其中一人面罩，目眦欲裂的一幕令老板记忆犹新。
警方根据老板口供侧写出凶手画像，高价向市民悬赏，终于在十年前顺藤摸瓜的将三个逃窜数年的凶手抓捕归案。
这起特大凶杀案曾轰动全国，尤其三人皆供称，仅仅是报复社会的无差别犯案——选择的仅仅是有一两句微不足道口角的人。
这番言论通过报纸社会新闻版面的头版头条传入大江南北，一时人人自危，人们一度不敢轻易开口和陌生人攀谈，说话时时礼貌而恭谨。
戚北最后简短有力的总结道:“我爸因为这一度担心我口不择言导致戚家断门绝户，所以因为我和同学的小小口角把我打得卧床三天，最后还是对方家长求情我才逃得一条小命。”
秦宁想，那他以后做什么事，我大概都能原谅他了——毕竟可能当时打坏了脑子，好好的一个孩子看起来不太聪明的亚子。
这通电话并未刻意背着沈御，他听得一清二楚，是以他乖巧道:“哥哥，我不去了。”长长的睫毛低垂遮不住稍纵即逝的失落。
秦宁蹲下身子，勾住沈御的小指，柔声道:“我保证会尽快带你出去的。”
沈御没说话，微微抬起拇指叩上秦宁的拇指。
老李从h市调来的档案已经发到秦宁的电脑上，陈旧的老照片投影隔着十载光阴依然带着挥不去的血腥。
秦宁径直翻到饭店老板那起案子，发现和戚北说的市井版本大同小异，厨师的名字只字未提。
闻父正是十年前搬来b市的，世间当真有如此巧合之事秦宁在厨师二字上重重画了一个圈。
就这么一小会儿功夫，沈御就卧在沙发上睡着了，秦宁鼻腔一阵酸涩:他真的累了，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
沉迷科研那些年里，熬夜是常有的事，倒是忘了沈御如今只是个习惯早睡早起的中学生。秦宁任劳任怨的将人抱到次卧的床上。
不料那人竟一把抓住他右侧袖口，将他也顺势扯倒在床上。秦宁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抽动胳膊的动作会扯到沈御的伤口。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那人呼吸绵长而平缓，显然睡意正酣，秦宁吁了一口气，将睡袍脱在床上，打着赤膊回到书桌前开始加班社畜的多彩夜生活。
身在警局的戚北通过警局内网查询到饭店老板已于二年前病故于b市——他并未再婚，死时身边仅有一个领养的孩子。
说来奇怪，这孩子被领养时即有一十二岁，很少有人愿意领养年纪这么大的孩子——用老人的话说“养不熟”。
孩子依旧随生父的姓氏，名唤孙平野，毕业于l省师范大学中文系，目前是个出版社责编。
戚北打字道:“这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说着甩来一个链接，标题为:丧母孝子孤身照顾患癌父亲，重症父亲跪求社会各界好心人士收养。
那位父亲身患输尿管癌合并脑转移，化疗放疗的巨大痛苦使他病骨支离，鹄面鸟形，他道:“我不惧怕疾病的痛苦。我不畏惧病魔的摧残。我只怕我的孩子成为孤儿，独自一人世间飘凌，受尽凄苦，无枝可依。”
下方附着一首笔触稚嫩的小诗，是年仅十二岁的孙平野亲手所写:“世间总有温暖和希望，值得我认真活下去，我永恒不会放弃，我相信总有人爱我，只是我们还未相识，仅此而已。”
秦宁读这篇报道的短短十分钟内，带薪拉屎的戚北忙里偷闲发来数十条充满少男心的感慨，秦宁毫不犹豫的点开戚北的名片，不看他朋友圈，不让他看我，消息不提醒，手指翻飞，一气呵成。
当年的茉莉恶魔是否真的有逃离法网的第四人
若真的有第四人，他缘何十年后才杀死闻父
若闻父真的是茉莉恶魔杀死的，是报复性杀人还是即将展开另一场无差别杀人的腥风血雨的序幕
倘若凶手抓个三年五载，沈御就一直藏在家里吗他的病和同龄人接触会不会好些
一连串的问题接连涌入秦宁的脑海，扰得他无法安眠，烦躁的拉开窗帘，离小区数百米远的星月广场处色彩斑斓的光次第开来，在对面大楼的落地窗上调和成一副浓墨重彩的油画。
广场上的大屏幕亮着，勉力看清一个心字，前后几个字笔画过于繁杂，已然超出秦宁的视力范围。
坐电梯上来时那两个女孩子兴奋的谈话声忽然响在秦宁耳边:“新国际博览中心这周六又有漫展了耶，你这次cos什么”
“保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好啊你，穆玖，竟然对我有秘密了。”
两个女孩一路嬉笑打闹着，于打开的电梯口渐行渐远。
当时不以为意的一段对话，此时却为秦宁开辟一座横穿思路滞涩处的电梯。
秦宁打开手机鼓捣了一会儿，露出一个痞气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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