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刑警世界（二十三）
秦宁眼疾手快的赶在沈御冷着脸甩上次卧的门前伸出一只手将门支住，语速飞快道∶“我没有任何拥有亲密关系的他。”
沈御掀了掀眼皮，望着他如今不达眼底的情绪，复又想起他那时在熹微晨光里跃动着火苗的双眸，自嘲一笑∶“你不必迁就我的病情。”
说罢，那扇门在秦宁面前缓缓闭合，夹带起一片将秦宁的心吹出口子的风。
秦宁烦躁的揉了揉头发，头脑昏沉又缭乱，怎么也理不通沈御突如其来的情绪源头，最后他颓然地倒在沙发上，抄起个抱枕盖在脸上。
十分钟后，秦宁走进卧室换了身黑色运动服，漫无目的的顺着街道夜跑，焦躁的情绪逐渐被吹拂的夜风带走。
不知过了多久，秦宁听见有人自身后叫他的名字，寻声望去，他便看见个坐在灯火阑山的烧烤摊上喝得醉醺醺的少年，长得清秀又腼腆，看起来有点眼熟，名字记不清了。
他兴奋的同秦宁招手，借着酒劲豪迈非常∶“秦警官，我是贺一川，来喝一杯啊。”
他这么一提，秦宁便想起来了，原来是那个跟踪狂，绑架穆玖嫌疑人，怕爹少年。
秦宁从善如流的坐在他对面，取了桌上的纸巾擦了擦额上的细汗，指着手机上“十点四十八”几个大字道∶“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家？”
“我失恋了。”贺一川眼眶微红的撸了口烤串道。
秦宁喝了口冰镇过的啤酒，心不在焉的敷衍道∶“怎么回事？”
“我昨天问我暗恋的女生有没有喜欢的人，她和说有。”贺一川说着又止不住的抽噎起来。
秦宁望见他在灯火下伤怀的脸，想到这人不久前还为穆玖甘做跟踪狂，短短数日便又为另一个女孩深夜买醉，不禁对少年时代误以为是爱情的那些稍纵即逝的瞬间哑然失笑。
他拿酒罐的手微微一顿，很不走心的安慰道∶“那万一她喜欢的人是你呢？”
贺一川听了这话，眼睛在暗夜中骤然迸出一缕光，他立时便止住了哭声，迈着大步一溜烟跑远了，带着点雀跃的喊声被风从很远的地方送过来∶“谢谢你，秦警官。”
秦宁轻笑一声，就着贺一川忘了付钱的饭局又添了几瓶啤酒，自酌自饮起来，边喝边想沈御为什么忽然生气，又忽然亲他，亲完又莫名其妙的继续生气。
当他喝到第三瓶时，贺一川哭咧咧的再度跑了回来，看见还在原处的秦宁愣了一下，夺过他手边的酒杯兀自喝了一大口，愤懑道∶“她说我想多了。”
秦宁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默不作声的继续喝酒去了。
“走，秦警官，我带你去个解千愁的好地方。”贺一川带着几分破罐子破摔的自暴自弃架起秦宁的胳膊，哥俩好的道。
给他做过笔录的秦宁∶大可不必，我不想，我不去。
然而后来秦宁看着一步三晃，摇摇欲坠的贺一川，仍是出于要把他安全送回家的人道主义精神，亦步亦趋的跟着他走进一家逼仄狭窄的店面。
秦宁想∶“我好像越来越爱管闲事了，没想到现实的时候顶着张和他如出一辙的脸时不像那小老头，如今离他越远反倒越像他。”
贺一川把一溜硬币在柜台上一字排开∶“秦哥，这回我请你。”
两人钻进一个普普通通的包间里，打眼看过去，当中放着台款式老旧的电脑，边上摆着个占了大部分面积的暗红色沙发，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贺一川望向网址收藏页的一个标志为一朵五瓣桃花的网站，拍板道∶“这网站没见过，图标怪好看的，就这个了。”
秦宁摆出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模样，不待传出声音，就取出耳机来不由分说的给贺一川带上，嫌弃的掸了掸自己的运动服，极不情愿的阖眸坐在沙发上。
贺一川细致精心的挑挑拣拣，犹豫不决，最后干脆闭上眼睛，盲点了一个，而后边看边点评道∶“现在的直播为了博人眼球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然而看着看着他便睁大了眼，惊惧的推了推身旁的秦宁∶“秦警官，你快看。”
直播间的名字叫《窒息五小时》，一方高23米，底面直径两米的圆柱体空间内，涓涓水流正自上方的孔洞不断注入其中，水面上飘着一块门板大小的木板，正反两面各绑着个手脚均被束缚着的人，似乎是一男一女，女性长发在水中四散，看不清面庞，男性看起来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他们的旁侧分别立着个漆色支架，架上有个放在防水袋里模糊不清的东西。
现下浮在水面上的是那位女孩，她边大口大口的呼吸空气边用力让木板侧翻过来，经过一番挣扎，那个男孩浮了上来，像条自涸辙入水的鱼，满面享受而贪婪。
用户321468∶极限挑战节目怎么混进来这种东西了？
用户568569∶博人眼球的玩意，不看不看，溜了溜了。
用户368568∶这是玩真的？那女的在水下两分钟了，再这么下去可要出人命！
秦宁冷面霜眉，眼神中带了几分凝重∶“这就是你平时看的十八禁？”
贺一川摆了摆手∶“我平时也就看些飙车，蹦极之类的视频，可没看过这种。”
要不是时机不对，秦宁真的很想吐槽∶这就是你说的十八禁？
秦宁凝神看向视频中那个全身唯一能动的地方便是头的女孩，只见她抬起下颚，费了好大力气才精准无误的戳在面前的亮块上。
与此同时，直播间里陡然出现一条和之前发言的用户没有特色的数字乱码用户名全然不同的id。
被绑女孩41号∶110
用户214968∶我靠，这个博眼球的节目演得有点真实。
用户456318∶我看不像演的，小妹妹你在哪啊，我给你报警。
女孩惨白虚弱的面朝下浸在水里，映着手机发出的冷蓝光芒，像极了贺一川以往看过的某部恐怖片，这个关闭了声音，全程寂静的直播间让他毛骨悚然。
秦宁定睛看了画面中的女孩一会儿，猛的推了一下身边紧紧闭着眼的贺一川∶“你看，她是不是穆玖？”
——方才她抬头触摸屏幕的动作大了些，额前的长发渐渐分开来，露出了一双杏眼和小巧笔挺的鼻子。
贺一川听了这话，强迫自己睁大眼睛看，仅仅片刻之后，他便发出一声同时夹杂着惊喜和恐惧的喊叫∶“真的是她！”
秦宁看着穆玖，深吸了一口气，自我安慰道∶“很好，人还活着。”
接着他思考了一会儿，缓缓在键盘上敲出一行字∶“女主播演得真不错，和真的一样……”
零点二十二分，睡梦中的老李接到秦宁的电话，猛得打了个激灵，他看清来电显示后，轻轻给他李姐掖了掖被角，蹑手蹑脚的拉开阳台的门，摸了摸身上的单薄睡衣，控制不住的打了个寒噤，他略稳了稳神，才道∶“秦宁，出什么事了？”
五分钟后，挂了电话的老李带着杂糅着喜意，愤怒，担忧等种种情绪的复杂表情拉开门时，却发现床头那盏暖橘色的台灯不知何时悄然打开，他的老妻半靠在床头，目光平和的望着他∶“又出案子了？”
老李面上带了愧怍，伸出手替妻子拢了拢额前的头发，缓声道∶“是不久前被绑架的那女孩有下落了，她处境非常危险，我现在就得赶过去，没想到又把你吵醒了。”
老李妻子闻言掀开被子就下了床，催促道∶“那你快些，生死关头可耽误不得，我替你收拾收拾。”
匆匆穿戴完毕的老李在家门口狠狠的抱了下怀中的妻子，大步走入眼前的一片黑暗中去。
与此同时，老刘老高戚北等人也从城市的四面八方往导航上的同一个红点奔去。
眼神死寂的穆玖望着眼前陡然出现的一条评论，重又焕发出如傲雪寒梅般不屈的生机，那条评论如是说∶“女主播演得真不错，和真的一样，给你打赏了，你随便买阿芙，露华浓，kafellon，一叶子。”
底下则是网友无聊的灌水和嘲笑。
用户521390∶穷鳖，打赏那么点钱，看小爷我的。
用户213980∶那玩意只配给我家金毛用，让你看看你土豪爸爸。
……
吕虞花望着那个天真善良的女孩奄奄一息的模样，心头恶意涌动∶让好人变坏远比让好人死有趣是多，于是她拿起对讲机传达了一条指令。
秦宁和贺一川目不转睛的看着画面里的穆玖，生怕她下一秒便失去生息，便在两人屏气凝神之时，上方孔洞里陡然注入一道水压巨大的水柱，不偏不倚的打在木板上，生生让木板翻了个。
原本打算高枕无忧的躺过五个小时的男孩勃然色变，脸上浮现出一抹惊慌无措，木板翻动的间隙，他惊恐的大喊了什么，直播间众人却无从听见。
用户188469∶完喽，人家小姑娘刚才好心给他吸氧，他恩将仇报，现在遭报应了。
用户963135∶刚才他肯定是在求救，小姑娘现在心里肯定痛快极了，大仇得报啊。
用户908654∶刚才我报警了，警察说压根没这个网站，我要再报假警就把我关起来。
重又回到上方的穆玖狠命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在直播间缓缓打出一个数字5，而后轻声说了句什么，不过两分钟她便再度自愿回到水里。
贺一川大惊失色∶“穆玖她疯了吗？她不想活了吗？”
秦宁望向画面中年仅十四岁的女孩，语气中带了敬意∶“她是想活，但她也不想别人因她而死，她是不是会潜水？”
贺一川道∶“穆玖学姐曾挑战过我们学校的校园吉尼斯，她可以在水中闭气五分钟。”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1秒，5秒，25秒，一分钟，一分半，两分钟，三分钟，躺在上方的男孩始终无动于衷，直播间的观众渐渐暴躁起来。
用户965837∶让她圣母，这下完了吧？
用户685234∶那小子真不是个东西，丢我们男人的脸。
用户450876∶这女生怕不是青蛙？坚持这么久？
用户613985∶她已经快不行了，不敢看，闭紧我的双眼。
眼泪从贺一川的眼里不断流出来，他张大嘴，无声道∶“穆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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