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刑警世界（二十八）
l省警方终究还是来迟一步。
他们收到b市警局戚北的消息，严阵以待的赶到现场时，带着金框眼镜的吕清平右手执了把手术刀，左手端了个红酒杯，不慌不忙的坐在一堆七零八落的尸块旁品酒。
望见冲进来的警察，他随意将花花年仅五岁的弟弟的头颅踢走，自觉的伸出手来，甚至在警方拷上他手腕时，温声说了句∶“请。”
明明是温柔至极的语调，那位小刑警却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仿若有一条吐着猩红信子的毒蛇正一动不动的趴在他的脊背，尾骨蓦地窜上来一股粘腻，冰冷又湿滑的触感。
次日清晨，吕清平便被押解到了b市这边，虽说吕清平在l省犯下六条人命，但较之其在b市的罪行不过沧海一粟。两地警方一合计，决定将吕清平案全权交给b市警局。
戚北得知吕清平的消息，大力拍了拍岑陆的肩膀，将守护薛八方和穆玖的光荣使命交给他，拉着秦宁和沈御马不停蹄的赶回警局。
吕清平态度平缓，眼神轻狷，全然不像个手染鲜血的杀人魔，倒像是哪家研究所恃才放旷的研究员。
秦宁面色一冷，摆出副和沈御如出一辙的冷面来，下巴微抬，指了指雪白墙壁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几个大字，又指了指摊在他面前吕虞花的供词，颇为漫不经心道∶“吕清平，你如今罪行已经昭然若揭，招不招都是死罪无疑，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吕清平轻笑一声，摆出副好整以暇的模样，低头翻了翻口供，再抬头时金框眼镜便将他眼底潋滟的光遮挡的一干二净，他开口道∶“那我就讲点你们不知道的事吧。”
秦宁耸耸肩，无可无不可的冷眼望了他一眼。
吕清平清了清嗓子，半真半假的追述起自己的生平来∶“那就从头开始说吧，我是十几年前被你们称为茉莉杀人魔的那位女士的儿子……”
老高面上浮现一丝诧异，秦宁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吕清平接着说下去。
“母亲和两个舅舅去世时，我不过十岁的年纪，我从小在西河村孤儿院长大，最初院长是位金姓老人，三年后换了李雅琴。不过没什么不同，我从小便不会说话，她们都不喜欢我，因此我度过了一段并不快乐的时光。”
“我比一般的孩子聪明些，跳过两次级，20岁那年便直博念完了b大医学博士，但我一直对少年时的阴影无法释怀，是以我将这一切归咎于让我失去亲人的饭店老板和闻志伟。”
“我自学了点黑客技术，没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他们。我观察了一段时间闻志伟的行踪，发现他每天下午五点多都要亲自开车去市场买菜。于是我趁着晚上偷偷减松了闻志伟的刹车线，估摸着时间给饭店老板打了个电话，和他说我是茉莉杀人魔至今潜逃的第四人，如今已经过了刑事案件的追诉期，他儿子只能无辜枉死，他本来就有心脏病当时便支撑不住了。”
秦宁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动，随即在老高耳边耳语了一阵，老高意味不明的看了吕清平一眼便慢慢退了出去，秦宁则转头继续专心听吕清平讲话。
“出乎我意料的是孙平野，据我观察他性情暴戾又乖张，对养父情感很深，多半不会放过闻志伟，然而他却迟迟没有动静。不得已，我用香烟做旧了一本日记，连同一张p过的照片一起放到了饭店老板老家，并向孙平野的邮箱里投了一份有极强犯罪暗示的小说，再使法子让他知道出车祸的也是闻志伟，费了很多周折，一切才终于水到渠成。在他行动的那天，我扮成一只玩偶熊赠给他一只香囊。”
“确认他杀人成功后，我黑进了他的邮箱，删除了我发的那篇小说，只留下一份相同名称的普通小说。果然没过多久，你们便根据我留下的线索，顺利抓住了孙平野，如我预料的那样，你们对我束手无策。”
秦宁听到这话，皱了下眉头∶“那闻御的视频呢？是不是你买走的？”
吕清平眼里兴起几分兴味，瞳孔微缩，像极了望见猎物的毒蛇，兴奋的舔了舔唇角道∶“秦警官，你真是个聪明的对手，败在你手上我似乎并不丢人。”
秦宁厌恶的耷下眼帘，皱了皱眉∶被变态称赞委实称不上愉快。
吕清平兴奋的几乎战栗起来∶“杀父仇人的儿子受虐待的视频让我兴奋不已，我怎能不买下它，多亏了他才给了我创办朝露的灵感。我不得不提一嘴，当初孙平野卖视频的网站，便是朝露的雏形。”
秦宁捏了捏拳头，抑制住自己的怒气，听他继续长篇大论。
“看好人变坏的感觉是多么美妙，比如李雅琴，我捏住了她儿子的命，眼睁睁看着她变成我手中的伥鬼。我冷笑着看她贩卖器官，又将四十余个孤儿院的孩子们交给我创建朝露，为我储蓄大量的金钱。”
“那些孩子里，小又，小飞，小时年龄小，价值观还没形成，我便把她们当做我的继承人培养，教她们坑蒙拐骗。剩下的就用来做人性实验，不过我越看越觉得没意思，他们身上缺少了点什么。这时我忽然想到扮玩偶熊时遇到的穆玖，她乐观善良又开朗，变坏一定有趣极了，于是我抓了她。”
吕清平说道此处，眼里不禁染上一丝挫败，昂扬的语气陡转直下，秦宁轻易便听出一丝颓然。
“但我没想到你们那么快就查到了亚克一身上，为了掩饰自己的罪行，我只好设计了苏苏绑架案，将你们的视线引到拐卖犯和山牙子身上去。”
“更让我想不到的是，你们似乎很快便锁定了西河村孤儿院，于是我只好自断臂膀，用儿子为筹码逼迫李雅琴自杀。不过说心里话，要不是她还有点用，我很早之前就想杀她了。”
吕清平望着秦宁如同被胶水糊在脸上一样紧绷的脸，一语中的道∶“秦警官，我想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吧？”
“不是我，是邪不压正的天意让我发现西河村，然后又看见直播。”秦宁淡淡道。
秦宁对他吕清平的悲惨童年故事，内心毫无波澜甚至带了几分讥讽道∶“你打那通威胁电话，是因为预料到吕虞花会替你认下罪行，故意暴露自己？”
吕清平脸上露出一股浓浓的嘲弄来∶“是啊，是不是很可笑，我竟然爱上了自己的玩物。感情真是可笑的东西，我因为感情暴露自己，伤害穆玖的手法也没心思细想，拙劣到令人发指;你因为感情思维混乱，从而让穆玖陷入危险;饭店老板因为对儿子的感情而死;孙平野因为对父亲的感情犯罪;李雅琴因为对儿子的感情为恶。”
秦宁听到穆玖两个字脸白了一瞬，压下心悸道∶“我没时间和恶魔讨论感情。我只想知道你口中说的花花是你的玩物什么意思。”
吕清平狞笑道∶“她是比小又改造的成功的多的玩物，她因痛苦而缺爱，因缺爱而脆弱，哪怕我每晚虐打她，她依然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她不可遏制的爱上了我，愿意为我做任何事。”
秦宁望着他不似作伪的神情，想到吕虞花身上自称是在被拐时期造成的斑驳的新旧伤痕，给小孙做了个手势。
片刻后，小孙拿着鉴伤报告回来了，黑底白字清清楚楚∶“经鉴定患者曾在最近几年间反复遭受鞭打，而非陈年旧伤。”
秦宁捏着检测报告的手指微微泛白，面上结了一层冰霜，重重带上了审讯室的门，踏步出去。
门内。
吕清平听着渐渐远去的皮鞋踏在地板上的律动，长长的舒了口气——花花，你看，你的男朋友是世上最好的演员，他能泪流满面的狠心虐打你，也能将谎言信口拈来。
他早知或许有这么一个万一，他会被抓，可花花呢？和他一起死吗？不，不能够，所以哪怕是十八层地狱，他依然要为她打开通向生门的缝隙，哪怕代价是余生都要待在一座不见四季的牢笼里，但至少还活着不是吗？
——两份相背的说辞是我们为警方设置的罗生门，同时也是你走向我九曲十八弯的心灵深处的门。
那里污秽遍地，不见四野，寸草不生，但永永远远有一朵火红的玫瑰开在荒脊上，它年年岁岁永不凋零，只为你一人开。
吕清平嘴角挂起微笑，脑海中又开始回想起他一生中最为温暖的画面来。
骨瘦嶙峋的女孩将手里仅剩的一颗大白兔塞到他的手心里，眼里是和他如出一辙的疯狂∶“先生，我能用一颗糖换你一个家吗？”
女孩话音落处，黑白世界便渐次浮现出第一抹彩色。
然而，吕清平嘴角的笑容却在秦宁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甩给他一叠报告后戛然而止。
他猛地想站起来，却因被束缚在椅子上而径直重重的摔倒在地上，那声音重的老高阴阳怪气的发出“斯哈”一声嘲讽，可吕清平恍若未觉，只顾着拼命摇头∶“这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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