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他不知为何，此时心虚得很，又因为得知溪宁马上就要出嫁而满心烦躁。

        一踏进这个充满檀香的屋子，秦溯的心莫名其妙就静了。

        美人恬淡地卧在贵妃榻上，任由身边的侍女给她换着药。秦溯突然后撤了半步，心觉自己惊扰了这幅画面。

        溪宁不咸不淡地应付了他几声，就将人打发走了。

        合枝将最后几处擦伤处理干净给溪宁包扎好后准备告退，却突然被美人叫住。

        “此去塞外，前途未卜，凶多吉少。你若是怕了，就没必要跟我去了。”

        合枝大惊，连忙跪下磕头，“不知奴婢是哪里做的不好，惹得主子伤心。公主说气话可以，可千万不能不要奴婢啊。”

        她一抬头对上溪宁温柔的眼神，不安地揉了揉衣角。

        “此处只有你我主仆二人，不如开诚布公。”她轻轻拂了额发，“溪濯亲手把你送过来，戏演久了，你是不是自己也忘了从前的身份。”

        合枝自知无法隐瞒，不自觉地流下两行清泪。他

        她奉命陪着公主出嫁，心里早已把自己看成公主的奴婢。可是无论她怎样对公主好，公主怎样对她好，都不能掩盖她曾经是溪濯身边的人。

        “周公公说奴婢看起来不够机灵，也不伶俐，但胜在忠心，这才调了奴婢过来。”

        合枝哭的抽噎，“可奴婢从未想害过公主，也一心想伺候好公主。”

        她知道主子的温柔一向是表象，但却不知道这冷漠是面向自己时会如此令人慌张无措。

        “你若是想过害我，如今便不会有命在这里哭了。”

        无论是场面话还是心里话，合枝都认为溪宁公主是她此生遇到过的最好的主子。

        合枝幼年进宫，因为在一群宫女里不够出挑，从来都只有挨欺负的份。别人在宫里做事都能攒下银子补贴家用，但是她的月例不知道被克扣了多少。

        跟着公主以后，这些明里暗里的欺辱都不见了。甚至有一年，父母妹妹在家乡得了疫病，是公主亲自命人去诊治的。

        【你在宫里为我做事，自然便不用顾虑其他。】

        跟在溪宁公主身边，合枝只需要做那个没心没肺的小奴婢，过着这世上最舒心和无忧无虑的日子，因为她知道，哪怕天塌下来，只要公主还在，她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做人何必非要有用，那和东西器皿有什么区别？何况看着你本宫就高兴，谁说你没用的。】

        合枝的头重重在地上磕了三下，“奴婢亲人的命是公主给的，不论奴婢之前跟过什么样的主子，今后不论塞外天边，奴婢都愿跟随公主。”

        溪宁看着哭的可怜的小丫头，到底是心软了，“起来吧。”

        她没有说好或者不好，时间自会检验真心。

        -

        天子妹出嫁，嫁的是狄戎部落的首领。

        两族相争多年，如今却结秦晋之好，自然是美事一桩。

        上至官员下至百姓，无一不觉得这是积德积福的好日子。云洲的都城早半个月便张灯结彩，处处是一派祥和气象。

        “皇上，咱们还去吗。”

        今天是和亲队伍出发的日子，公主执意从秦府走，显然是不愿回宫。护送队伍的是秦溯，无论他在不情愿，都只能领了这个命。

        溪濯此刻做什么都不能阻止溪宁出嫁。但是他心中清楚溪宁这个义子对溪宁的觊觎。偏生指了他护送这和亲的队伍，也算是亲眼见证心爱之人嫁给旁人。

        溪濯自己不舒服，也要闹的别人不安生。这一招可谓杀人诛心。

        溪宁一看到秦溯便知道是溪濯的主意，却没说什么，只摇了摇头，让人把红盖头披上。

        她低头进入花轿的时候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锦盒，有些微微泛黄，上面是京城前些年比较时兴的首饰铺子的标识。

        “帮我给陛下吧。”

        然后头也不回地进入了轿子。

        她的命运从十一岁时便十分多舛，似乎从未由自己做主。此去塞外虽然是嫁给素未谋面的人，但是她不后悔。

        无论是活着竖着离开京城，还是死了横着离开这里，她都自由了。

        她已经被压迫了太久，在走投无路的时候，用自己的婚姻、身体做筹码又算得了什么呢？

        那顶红轿在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的簇拥下显得格外渺小，它就这么摇摇晃晃地把所有的恩怨和爱恨封锁，统统都抛在了身后。

        溪濯看着那个被保存完好的盒子，忽然觉得眼眶酸涩，他伸出手来打开，一抖竟然把其中的东西掉落在地——是那支素银簪子。

        他慌忙备马，一路疾驰到城墙上，入眼的是那顶红色的轿子远去的样子。他看了很久，直到视线中只剩下一个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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