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一更）

“杀猪宰羊咯，十里红妆——”

        牲畜被赶到圈里宰杀，用大锅煮了滚热的沸水去毛，人们欢庆的喧嚣盖过了几声不起眼的哀鸣。

        “娶新娘咯，棉被窝里藏——”

        不知道是谁先伸了手，一排一排的人围住轿子，努力地想碰到里面坐着的新嫁娘。这是狄戎婚丧嫁娶的习俗，碰到今日的主角，就会沾染上对方的好福气。

        “男女老少，奔走相告——”

        溪宁被拉下轿子，不知道身处何方，她能从红盖头的纱料缝隙里看到外面欢腾的人群，她被一双有些粗粝却分外温热的大掌紧紧握住。

        “新郎新娘咯，送入洞房——”

        她的心中一片平静，但是心脏却违背了主人的意愿，狂跳起来。她能感受到拉着她的手有些温湿，那是人紧张时候出的汗水。美人突然觉得好笑，明明两次嫁娶都是同一人，男人为何还如此不自在。

        也是，成了两次亲都遇上了想要自己性命的女人，谁能不紧张呢？

        新人被兴高采烈的军民半推半攘地送进了主帐，此处就是两人的洞房。

        溪宁被人轻轻抱起，放到绣着大红色团花的锦被上，她的身下是有些硌人的触感，美人一把掀开盖头。

        秦行空一直知道他的新娘有多么美艳。

        溪宁公主继承了她贵妃母亲十成十的美貌，但是比之她沉湎深宫疯疯癫癫的母亲，她的智慧和才情为她的美貌添上了一丝锋利。

        她的美不是用来妆点拥有她的男人有多么成功，被她拥有，是那个男人的成功。

        她今日穿着正红色的嫁衣，满头秀发被华贵的珠翠点缀，她少见地施了重色的粉黛，但是比起平日清透的美丽，她如今就像是一件价值连城的锦缎，会因世人赞赏倾慕的视线而更加光彩照人。她有骨子里透出来的高贵和自信，她一直知道自己很美。

        秦行空拉着她的手探进锦被，里面是早已准备好的花生、桂圆、莲子、红枣。美人见此冷笑一声，秦行空俯身过去用手捂住了她即将脱口而出的嘲讽。

        “今日新婚之夜，夫人不要说那些扫兴的话了。”

        溪宁口不能言，但是眼神中的讽刺倒是十成十的。“早生贵子”这种不着边际的祝福用在他们这样一对互相谋权夺命的夫妇身上着实可笑。

        秦行空既然没死，那么曾经那些爱语和信件中的承诺自然也不作数，全然都是为了稳住她而用的障眼法。更何况云洲最为器重的将军摇身一变成了狄戎的首领，还把她和溪濯都溜了一遍。秦行空有更大的野心，“公主驸马”的名号，就是他继续向上爬的第一步。

        她杀他不成，反被利用了个遍。他暴毙是假，金蝉脱壳步步为营是真。

        这样的一对“佳偶”，哪里来的新婚花烛夜呢？

        她被制住，躺在床上，眼睛却被一只温热的手捂住，她刚想开口说话，

        “嘘——”

        她听到男人低沉认真的声音，

        “夫人心中的芥蒂，想开口说什么，我们彼此心中都清楚。”

        溪宁忍不住回怼，“既然如此，何必惺惺作态。”

        男人凑近她的耳边，从他的话中竟然听出了几分委屈，“可今天是我们的新婚之夜…”

        “呵，今时不同往日。”

        “可我相信，今朝有酒今朝醉。”男人用他的胡子轻轻擦过美人的面庞，似是逗弄又似是安抚。“既然无论如何明日你我都是仇敌，那为何不在此时共赴良宵？”

        溪宁还想说些什么，剩下的话却被堵在嘴中。

        暖帐红烛，清影摇曳。

        他们像裹挟了磁粉的两柄利刃，明明紧紧相吸却互相难以相融。他们在阴谋和诡计中彼此磨合，遍体鳞伤，但结束时缺乏性骨血早已被撕碎了合在一起，无法分开。

        明明同床异梦，却交颈相拥，相伴至天明。

        【人民有梦想，国家有希望。开车上晋江，想都不要想。】

        -

        秦行空无父无母，狄戎也没有什么新婚夫妇要在第二天给长辈奉茶的规矩。

        他为了让溪宁睡个好觉，吩咐了一切从简，不能叨扰夫人。

        是的，他还称溪宁为夫人。

        狄戎部落的女子要是嫁给了首领做正妻，她便是族里的“达布”。无论男女老少都要叫她这个称号以示尊敬。

        首领就算纳了其他女子做妾，真正的达布也只有明媒正娶的一人。因为她们只算做首领房中的女人，没有真正成亲。所以和未出阁之前的称呼一样，都称作姑娘。

        秦行空却没有让族人都从旧礼，反而让众人以中原的称呼去唤溪宁，他一副情深的模样，“夫人独自前来，想必思念家乡，我们便迁就她些。”

        溪宁确实算是独自前来的。

        按照狄戎的规矩，送亲的队伍是不能直接来到领地中的。主将必须在领地外等候，只有那些算不得什么的杂役才能够伴随溪宁前来。他们落轿之后，便会迅速地离开。

        所以此时此刻，漫漫草原，方圆百里内只有溪宁和陪嫁来的合枝是真正的云洲中人。

        她醒的晚，难得睡了个好觉，虽然有些腰痛，但是她想到早上看到秦行空身上那些血淋淋的伤口，心情也好了不少。

        平日里装的跟刀枪不入一样，指甲紧紧扣住不还是疼地皱起了眉。

        美人换好了衣服，听见合枝说营地周围有条清澈的河流，里面的水冰冷彻骨，似乎是从雪山上化开的。她来了兴致，便牵了匹小马，独自前去。

        她站在河边，看着水面上自己有些狼狈的倒影，不自在地整理了下领子，却听到身后有人清了清嗓子，

        “喂！”

        溪宁转过身来，疑惑地看着面前狄戎装扮的女子，她穿着藏青色的袍子，头发编成大股大股的辫子批在身后，有一种桀骜不驯的美。

        溪宁笑笑，没有作声，看着对方向自己走来。

        “你就是首领房中的女人？”她会说云洲话。

        溪宁歪头，“我听说我是达布，或者你可以叫我夫人。”

        女子粗暴地甩了一下辫子，“达布是属于狄戎女子的，你一个云洲人不配用这个称号，所以首领才只愿叫你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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