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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 第92章


叶酌把那两封信摊放在桌子上,指尖在署名上点点,托着下巴:“这又是玩什么花样?”

        塔灵的视线在‘姬广玉’三个字上一一扫过,狐疑道:“是广玉元君写的吗?”

        “谁知道啊,这几个扑朔迷离的,说不定谁觉着冒充一下很好玩呢。”

        温行略顿了顿,问:“要不要找送信人问一问,也许有线索?”

        “对。”叶酌撑在桌子上,对那送信小童挥挥手:“你过来,卖花的姑娘和马夫,走了吗?”

        小童行礼:“卖花的姑娘走的快,马夫还留着,您看要不要给些赏钱?”

        替人跑腿办事收些赏钱,确实挺正常的,叶酌当即伸手入怀,掏出半两银子:“你请他上来见我吧。”

        他示意小童:“卖花的姑娘也派人给我追回来,就说我高兴了,给她赏钱。”

        半两银子叶酌看来不多,对寻常贩夫走卒却不是小数目,马夫很快便到了,他颇为局促的给几人见礼,道:“三位老爷,这是?”

        叶酌开门见山:“你可记得叫你送信的人,长什么样子?”

        那马夫道:“这简单,他是个……”

        他说到一半,忽然就停住了。

        叶酌追问:“啊?”

        马夫讪笑一声,挠了挠脑袋:“对不起啊,爷,这,我忽然就不记得了。”

        三人对视一眼,皆默念:“咒术。”

        叶酌眼神示下,温行点点头,关上了房门。

        “这是?”

        “别紧张。”叶酌食指微曲,夹起一张符,笑道:“只是做个梦而已。”

        记忆这种东西极为复杂,即使强行抹除,也难免留下粗略的印象,他阖上双目,流沙般的画面在眼前分崩离析又聚集重合,叶酌顺着时间一路回溯,在各种小贩的要喝声中,定格到了一个模糊的重影。

        此人面貌衣着皆模糊不清,唯一能看见的,就是他抱了一个孩子。

        他还要深挖,忽然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那小童气喘吁吁的跑进来,隔着门急声道:“公子!”

        叶酌骤然惊醒,高声道:“何事?”

        “那卖花的丫头不识好歹,我要她来领赏,她头也不回的跑啦!”

        领赏这种好事,居然有人一听就跑?

        叶酌和温行对视一眼,他将符咒往塔灵头上一贴,道“马夫交给你。”便同温行一前一后出了房门,问那小童:“往哪跑了?”

        “西街门的桥洞哪儿。”

        叶酌道:“你先走,堵她。”

        温行点点头,自房门掠出后,几个起落之间了无踪影,眼见那小童愣在原地,盯着长老白衣飘飘的背影呲牙咧嘴,就差大喊‘有鬼’,叶酌连忙往他脑门补上一张符,便急急的去追温行。

        他们在西街一处纵横交错的破败的街巷找到了人

        如果说东方寓意羲和驱驾,东门是达官贵人的聚集地,那西街正好与之相反,那里有着京城最大的贫民窟,每户人家所各不过数尺,在不大的区域里分割出无数纵横交错的小道,条条泥泞污脏,叶酌跑过来的时候,温行足尖点地,恰巧堵住了女孩的去路。

        这姑娘说是卖花的,却没有带花篮,只抱了一个黝黑的木箱子,瑟缩的挤在屋檐的阴影里,色厉内荏道:“你,你要干什么。”

        温行道:“仅仅是问几个问题。”

        长老已经尽力放缓了声调,但他毕竟冷了那么多年,对着除叶酌以外的人,再软也软和不到哪里去,姑娘瞟见了他背后那把素白的长剑,这剑寒光湛湛,一看就是一把杀人如麻的剑,一时瑟瑟发抖:“我,我家里特别穷,抢也没有东西的!”

        “欸欸欸。”叶酌跑过来:“我们不是抢劫犯。”

        他比划:“我是宜春殿的公子,刚刚说要给你赏钱的。”

        说罢,他真的从衣襟里掏出了半两银子,递给她:“就问几个问题,给你信的那个人你认识吗?”

        姑娘收了钱,安定了两分,瞪眼道,:“路上拦的,给钱送信,我为什么要认识?”

        叶酌接着问:“他长什么样子?”

        她倒是没有被篡改记忆,抱着盒子躲了躲:“一个中年儒生,带高帽子,头发白了一半,长得挺好看的。”

        倒是和陈可真的相貌差不了太多。

        叶酌补充:“他有一双似喜非喜的眸子,和我一般高,长的很文气。”

        “对啊,你知道的啊。”姑娘梗着脖子,凶巴巴道:“问完了,我可以走了吧。”

        “不急。”叶酌扫了一眼姑娘抱着的盒子:“这个东西,不是姑娘的吧。”

        他见眼前人骤然颤抖,便笑:“这木头是金滇紫檀,有暗香,你手上抱着的这个盒子价值万金,若我猜的不错,该是我那我故人,送给我的?”

        她切了一声:“算你厉害。”把盒子往叶酌怀里一抛:“给你也无用,我试过了,打不开。”便噔噔蹬的跑走了。

        温行问:“要追吗?”

        叶酌摆手:“不必,估计是问不出什么了。”

        他把那个盒子举到眼前:“倒是这个东西,让我有一种莫名的熟悉。”

        这盒子同一般的木盒不同,它上面有无数横七竖八的规整裂痕,像是被人工划分成了无数个小方块,温行接过去瞧了一眼:“有禁制,无法暴力破开。”

        叶酌思考:“既然是送给我的,应该是希望我打开它,那我必然知道怎么打开才对。”

        温行曲起指节敲了敲木板,翻看:“这些小方块好像是可以活动的。”

        叶酌一惊:“我知道为什么熟悉了。”

        他把木箱接过来:“这是个孔明锁。”

        民间把玩的孔明锁由六柱到千柱不等,这个通体约五百来块,榫卯直接重重叠叠,完全拆开很是麻烦,叶酌调来调去,拼拼合合玩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听见了咔吧一声。

        他擦了擦汗,把手压在箱子上:“若是十年前,我绝对解不开这玩意。后来有人教了我诀窍。”

        仙君确实天资聪颖,也喜欢附庸风雅,可惜然而技能点全点在吃喝玩乐上了,像什么诗词书画,机关算命,这种文人喜欢玩的玩意儿他每一样都只能说马马虎虎,最多算个及格,六柱鲁班锁他还搞的开,五百来片的就要叫天了。

        温行问:“那是谁教你玩的?”

        叶酌笑了一下:“我邻居,陈可真。”

        他抽出最后一块木头。

        箱子打开的片刻,他们两人皆是一愣。

        里头是无数散乱的碎片,然而即使凌落自此,依旧可从那些锋利的边角窥得昔年清光似雪,只一眼,便觉有浩瀚洪荒席卷而来,这些斑驳的光彩如同反射着亘古苍穹,似有无数震人心魄的故事铭刻其上。

        那是一箱子人间无数的碎片。

        叶酌问:“这姑娘送的信,是署名姬广玉的那封?”

        温行点头:“是。”

        叶酌一字一顿:“所以广玉元君,用陈可真教我解的箱子,给我送了人间无数的碎片?”

        “这他妈是什么意思?”

        他们抱着满腹狐疑回到宜春院,塔灵正躺在桌子上翘二郎腿,那马夫早已经被送走,见仙君回来了,温芒便从桌子上跳下来:“顺利吗?”

        叶酌猛的灌了一口茶水:“顺利是顺利,就是拿到的线索有点匪夷所思。”

        他问塔灵:“你这边呢?”

        温芒道:“没什么好看的了,记忆被扫的挺干净的,就是一个抱小孩的剪影,你们看到什么了?”

        叶酌扯过一张纸,蘸满笔墨,一字一顿“是这样的,我们不是说背后应该还有两个仙君吗?”

        “如果说那封信是真的,那么广玉元君就是陈可真。”

        “而且既然写信要保我命,还把人间无数给我送来了,那我姑且相信老邻居,认为广玉元君和我是同一阵营。”

        他将这张纸和他先前写的文字逐一对应,抬起头来:“但这其中又有一个问题。”

        “陈可真是仙君修为,那他为什么会生病,会变老?”

        “比起这个,更重要的难道不是陈可真不/举吗?”塔灵插嘴:“他不/举耶,原来仙君修为也会不/举吗?”

        “这我怎么知道,反正我举……”

        叶酌嘀嘀咕咕,隐晦的扫了一眼温行。

        大美人恼羞成怒,头一次瞪了仙君一眼。

        塔灵又道:“而且您看着就是二十岁,他看着起码四十岁,那么老,小姑娘都骗不到,都是仙君,混成他那样也太惨了吧。”

        “他刚刚被说谋反,被抄家,房子也没了。”叶酌兴致勃勃的附和:“而且我已经有了老婆,他还没有老婆。”

        温行:“!!!”

        雪松长老到现在为止还是脸皮薄,他再也听不下去了,耳朵尖红到脖子,打断道:“我们,我们……我们还是说正经的吧!”

        叶酌揉揉脸,强行严肃,做作的问:“嗯,说的对,请问雪松长老有何见解?”

        温行:“我总觉着,另外两个仙君设局的方法有点不对。”

        他补充:“您目前没有修为,可能感出不深,但对我这种修士而言,我觉得他们的做法很奇怪。”

        叶酌问:“怎么说?”

        温行道:“就是说,如果修为高到仙君的地步,很多事情不会像他们那样拐弯抹角的去做,比如给您人间无数,若我是元君,抬手横移万里,直接送就是,何必找卖花的姑娘给你?”

        “而且,某位仙君需要您挡灾,您有没有修为,他要您来京城,绑了您就是,何必借用清婉和倌倌设局把您带过来?中途那么多弯弯绕绕,对于仙君修为的人来说,是全然不必的。”

        常言道一力破万巧,仙君修为行事,完全可以不服就干,而他们一路所见,确实太过复杂。

        叶酌托着下巴:“除非……”

        ——除非这两个仙君和他一样,受道了极深的禁制,甚至根本就是堕了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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