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顾唯远认罪
景城从永霖律所出来，在十字路口处，站了很久很久。红绿灯已经交替亮了很多轮，身边的行人一批又一批的穿行，可他却迟迟迈不出脚步。
他该怎么帮凌希呢？凌希是那样的不知所措，走投无路，她的爸爸是个善良正直的人啊。凌希也只剩下她的爸爸了。
可是如果父亲真的和二叔一起，陷害了顾叔叔的话，他又该怎么办呢？
心里泛起阵阵无力感，原来，他什么都做不了。他没有可以扭转乾坤的钱财和权力，他一无是处，甚至连找谁帮忙、倾诉都不知道。
许久，景城才因裤袋里手机的震动回了神。是陆一鸣打来的电话。
陆一鸣听说他因为凌希爸爸的事情回了国，打电话来问他情况，电话里一时半会说不清，他们便约在了永霖律所附近的一处酒吧。
陆一鸣应该是景城唯一能倾诉的人了。他看着景城像喝饮料似的大口灌着酒，也很是难受。可是政府官员的案件是中央派遣调查小组执行的，而且又是高官在暗中陷害，他又如何能帮上忙呢？何况其中还牵扯到盛景集团，连景城都没有办法。
陆一鸣的惊人科技公司刚成立两年，钱倒是赚得不少，他唯一能支持兄弟的也只有金钱上了。他告诉景城，当年他的原始股还在，而且公司一直在盈利，如果他有需要用到钱的地方，自己有多少便给多少。
陆一鸣刚刚成立惊人公司的时候，手头里并没有多少钱。他那时铁了心不靠家里，硬是要玩白手起家那一套。光注册公司花了三百多万，前期共投入了五百万才把公司给搭建起来，自己可以说已经身无分文，把所有的钱都用进去了。
景城知道他初创公司，起步不易，自己反正也没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就拿了三百万作为原始股投资了惊人科技。
昏暗的酒吧里，景城晃着酒杯里的酒，有些恍惚，他谢过兄弟，说有需要的话不会客气。心里却茫然了，他不断质疑自己，为什么要学医、去当医生？如果他当时听父亲的话，接管了盛景的话，是不是盛景就不会有这些事情这些污点，他也会变得更强大更有能力去保护他想保护的人？
又一杯酒下肚，喉咙和胃里火辣辣的。
哦，他想起来。他是为了凌希才当医生的。
凌希喜欢医生，梦想成为医生，可那个胆小鬼，有密集恐惧症，连细胞图都不太敢看，血腥暴力也不喜欢，她没法成为医生，所以自己只能去帮她圆梦了啊。
可是现在他发现自己好没用啊！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凌希，电话里也只能欺骗凌希说他和他爸爸正在想办法……然而，办法呢？好像没有办法啊……
景城踉跄地回了家，却见到父亲母亲正襟危坐地在客厅里看电视，那是置身事外、心安理得的悠闲姿态。
他突然就受不了了，大步地走到父亲面前，跟他对峙。
那是他第二次与父亲争吵，也好像是从那时起，景仲梁在他心里，便不再是他从小尊重、敬畏的那个人了。
景城借着三分醉意，把自己的所有猜测一股脑的全抛了出来，他等待着父亲的否认与辩解，只需要一个“不”字，一切都能回到原来美好的样子。
他还是失望了。景仲梁这次没再隐瞒他，对他坦白了一切，他说他不能牺牲自己的弟弟、自己的集团，去解救顾唯远，而且幕后陷害顾唯远的人早已设计好了一切，官场上的斗争，饶是他也无法插手的。
“爸，二叔错了你为什么跟着一起错呢？你就是这样给我当榜样的吗？你的忠厚纯良，你的道德哪去了？”
“你要让我怎么办？和你二叔去自首吗？让盛景倒闭吗？你是医生，救死扶伤伟大的很，我不是，我没有你伟大！”
“可是顾叔叔是被陷害的，他不是你的朋友吗？你就是这样对朋友的？背信弃义？”
“商场上本来就没有永远的朋友，你说我背信弃义、我自私我也都认了。这个时候我只能明哲保身。就算我把盛景推出去了，惨的也是我们和他，设计这一切的那个人他仍能毫发无损。摆明了就是要拉唯远下台，我何必要去趟这趟浑水呢！”
“那你为我想过没有？我以后又怎么面对凌希呢？”
“凌希现在不知情所以她信任你爱你，如果有一天她知道真相了，你以为她还会跟你在一起吗？唯远以后出狱，也断不会让她跟你来往的。景城，你还是趁现在就和她断了吧。算我对不起你，我和你妈妈再给你物色段好姻缘。”
景城的醉意在互相的话语间消散，他从没想过这些话语竟是在自己的父亲嘴里说出的。他曾以为他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可顷刻间，那构筑了二十几年的富丽宫殿已开始土崩瓦解，渐渐变成一个黑暗的牢笼，里面关押着名叫“利益”的困兽。
他突然笑了起来，可笑着笑着又哭了，“我今天还在想如果当初我没有读医，而是听你的意见读商科，接管公司的话，会不会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可是我现在好庆幸自己是读医，因为你一手打拼下来引以为傲的盛景让我感到恶心！我庆幸自己没有接管这样腐败不堪的公司！
至于凌希和顾叔叔，我现在没有能力帮他们，可是哪怕用上一辈子，我也会求得他们的原谅。这辈子除了凌希，我也不会娶别人！”
景城说完径直上了楼，没有再理会客厅里也已泪流满面的父亲母亲，他此刻真希望自己不是出生在景家，不用去面对这些事情。
当晚他收到了美国那边导师的邮件，说他负责的病人病情有些反复，将安排一周后进行手术，问他是否到时能回来手术，如若不行则会安排其他人进行。
病人的手术很有难度和挑战，但医学院那边也不是只有他才能做这个手术，景城可以选择继续留在国内，或者提出远程在线会诊、观摩手术都可以，可是他却回复邮件说会返回医院主刀手术。当晚他就买了三天后飞美国的机票。
他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凌希，也无法跟凌希说实话，所以选择了逃避。
顾凌希是理解的，连许凯都没什么办法，景家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她当时对于顾唯远指控盛景一事还不知情，顾唯远不想她跟景城闹僵，因此嘱咐许凯不要把他们对盛景和景仲梁的怀疑对顾凌希说。
顾唯远一审的时候顾凌希并没有在，她想来看二审可爸爸却不同意，但二审当天她还是偷偷来了。
她每天每天都在祈祷，希望能有人帮帮爸爸，希望世界是正义的，她无论怎样也不相信爸爸会贪污受贿。就算世界上所有人都拿着确凿的证据告诉她爸爸腐败，她也绝不相信。
她从小父亲便是如此教育她的，要做个温暖纯良的人，并且身体力行地，耳濡目染地教育她。
究竟是谁要这样害她的爸爸呢？
庄严的法庭泛着阵阵冷意，正义与邪恶在这里都将会有结论。正义的温度是这般阴冷的吗？顾凌希从踏进法庭的那一刻起，就冷得全身哆嗦不停。可如果正义终将获胜的话，即使再冷一些她也受得了。
开庭这天，景城也从国外赶回来陪在顾凌希身边。他看着身旁的凌希双手紧握，却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因为他知道，结果并不会有什么改变。
顾唯远双手被手铐烤着，穿着囚犯服，被带进了法庭被告席上。
顾凌希在看到父亲进来的那一刻，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串似的，一颗颗滚落下来。才十几天没见，可父亲却仿佛苍老了几十岁。他的脸上一片死气沉沉，漆黑的眼瞳里看不到光亮，毫无生机。
他落座的时候不经意地瞥向观众席，却看到了红了眼紧捂着嘴哭泣的顾凌希。顾唯远的眼眶霎时也红了，他抬手捂上眼睛，肩膀微微颤动。
那是顾凌希第一次看到父亲哭泣。哪怕是在母亲去世的时候，她也不曾看见父亲流过眼泪。可此时被告席上的父亲，却哭了。他该是多委屈多绝望啊！
庭审过程中，顾凌希坐立难安，她看着父亲一方被检方步步紧逼，又着急又难过，可却无能为力。
当景仲梁和景仲齐作为证人被传唤时，顾凌希笑着看了景城一眼，以为是景城请他爸爸和二叔来帮爸爸的，可未曾预料到，景仲齐却指认曾亲眼看见顾唯远收受其他单位贿赂，景仲梁虽说没有轻言目睹过，但私下里顾唯远也曾跟他暗示过盛景要想竞标成功也需要不少费用打点关系。
！这是……背叛？
被背叛的滋味是什么？
是失望，亦或是愤恨？
顾唯远看着始终不敢正眼直视他的两兄弟，只觉得好笑。不只是觉得景仲梁两兄弟自导自演的这出戏好笑，更想笑自己这些年看错了人。甚至，还想着把女儿嫁到他们家。
怎么可以呢！怎么可以把凌希嫁到这种人家！
顾唯远抬眼看了观众席上的凌希，她正睁着大大的眼睛错愕地看着景仲梁和景仲齐，对上父亲的眼睛后，她抽泣着拼命地摇着头，仿佛在说着她不相信，不相信景叔叔的话。
顾凌希转头看着景城，早已充盈了泪水的眼睛无声地控诉着他。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他们不是来帮爸爸的吗？为什么变成指认？
景城说不出话来，他的手紧握成拳头，他事先不知道，也什么都做不了。
庭审进入到了检方提问顾唯远环节，然而这次，顾唯远却没再反驳。
“顾唯远，对于以上的指控，你是否认罪？”
检察官说出这最后一句话时，台下一片安静，顾凌希也屏住了呼吸。
爸爸，我相信你的。
顾唯远大概沉默了2分钟，却仿佛经历了两个世纪那般漫长。他又抬头看了眼顾凌希，他最爱的女儿，花样的年华，才刚刚开始在喜欢的行业里初绽头角，怎么能因为自己而被世人指责、唾弃呢？
眼前又浮现出两天前胡浩到看守所跟他说的话：“顾市长，你还做这些无畏的挣扎做什么呢？你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你女儿想想啊！你想想如果你女儿艺考走后门、进电视台靠你打点关系这些被大家知道了，那她以后还怎么在电视台混呢！
我看她现在在慕黎电视台当节目主持人做的不错啊，实在不忍心看她因为你而没有了前途。”
顾唯远怒目瞪着胡浩，双眼通红，“你们休想打我女儿的主意！到底想怎样？！”
胡浩翘起一边嘴角，很是狂妄，“我不想怎样，就是让你别再挣扎了，反正你再怎么挣扎结果也不会改变不是么？我要是你，我就乖乖到牢里待个几年，表现好还能减刑，很快就能出来和女儿团圆不是？”
“你放过凌希！我求你！你也是有女儿的人啊。”顾唯远颤抖着声音。凌希是他的全部，他可以不要仕途，可以坐冤狱，可是凌希不能被牵连。
“只要你不再抵抗，伏案认罪，顾凌希自然什么事都没有。”
顾唯远看着眼巴巴望着他的顾凌希，他极淡地微笑了下，随后闭了眼睛，艰难地说道：“我认罪。”两行泪水无声地流淌下来。
顾唯远话音刚落，律师席上的许凯也一脸惊愕。无中生有的事，顾唯远为什么要认呢？
他不解、惊慌却又悔恨、无奈，是他太没用了，没能帮到顾唯远。
他有愧。
在场的众人议论纷纷，可顾凌希却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她的脑海里不断回响起刚刚父亲的那句“我认罪”……
不，她不信。不可能。父亲是被陷害的。是被逼认罪的！
顾凌希还没回过神来，就听到法官的最后审判的声音，“维持一审判决，自今日起实行。”
“呜——”
顾凌希哭了出来，“爸爸，为什么？我不相信，不相信……”
顾唯远很快被带走了，顾凌希连与他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她紧追了出去，看到爸爸被押上了警车，还在人群里搜寻她的身影。
她大声地叫着“爸爸……”，然后看到顾唯远隔着车窗不舍地看着她，眼睛也早已哭红。
顾凌希蹲着地上，呜咽着哭泣，身旁很有的记者层层叠叠地围上来拍摄，不过都被景城阻挡了。景城护着顾凌希，把她拉离人群，带回到车上。
景城看着顾凌希，心疼不已，想把她拢到怀中，凌希却推开他甩开他的手。她此时悲伤的情绪已经演变成愤恨，她瞪着通红的眼睛，发怒道，“这就是你的帮忙吗？！落井下石？景城，我是那么信任你，可是为什么？景叔叔为什么要指认我爸爸。我爸爸没有，我相信他的，他不会的……”
“对不起凌希，我事先……并不知道。”他确实不知道景仲梁和景仲齐今天会被传唤，指认顾唯远。
景城看向顾凌希，她的眼里除了愤怒，还有要断绝关系的决绝。景城有过一瞬的犹豫，是否要将自己知道的告诉凌希呢？
他张了张口，终究没有说出。
凌希没有再说什么，她逼自己冷静下来，渐渐止了哭声。
“我要去永霖律所。”半晌，凌希出了声。
“好，我陪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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