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讹上了
“怎么,白日踩着我的骸骨,晚上偷看我洗澡。我是不是该将你这腿卸了,眼睛挖了?”
明远看了看身后藏于密林中,贼眉鼠眼望着此处的乌合之众,又看了看眼前袒胸露臂,望着自己如同望着死物的少年。
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瘫上这个倒霉玩意儿的。
“老夫这把年纪了什么样的身材没见过,用得着看你这干巴巴,没有一点真材实料的身体?”
忘渊:“……”
呃、嗯……现在撤回还来得及吗。
此事还得论及半个时辰前——
明远伤势未愈,白日得耗费灵力维持假皮囊,唯有在夜晚才可偷摸着喘一口气。
然而,此时寄人篱下,不得不谨小慎微。
他望了一眼掌心的金光。
杳无音讯,看来天含没有意外地又被暮华套住了。
也罢,现在少些琼露也无碍。
眺望窗外,可见外面七零八落地围坐着一群人,虽已入夜却热情高涨,话题从被困于结界内的苦闷聊到今日趴在檐上与红馆小娘子隔岸相望,聊表衷肠。
乍看像乌合之众,实则是馆长派来保护自己的学生。
形形色色,各式各样。有性格乖僻的,也有桀骜不驯的,有人模人样,也有兽面人身的,他们唯一的共通点是灵力强。
非常强,甚至超越了白日所见的那群先生。
难怪凶犯逮着师长下手。对着这群灵力强势的学生,怕是难以得手。
忽来一人动作矫捷地抓住窗棂,旋而翻身,背倚掉了漆的窗框,长腿屈膝交叠,一气呵成。
夜风拂过意气风发的面容,他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两颗尖锐的虎牙轻轻抵住下唇:“诶,你与那老东西究竟有何过往?哦,就是那馆长老东西。”
——哦,是那只“小宠物”。
初见时人兽不分、凶相毕露,倒是忽略了他竟有这么一副眉清目秀的俊逸之貌。
难怪他要幻化出那副模样逞凶斗狠,若是用这皮囊确实没有什么威慑力。
明远上前,走到窗边。
距离陡然拉近,小宠物反而有些不自在,动作有片刻的瑟缩,随即反应过来自己若是这么做了,未免显得自己太怂了。
随即把那长腿一摆,佯装调整坐姿的模样。
明远尽收眼底,也不点穿,笑道:“长辈的事不是你们小辈可知道的。”
有些人表面上神神秘秘,实则一无所知。
五百年前的交集……他怎么会知道!
小宠物见他似乎不想告诉自己,也不追问:“算了算了,你不说我也不问行了吧。”反正也就是好奇,随口一问罢了。
无趣。
转而翻身落地,却被身后的老头儿一把拽住了衣袍:“那轮到我问你了。”
他本来就是闲出屁了。白日被那老东西关得人都快长毛了,这才出来到处逛逛。又不想和那些群魔乱舞,沉溺脂粉味儿的同袍待在一处,负心汉忘渊也不见踪影,连个陪他逼逼赖赖的人都没有。
反正这王宫来的老头儿,看起来也不讨人厌。
他回过身,手肘靠在窗框上,撑着鼓鼓的腮帮子,说道:“行啊,你问,但是你问了我,也得回答我了。一对一才公平!”
反应还挺快,还知道以一换一。
那也得是他所知道的才答得上来啊!
“不问你别的,就问你这馆内的暴毙之事。”
“哎,这有什么可问的。”小宠物顿感无趣,背过来,腰部懒懒的靠在窗上,仰头望着他,回道:“不过就是某些老东西平时不好好待人处事,遭到报复了嘛。”
“你怎么知道是报复?”
“喏。”下巴朝乌压压的人头处一点,嫌道:“你看这群看起来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其实特别好相处,都干不出那欺凌同袍之事。”
乌压压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妖魔鬼怪们竖起了耳朵:您老人家我们确实是不敢欺凌,但其他就不好说了。平白瘫上了这么个美名,实在是捧杀啊!
“且,暴毙的那群老东西端着的架子堪比天界那群畜生,也不知什么不学,净学着畜生们表里不一、人面兽心的那套了!”
表里不一、人面兽心的畜生明远默了。
合着在他口中就没有一个正常的称呼?
不对,还有那位要与他割袍断义的忘渊有幸得其全名。
“你白日也见着那馆长老东西是如何对我了吧,对!就是那副样子!上梁不正下梁歪,作了个坏表率!简直是黑恶势力的头子!青馆搁他手上迟早要毁了!”
“……”
总之,在小宠物的义愤填膺之中,明远捋出了大致案情。
先生们的连环暴毙事件的首起是在三个月前。
当时学生们正在上乐器课,一群妖魔鬼怪万般不解地捣鼓着那几根弦,上课的是个凡人先生。
他说这是人界新发明的玩意儿,叫“胡琴”,咱们魔界正值改革,无论是否为魔界子民将来回归各界都是栋梁之材,学不精通没事,但凡事都得涉猎。紧接着又是一篇令人昏昏欲睡的长篇大论。
座下的学生已经不耐烦了,纷纷打着哈欠,接着就听到“砰”的一声,凡人先生倒地,双目瞪大,瞳孔遗留着死前的惊惧。
连长篇大论的音量都没有变小,可以说是毫无征兆!
吓得学生们张嘴的哈欠卡在了喉咙口,再打不出来。
有人猝然站起身,道:“靠!什么鬼,不是我!”
招来同桌劈头的一巴掌,骂道:“妈的,不是你你喊什么!我们班总共就十个人还查不出来吗!”
盘查下来的结果就是查不出来,也确认了上课的十位学生具无嫌疑。
接着,每隔九天就发生一起暴毙案件,且件件无征兆。
吓得一些先生抱着包袱纷纷辞了师长的头衔,只告衣锦还乡,馆长也不好意思留着让人家待在馆内暴毙。
然而,这并不妨碍他们在回家的路上暴毙、在洗澡时暴毙、在吃饭时暴毙……
他们死心了。
好家伙,这是个坑啊,进了就是死路一条。与其待在家里暴毙无人知晓,倒不如待在青馆有馆长庇护,死了还有人调查收尸。
在发生第四起案件之后,忘渊不知缘何回到青馆。
此前一直是个青馆的挂名学生,点名次次空缺,都让人怀疑青馆到底有没有这个学生了。
然而,一向“嫉恶如仇”的馆长也不将其除名,有人问起了,他也只是磨搓了一下拇指与食指,道:“不能跟钱过不去。”但这不妨碍馆长调查他是否与案情有关,结果仍是一无所获。
虽怀疑忘渊回来的目的,问了他也只是说履行学生职责,根本没有一点办法。
剩下的便是黑折子中所明的:封馆,再发生案件,查不明白,向上求助。
目前已知的线索只有:九日的作案期;不分老少不分授课科目无差别攻击,此前亦请过仵作前来探查也不得幸免,因此看来只有学生可以幸免于难;死时现场干净只有死状凄惨目露惊惧。
众人心中认定,忘渊必然知道一些内幕,却奈何撬不开他的嘴。
今晚馆长本也有指定忘渊来保护自己,但是似乎是因为白日自己踩了他的骸骨,惹得他不快,故那乌压压之中未见其身影。
想到他似乎不走寻常路,抬头望向树上、房顶,俱无其踪迹。
明远默然思索,心中暗叹:馆长明着说是让忘渊保护自己,实则是将自己作了诱饵吧。衡伯与馆长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馆长竟能不顾旧情,将他送入虎口……
直至小宠物低头凑近,狐疑道:“你怎么还咬上了手指,我听说你以前在人界也是簪缨子弟,家教可严了,却也有这坏习惯?”
明远这才意识过来自己竟又想得入了神。
俗话说,心有所想,事有所成。
还不等明远思及该如何搪塞“小宠物”,就天降奇遇了。
远远瞧见乌合之众中有人蹬蹬两下,攀上了月洞门的檐上,颇有气吞山河之势,粗壮的手臂潇洒一挥,朝着底下的人小声说了什么,紧接着,一双双眼睛齐刷刷地转过来盯着明远。
明远下意识得感到大事不妙,才刚要侧身躲过,又如何能避过早有预谋的学生们——
好端端的衡伯瞬间消失。
小宠物迷茫了片刻,转而看向那人。
只见那人手指维持施咒的样子,双目紧闭,眉头紧锁,额间隐隐流转着一股灵力,看似在感应着什么,接着他迸发出在破音边缘游走的惨叫声:“靠!!!!送错地了,要死了!”
他一脚踹在底下人的肩上:“都他妈怪你,赌的什么破烂玩意儿!老子要是死了非要拉个你垫背!”
远处的一棵老树拔地而起,“哐”得砸在他的头上!
“我现在就砸死你个傻逼玩意儿!!我都还没问问题!!!过了这遭!事后都不知道会不会赖账!亏死我了!浪费我这滔滔不绝的口水!!”小宠物破口大骂道。
前因后果便是如此了。
明远把他整齐堆叠的长衫一抛,道:“赶紧穿上吧,别讹上我的眼睛。”
衣物与话音一同落下,原先还有几丈距离的身影在瞳仁中一晃。
乌合之众不忍地捂住嘴巴,惟恐自己不合时宜地发出叫声,引来横祸。
明远条件反射地后退,然而这具“凡人之躯”如何能躲过他来势汹汹的招式,在那手即将掐上自己脖颈之时,一只布满风霜的手及时拦了下来。
“青馆向来以和为贵。”来人依旧是那副笑脸相迎的模样。
乌合之众:馆长,您觉得您说这句话有说服力吗?
忘渊虽年少,但其灵力却不容小觑。在这六界之中勉强也可挤进前二十,可这馆长竟能从不知何处凭空出现止住其行径。果真是有两把刷子才能主持这青馆。
明远不由得多看了馆长一眼。
馆长见他如此“高看”自己,顿时化作开了屏的孔雀,眉飞色舞,道:“我厉害吧!你现在可以夸我了!”
“不想。”
“有病。”
明远、忘渊同时说道。
互看了一眼对方,又俱以自己的方式以表对对方的嗤之以鼻——前者转移视线,后者冷笑转身。
“哎呀,虽然我们书院没有那么墨守成规,讲究什么尊师重道,但是我们敦亲睦邻还是可以讲一讲的。”馆长打着圆场:“忘渊,这事你也有不对!跟你说了好几次了,不能在外边洗澡!这天寒地冻的,不合适不合适,咱们这位魔王宫的贵人也不晓得你有这癖好呀!”
等等、这是打圆场吗……
好像又阴阳怪气了一把?
“我杀了他。”忘渊咬牙道。
“那我可得驱逐你出馆了。”
只见那忘渊突然如同那被浇灭了火苗的小兔子,不情不愿地收起显露的牙齿,不发一语地走开了。
“不行!我让你们保护这位贵人,其中就有你!”馆长喊道。
忘渊头也不回:“不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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