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含雪
七月流火,热中有凉,旁人还是轻纱细衫,但沈碧空出门却必须多加一件薄罩,坐在车上一路打闹市中过,竟是连丝儿汗都没出。
秦楼楚馆大白天是不开门的,但不是不接待客人,偏就有人喜欢大白天的逛馆子,图的就是这份清静,反倒是那些白日里营业的酒肆茶楼,太闹腾。
凌寒把地点定在这里,不是因为含雪楼是他的地盘儿,而是怕沈碧空受不住那份闹腾,回头才养好的身体别又闹病了,就是不病,只气色稍落些,他也心里不舒服,可谓是用心良苦,只可惜,旁人体会不到他这份心思罢了。
秦楼楚馆,虽是风尘之地,自有风流之处,沈碧空年少时,倒也去过,彼时年少轻狂,也就是贪个新鲜,去个几次就没意思了,来来去去都是同一套,换汤不换药的,洞悉其中的本质之后就只剩下无聊,后来辅佐赵昊,应酬往来,更是走个过场。
含雪楼坐落于市井之地,往来商贾居多,格调自然是往华丽富贵的方向走,流于庸俗,但大泽城文风鼎盛,对居于其间的百姓自然影响也深,崇尚的便是风雅二字,不少得又要俗中求雅,所谓大俗大雅,这当中的界限实是微妙,稍不留神,就变成了俗不可耐。
所以能用金金红红这等俗气色调布置出富贵华雅的气象,便可见这含雪楼的鸨娘子在审美一道,已堪称大家。若苏怜还在,必可引为知交。
想到苏怜,不免又想起夏悯,他们俩个原是沈碧空的侍童,名为侍童,实为弟子,都是打小儿就到了沈碧空的身边,天资心性,不说万里挑一,也是千人里面方能挑出这么一个机灵伶俐的人儿,至于长相,更不肖说,面目可憎之徒也近不了他的身,倒不是他以貌取人,贴身之人,自然长得好才赏心悦目,否则天天对着一张丑陋的面孔,哪里来的好心情。
夏悯性子沉些,素不喜言,苏怜却是活泼好动,且和沈碧空一样,从不亏待自己的眼睛,尤其是在色调搭配上,简直堪称苛求,沈碧空要是哪日在身上挂个与衣裳不搭的配饰,都能被他念叨几天,那唠叨劲儿,比白玦这个小管家公还磨人,至于居室里的布置,更别提了,谁敢改动一丝一毫,他能当头骂得人不敢出门。就连赵昊也曾招过苏怜的数落,要不是沈碧空护着,恐怕早落不得好。
想到这里,沈碧空心口微微一痛,便不敢再想下去,赵昊连他都杀,夏悯苏怜身为他的心腹,尤其是苏怜还得罪过赵昊,只怕早就都没了活路,他不敢想,也不能想,心疾一旦发作,便无可挽回,上回打听赫连庭芳就是个教训,本以为赫连庭芳与他不过是泛泛之交,打听一下也无妨,却不想剑客竟因他而死,实在是令他措手不及,以至于激动感怀之下心疾发作,要不是有天王补心丹,也不知道当时救不救得回。
可天王补心丹毕竟是有数的,用一颗少一颗,用完了,神仙也救不得,所以他只能去想以后,不能再想以前,那些人,那些事,不能想,不能打听,待到秦国破灭之时,有仇报仇,有恨血恨,方是对得起这些因他而受牵连之人。
沈碧空即使曾有些儿女情长,也被赵昊给消磨得干净,再世为人,心性只比曾经更加坚毅,说不想,当下便真不想了,心口的痛楚顿时便减弱,他徐徐吐了口气,搭着白玦的肩膀缓缓前行,流星在前面引路,罗峰板着脸尾随,至于那对儿姐妹儿,自然理所当然的留在宅子里了。
“原来是个病公子……难怪约了白日,若夜间来,只怕要被楼里的姐儿们生吞活剥,呵呵呵……”
才到拐角处,便听得一个婉转多娇的声音响起,沈碧空循声望去,便见到了站在廊下的陆含雪,正堵着石阶,一身银红襦裙,外罩着紫纱袍,领口压得极低,肌肤莹白若雪,俨然酥胸半露几欲跳脱,换个人来,只怕看得眼神一时都移不开,只是遇上沈碧空,却只有枉费了这无边春色。
“若是在下夜间来,只怕妈妈手底下的姐儿们,一个个便都要茶饭不思,平白耽误了妈妈的好生意。”沈碧空含笑道,刻意压沉了声音,越发显得嗓音迷人,金声玉振般动人。
要说顾己千这具身躯,最最得上天得厚的,便是这把声音了,便是他天生的百脉贯通都要往后排。
饶是陆含雪千帆历尽,听到他这刻意的温柔声音,心头也不禁砰砰跳了好几下,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妖孽”,再仔细打量沈碧空,见他病弱之下,难掩住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清逸风华,微泛淡紫的唇瓣衬着近乎半透明的苍白肌肤,形成了难以言述的魅惑之色,这样的男人,对着姐儿们,不用其他,只需笑一笑,再温言软语几句,莫说是茶饭不思,就是让姐儿们即刻为他死了,怕也是心甘情愿的。
“旱路水路不同道,公子您别光说不做啊,嘴硬管什么用,下面硬才行。”陆含雪翘起红唇,露出几分讥讽之色,手一挥,纱衫扬起,不偏不倚的扫过沈碧空的下半身。
鸨娘子见过的男人多了,能对她不晃眼的男人,要么没出生,要么就是不爱女人,否则,凭她的姿色风情,就是来个太监,她也能撩得那没卵子的东西欲生欲死。
鸨儿眼利心黑嘴还毒,沈碧空不意外她能一眼看穿,只是与女子作口舌之争,一句两句是玩笑,三句四句便是气量狭小了,因而对陆含雪的毒舌也不以为意,笑道:“我应邀而来,莫非便让我站着不成?”
这是不与陆含雪废话,直接寻凌寒的不是去了。
流星听了,心中大恨,他与陆含雪早有不合,自然分外看陆含雪不顺眼,只是手上工夫没有她厉害,故而隐忍罢了,此时听沈碧空将矛头直指自家公子,哪里还忍得住,当下便伸手一请,道:“红枫雅室就在前头,劳架鸨娘子高抬贵脚,让让道。”
语中含讽,特特的点明了鸨娘子三个字,让陆含雪认清自己的身份,自家公子的客人,也是她能堵得的。
陆含雪冷笑一声,拂袖越过几人,径直走了。她自不与一个小小侍童理会,手下败将,不值一顾,到哪日流星落了单,她才与他好看。
踏上石阶,沿廊依墙而行,不多时便拐入一处幽静之地,却是几株红枫掩着三间房舍,红墙碧瓦,窗明几净,因时节未到,枫叶未红,绿意盎盎,甚是清幽,倒是与别处大红大金的富贵气象全然不同,万想不到含雪楼里竟然还有这么一处清幽所在,沈碧空也禁不住怔了怔,方才叹道:“凌大人费心了。”
真是难为他闹中取静,寻到了这么一处所在,真心投了他的喜好,感慨之余,沈碧空也不由得暗自警惕,凌寒此人,高深莫测,不过几面之缘,却似将他摸透了似的,一举一动莫不投之以好。
凌寒正在雅室里摆弄棋子,听到脚步声,便知沈碧空已至,含笑迎出门来,道:“路上可累了,我让人准备了花果茶,你且尝尝,觉得好了,包些带回去。”
沈碧空进门就看到了摆在窗下的棋枰棋子,眼角微挑,道:“凌大人约我来,是想手谈么?”
“下棋费心,你就悠着些吧。”凌寒矢口否认,才又笑道,“若只是随手摆弄,不求胜负,却是怡心怡情,再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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