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劝解
在吴国待了三年,红先生对豫阳的情况也很熟悉,虽然顾凤寻没有在图上写出豫阳两个字,但他还是认出了豫阳的地形,再一看顾凤寻标出来的几处兵防布置,他的脸色也变了。
啪!
燃烧的烛火突然爆了一声轻响,红先生回过神来,眉目中已是一片怒火炽然,一掌拍在桌案上,惊怒道:“丧心病狂!”
烛台一跳,几乎侧倒,被顾凤寻抬手扶住。
红先生一把抓住他的手,道:“阻止他……你有没有法子……能阻止?”
顾凤寻看着他,半晌,轻叹道:“只怕已经迟了。”
红先生失神的后退几步,扶住桌角,道:“也许……是我们想多了?”
他抱着一丝希望看着顾凤寻,但顾凤寻对他微微摇了摇头,道:“除非吴皇不想当皇帝了,否则,唯此一招才能抵住秦国骑兵的冲袭。”
太迟了啊,如果谢谨言的消息能早十天半月送过来……唉,那也无用,鞭长莫及。
事实证明,确实是迟了,就在三日后,便有密报传来,吴国开坝放水,把整个豫西变成了一片泽国,秦国骑马连人带马,被大水冲走的不计其数,而生活在豫西地区的十万吴国子民,则成了他们的随葬品,纵然有人幸运的没有死在大水之下,也陷入了流离失所的困境里,哀鸿遍野。
谁也没有料到吴皇竟然心狠若斯,那处位于边境的水库,最初修建的目的,是防止上游连日暴雨造成下游洪水泛滥,因此建库蓄水,既可阻洪,也能在旱灾时放水救灾,本是利民利国之举,却有朝一日,害民无数。
这消息一经传出,举世震惊,时人再看吴皇,哪里还有丝毫风雅温厚,竟比楚皇的行止还令人发颤。
红先生也算在吴皇身边待了近三年,竟全然没有察觉到吴皇还有这样狠戾的一面,心中的震动,岂是一句“丧心病狂”能表达得出的。
他怎么能这么狠?豫西也是吴国之境,豫西百姓也是吴国子民,就为了坑掉数万秦国骑兵,竟把子民都舍弃了。这样的人……这样的人怎么就能装得那么的温柔缱绻,那么的仁厚开明?
这恶名,吴皇没认,水淹豫西的第二天,他就颁布了《告天下书》,先怒斥了一通秦皇背信弃义,然后向天下人澄清,开坝放水的事不是他干的,是秦国骑兵袭入吴国境内后烧杀抢掠,激起了民愤,开坝放水的是豫西百姓。后面则是对豫西百姓的一通歌颂,说什么民尤壮烈,君何自处,当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随后,吴皇就又颁布了对秦国的宣战书。
如果不是谢谨言查到了吴皇将兵防线后撤至豫东的消息,他这份《告天下书》还真的相当有迷惑性,至少,信的人多于不信的人,毕竟吴皇的名声一向不错。
一时间,争论之声在诸国处处都响了起来,有斥骂秦国的,有为吴皇说话的,也有赞叹豫西百姓的,也有觉得开坝放水太过伤天害理,只为一时之愤而行大逆之事,有违天理,这等行径不值得赞叹。
然而红先生却越发的厌恶起来,想到自己为了求生,竟然跟这样的虚伪之徒虚以委蛇了近三年,便连这样的自己也厌恶起来。
顾凤寻也不劝慰他,由得他一头扎进了大理寺藏档室里没日没夜的翻看旧档,等这股劲儿都发泄掉,自然便好了。倒是凌寒那里,更需要他去关心。
凌寒是给气的,吴皇开坝放水,将豫西百姓和秦国骑兵一起淹没,此举虽然丧心病狂,但他也不过恨恨的骂了一声“枉作君王”,但随后而来的《告天下书》,着实是把他气狠了。
“无耻之尤,朕竟然与这等无耻之徒并坐称皇,实是耻辱。”
承天殿下,凌寒连形象都忘了保持,当场掀了龙案,把殿上群臣都吓得差点摔倒几个。年轻的新皇,自继位以来,头一回雷霆震怒,气势实在骇人。
之后,凌寒一连两日没进食,气得实在没有胃口,顾凤寻关心的也正是这个,若不想法子把凌寒这股气给消了,人没气坏也得饿坏了。
思忖再三,他提了一坛酒,第一次在弘文阁留了宿,邀凌寒禀烛夜谈。
凌寒晓得他的用心,哪里舍得让他熬夜来开解自己,当日的晚膳就在弘文阁用了,当着顾凤寻的面大口进食,反倒是顾凤寻劝他,不想吃就搁筷,不然看他进食如上刑,实在是难受极了。
于是凌寒只吃了两口当真就搁了筷,抬手拿过酒坛,猛饮一大口,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一路往下,很快就在腹中烧出一团火,他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便觉得这几日憋在心里的那股恶气,便随着这口气吐出了大半,整个人都舒坦多了。
紧接着,他就又饮了一大口,觉得痛快来,待要再饮,却被顾凤寻按住手,道:“猛饮易醉,拿酒盏倒了,慢慢品味便是,夜甚长,以酒佐谈,正得其味,一下子喝光了,你我二人对坐尴聊么?”
他寻来的这坛可是烈酒,就是外头俗称的烧刀子,喝得太急容易醉,不过,品质比寻常的烧刀子好很多,醉了也不上头。本来他就是想让凌寒醉上一场,化解胸中恶气,但此时又怕凌寒喝得太急伤了肠胃,因此忙不迭便阻了他再喝,从凌寒手里拿过酒坛时,见里面的酒液已经少了一半,不由得连连摇头,凌寒喝的这两大口,可真够大的,别真的伤了肠胃。
想到这里,顾凤寻干脆把坛口封上,一口都不让他喝了。
凌寒看着他的举动,忽的笑了起来,道:“与你聊天,纵是寻常话儿,都是有趣,哪里就尴聊了。”
说着,却是唤了人泡了一壶百花蜜水来,他亲手倒了两盏。
“但饮此茶,甘美入心。朕……我与你只聊半个时辰,可好?”
顾凤寻接过杯盏,轻笑道:“如陛下所愿。”
“陛下?”凌寒不满的重复,他都改了称呼,如此良辰如此夜,没有陛下,没有顾卿,只有你和我,只有芈元春和顾凤寻。
顾凤寻哂然一笑,道:“元春。”
凌寒这才舒眉,低声道:“别忘了这个称呼。”
他不想顾凤寻口中称“陛下”太久,久到会忘了这世上还有一个芈元春。他也不想自己会忘,所以每当他口中叫一声“顾卿”的时候,心里都会默念一声“凤寻”。
顾凤寻看着因酒气上涌而显得面色酡红的凌寒,垂眸低应了一声。
凌寒如得鼓励,探出手来,拉住顾凤寻的袖子,把他往自己身边拖了拖,相对而坐,固然能看清眼前人的一举一动,一笑一嗔,但哪及得并肩相倚来得亲近。
顾凤寻沉默了片刻,便起身,顺着凌寒的拉势,坐到了他身边,然后在凌寒的面颊上轻轻捏了一下,道:“元春,你醉了。”
不醉的话,凌寒是做不出这个举动的,无论他心里有多想。年轻的新皇,情真,情热,但也情深,情敛,比这世上任何人都懂得自制。
所以,他相信,这样的人,是不会被帝王的权欲一步步的磨去本性,被野心的欲火烧干人性。所以,他也不再拿凌寒与赵昊相比,因为,根本没有可比性。
凌寒摸了摸被捏过的地方,然后侧过脸,道:“这边也捏一下,凤寻不能厚此薄彼。”
顾凤寻失笑,依言在他脸上又捏了一把,然后猝不及防的,凌寒的手便抚上了他的脸,竟也捏了两下,方才笑嘻嘻收回,道:“这才叫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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