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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梧高凤必至,士为知己死


  ——明媒正娶!

  ——八抬大轿,黄忠娶霍玉。

  当夜,宴席大开,虽然参加的人不多,可黄忠这次丝毫不矜持,与这些“新老”朋友开怀畅饮。

  到得月上眉梢,已经是酩酊大醉。

  最后干脆是魏延扶着他进入了对面一处宽绰的宅院里。

  不用说,这是柳羽为他置办下的婚房。

  这是黄忠的新婚之夜,新房布置的喜气盎然,而霍玉手执纨扇,身穿华服,紧紧的坐在塌边,长长的红裙拖在地上。

  前厅隐隐飘来鼓乐之声,酒席依旧,灯光摇曳,黄忠步伐踉跄的来到门口,他穿着礼服,头戴良冠,显然已经有了酒意,靠在门口打量着霍玉。

  他一步步的走近,霍玉缓缓将团扇举起来遮住了自己的脸。

  黄忠上前,轻轻用手按下团扇,霍玉原本含着羞涩,看到黄忠那复杂的眼神,不由得一惊。

  “汉升?”

  “哈哈,莲花灿,红烛正高烧。花月团圆除宝扇,香去袅娜曳轻绡,识面倍含娇,呵呵,方才问柳弟学了这么一句,可进入洞房花烛,才知道诗句再美又怎生有娇人媚?”

  黄忠的话让霍玉微微一愣。

  旋即,她摇了摇头。

  “汉升哪能说出这种话?怕是后面这句,也是柳郡守教你的吧?”

  “瞒不过夫人。”黄忠坐在床头,他望向霍玉。“嫁给我,委屈么?”

  “汉升娶我一个青楼女子,才是觉得委屈的人吧?”霍玉微微低下头,面颊中显得有些不自信。

  黄忠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霍玉的脸,“什么青楼女子,那青楼中的‘霍玉’已经溺水而亡…而你…”

  说话间,黄忠从怀中取出一封手书,交给霍玉。“这是你新的户籍,柳弟一并办齐了,你的名字没变,可身份…却从来都是良家子。”

  “白日里,夫君还称呼为柳郡守,夜晚…就改称为柳弟了么?”霍玉扫过手书上的文字,眨巴了下眼睛。

  “哈哈…”黄忠笑了。

  两人面对着面坐下…

  分别拿起合卺酒的半个葫芦,他们一齐抬起,像是对悲凉境遇的过往彻底的告别,也像是对即将迎来全新日子的期盼。

  合卺酒中两个葫芦那短短的红绳,更是让彼此靠的很近。

  黄忠与霍玉几乎是贴着身,在一种十分亲昵的距离中共饮了这杯酒,两人面上都是喜色。

  “十年,你点我,却从不上床,是最有趣的客人,今日…夫君不会再枯坐一宿了吧?”

  霍玉的声音,像是某种暗示。

  只是…

  黄忠眼眸微眯,却是微微摇头。“你是我夫人,我自不会再枯坐一宿,不过…在这件事儿之前,我还需办另一件事儿!”

  “可是…柳郡守?”

  “是柳弟!”

  最后留下三个字,黄忠一袭红装,豁然起身,踏步往门外行去。

  洞房花烛,对新婚夫妇自是珍贵无比。

  可比起“恩”与“义”!

  什么时候,该做什么,黄忠拎得清。

  …

  …

  夜明星稀,已经到月上眉梢之时…

  关羽与徐晃还在院落中拼酒,似乎不喝趴下一个,是不会善罢甘休。

  柳羽已经回到了屋内,魏延跟了过来。

  “魏大哥,坐…”

  听到“魏大哥”这样的称呼,魏延连连摆手。“柳祭酒,魏某既已加入天师道,那如何能当大祭酒称呼一声‘大哥’呢?”

  早在十日前,魏延就下定决心加入天师道。

  今日擂台之后,他正式加入,而按照规矩,柳羽需将天师道的一系列教规向他陈述清楚。

  其中就包括,天师道内的阶级划分。

  鬼卒与祭酒、大祭酒、治头大祭酒,以及天师…

  每一级都相差许多,阶级分明极其明显。

  当然,柳羽没有特地去讲述,先师遗言,他柳羽的这个“治头大祭酒”与新晋“天师”张鲁于天师道中乃是平起平坐的关系。

  倒是天师道内的一条特殊的教规让魏延格外意外。

  凡是天师道徒,是允许犯两次错误的,可第三次若再犯错,则是严惩不贷。

  这一则教义,让魏延觉得天师道与儒学的派系,与法家传下的法度都截然不同。

  “一个称呼而已,魏大哥不用放在心上。”柳羽笑着回答,这话音刚落,他的面色变得肃然了一分,“我交给魏大哥办的那件事儿?可安排好了!”

  “已经准备妥当。”魏延颔首。“待会儿,我便亲自去办。”

  “好!”柳羽点了点头。

  可魏延眼眸眯起,有些疑惑,“大祭酒好不容易赚得了这三万万钱,就这么…还回去么?这不是都白忙活了?”

  “怎么会白忙活呢?”柳羽笑了,“这不,黄大哥抱得美人归,魏大哥也加入了天师道,这还不算是收获颇丰么?”

  言及此处,柳羽顿了一下,继续道:“再说了,三万万钱虽不是一个小数目,可我还不至于放在眼里,反倒是…比起这些钱财,这些云台将门的后裔,我更感兴趣。”

  格局…

  这便是格局。

  别人都以为柳羽擂台赢得是南阳云台将后裔的家底。

  可事实上,柳羽要赢的是这些“没落”氏族的支持。

  他们曾经何等的辉煌,可如今已经远离朝堂好久了。

  他们的能量尚在,却苦于无门跻身朝堂。

  这些人,汝南袁氏看不上,弘农杨氏也没太当回事儿,恰恰,这种氏族是可以争取的。

  而要争取他们,必须先一拳打疼了,再抛出个红枣,效果就不一样了。

  正所谓一手棒棒糖,一手狼牙棒,恩威并施。

  “魏大哥,事不宜迟,你这就去吧!”

  柳羽看了看天色,已经不早了。

  想必,这个时候,这些云台将的族长多半睡不着,正凑在一起,垂头丧气直跺脚吧?

  “好,我这就去。”

  魏延站起身来,迈出此间屋舍,可方才出门,正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汉升?”

  看到黄忠,魏延吓了一跳。

  这洞房花烛夜,你不办正事儿,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呢?

  “文长也在,噢,我来此是见下柳弟,不见见他,这洞房可入的不踏实了。”

  黄忠也不隐瞒,如实说道。

  魏延没有回话,示意黄忠进屋…

  他则快步离去,办他的正事儿去了。

  步入屋内,见到黄忠,柳羽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只是淡淡的笑了下,“我就知道,汉升没醉。”

  “醉了。”黄忠也淡笑道:“若非身心俱醉,我如何会来此呢?哈哈…今夜,若是不能与柳弟当面一谈,我黄忠是根本入不了洞房。”

  说着话,黄忠关好了门窗。

  这封闭的空间,一下子气氛莫名诡异了起来。

  “黄大哥不用拘束,过来坐。”柳羽示意黄忠坐到自己的面前。

  一方桌案,他与黄忠分坐两旁。

  “柳弟啊柳弟…”黄忠一边开口,却是一边拉住了柳羽的手,“柳弟又是赴襄阳城赎人,又是操持我黄忠的婚事,今日更是备了这么多东西,这么齐全的东西,马车、宅院,钱、货…八抬大轿、明媒正娶,柳弟多半是十日前就打算用这些东西‘买’我吧?”

  黄忠的语气有些奇怪。

  与其说,他是在问话,不如说他是在考验柳羽。

  柳羽失笑道:“黄大哥以为呢?”

  “我以为,这些东西虽于我黄忠而言无比重要,却不够收买我!”

  黄忠握住柳羽的手更紧了一分,“即便是柳弟不去赎人,我黄忠难道一辈子就救不出她了么?柳弟可以用钱,可我黄忠也能用拳头!”

  刘羽脸上一抽,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还有这大婚,这‘摆脱奴奴’的公文。”黄忠又略带摇头的继续开口。“这公文怕不是柳弟刚刚得到的吧?那缘何之前没有借文聘之手交于我手?这些都还是因为,一切都是柳弟为收买黄某所做的铺垫吧?”

  “还有那‘择日不如撞日’,柳弟这‘撞日’好生了得,短短的几个时辰,就能筹集八抬大轿,就已经能备好了马车、宅院…一系列的钱,货…这些所为,难道不是柳弟一早就部署好的?不是柳弟刻意为之么?柳弟被人称为‘玉林柳郎’,可终究,柳弟算好了一切,却是把我黄汉升看贬了,也把我想的太蠢了。”

  柳羽登时尴尬万分。

  他发现…三十五岁的黄忠不单单武艺超凡,脑子更是在线哪!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深谋远虑的部署一件事儿,却在最后被人全盘点透。

  这种感觉,就像是今儿他穿什么颜色的内衣…都被黄忠看的一清二楚。

  一时间,柳羽愈发尴尬。

  其实心里,柳羽想到了一百种解释的方法,但…事实上,这都是掩饰罢了,解释无异于狡辩哪!

  谁曾想,就在这时。

  黄忠忽然主动松开了柳羽的手,然后强行扶着床榻站起身来。

  继而…先是举手加额作揖行礼,期间勉励弯腰,这是鞠躬礼;

  然后直身,双膝同时着地,啪嗒一声,直接跪了,这是拜礼;

  最后直起上身,手举到齐眉的地步,这叫“兴”…

  黄忠是武人不假,却不是粗人,黄氏家族是有底蕴的,而这么一套“礼仪”下来,这就是汉礼中最正式、最庄重的拜礼了,只有在极度庄重的场合,或者是…主仆之间才会如此行礼。

  只是。

  这反转…让柳羽有些看不懂了。

  黄汉升这是要干嘛?

  “柳弟…”大礼做过,黄忠缓缓起身,在烛火的映衬下,他那一双虎目已经变得通红,借着微醺的醉意,他张口道:“赎回霍玉、帮她摆脱奴籍,帮黄某操持这么一场大婚,确实不足以买我。”

  “可要是再加上,今日擂台前,柳弟托文郡尉带给我的那句话,却足以买下今时今刻的黄汉升,黄某本以为柳弟预谋这么多,为我做这么多,会逼我输掉擂台,会逼我在‘义’与‘恩’中做出抉择,可没想到,柳弟却是让我全力以赴!”

  “让我莫要顾及这些,在擂台上不遗余力的比拼,这点才是让我对柳弟刮目相看的地方!也是那时起,我便下定决心要加入了柳弟的道教,鞍前马后,在所不惜!”

  “人言‘士为知己者死’,知己、知己…可能懂我,又有如此豁达胸襟,如此正义的知己,黄某又能去何处寻觅?黄某所能做的,唯独从此之后奉柳弟为主,鞍前马后,以供趋驰!”

  呼…

  黄忠这么一番话脱口,柳羽是倒吸一口凉气。

  他甚至有些愕然无言…

  要知道,让黄忠全力以赴。

  这本于全局是无关痛痒的事儿,就算三战全胜,挣得的那九万万钱,柳羽根本看不上。

  他对钱没有兴趣。

  而黄忠与魏延不同。

  魏延不在乎骂名,可黄忠忠义啊,柳羽是考虑到…不想让他背负骂名…故而特地嘱咐文聘,告诉黄忠…一码归一码,让他全力以赴!

  这也才有了,黄忠报恩之后便与“邓家”义绝恩断。

  可没曾想…

  就是这么一番细小的、经意的举动,本打算收服黄忠做个“门客”的柳羽,竟然一下子被“认主”了。

  之前就提到过…

  这个时代,“门客”与“主仆”那是截然不同的概念,门客就相当于后世的打工人,有奶就是娘。

  没奶,没前途…甩屁股就可以走人,谁也不会说什么。

  可“主仆”那是“自己人”,是要终身效力,比黄忠与邓家那“部曲”的关系又不一样。

  更有甚者,在这个时代,背叛主人是要被万人唾弃的。

  柳羽依旧有些意外…

  “柳弟不必迟疑。”黄忠坦然道:“我黄忠一向自视甚高,便是在邓家几年,却也从未生出过‘认主’之心,但柳弟不同,柳弟聪慧过人、谋定而后动,虽是新野城一隅小事儿,却可管中窥豹,柳弟之前程不可限量!”

  “也唯独追随在柳弟的左右,我黄忠一身武艺方能够施展,此非良禽择木,黄某虽非‘金凤’,却也听闻‘梧桐成林,金凤自来’,黄某斗胆自称一次‘金凤’要栖息于柳弟这梧桐林中!”

  这…

  听到这儿,柳羽下意识的脱口,“梧高凤必至,花香蝶自来!可…黄大哥应该知道,我柳羽代表是道教,而自打武皇帝之后,道家有两百年没有入过朝堂。”

  “哈哈哈…”黄忠大笑。“柳弟就莫要自谦了,尽管柳弟如今为一方郡守,可谁人不知那‘遍识天下英雄路,俯首玉林有柳郎’的传言?谁人不晓,柳弟曾救过当朝大司农曹嵩一家,被其视为恩人?谁人又不知,柳弟与当朝桥太尉,当朝蔡侍郎关系莫逆!最重要的,柳弟之玉林观在洛阳颇得人心、民望!”

  “如此种种,我黄忠便是榆木脑袋也能看出,柳弟与你所在的天师教虽未入朝堂,可朝堂处处有柳弟与天师道的影子,这难道不是另一种跻身朝堂么?黄忠自知本事有限,文无经世志才,武…亦无用武之地,一生所求唯独依附在柳弟之后,以此手段,或许才能闯出一番声名,不负这一番武艺,也不负这当打之年!”

  “便是为此,黄忠奉柳弟为主绝非自贱,实乃…为自己之声名,为家族之复兴、荣辱!”

  听到这儿,柳羽面色微变。

  “既黄大哥都这么说了,若我再推辞就显得有些矫情了!”

  “哈哈…”黄忠再笑。“能得柳弟这一句话,今日这洞房花烛我方才能心安理得的入,待得明日,我告知娘子,暂别娘子…不管是柳弟待在这南阳郡,亦或者是回洛阳,我黄忠誓死追随,誓死护卫左右!”

  这一刻,柳羽看到了黄忠眼眸中的光。

  他重重的点了点头。

  “若是回洛阳,便接嫂嫂一并过去,黄大哥既已知我擅长收买,就让我再替黄大哥于京都置办宅府,权当又收买一回!”

  黄忠猛地一拍桌案。

  一个“好”字豁然传出!

  …

  …

  南阳,云台十一将的后裔,十一家族长。

  此刻,他们的脸色均是木讷的。

  前一刻,他们还唉声叹气直跺脚,彼此间互相抱怨,一提到那输的擂台,那输掉的三万万钱,每一个族长的脸色如丧考妣。

  可…

  现在,他们的脸色骤变。

  因为…

  就在方才,一车车装满金子的骡车失而复还,三万万钱,整整三万万钱,柳羽是一个大子儿都没要。

  而负责将这些金子运送回来的,自然便是魏延。

  “魏长生?你…你什么意思?”

  邓家族长邓某凝着眉…俨然,哪怕已经过了半天,他的气尤自未消。

  他不是输不起的人。

  可…

  魏延的背叛,还是让他恨得牙痒痒!

  “我什么意思?邓族长是问我么?”魏延一摊手,笑着回道,“如今,我是柳郡守的人,邓族长该问柳郡守什么意思?”

  “你…”邓某就要发作。

  其它的族长赶忙拦住…

  不论什么意思,钱是真真切切的回来了。

  虽然说钱是凉冰冰的,可这么多金子堆满院落,这些南阳云台将的族长,他们的心可是无比炙热的。

  不少族长拽住了邓某的胳膊,邓某这才平息了心头的怒火,询问魏延。

  “柳郡守什么意思?”

  “呵呵!”

  魏延浅笑一声,语气显得有些趾高气昂。“柳郡守说了,擂台不过是一个误会,他是希望与诸位族长解除误会,柳郡守对这些钱没有兴趣,不过…他倒是有许多办法能帮诸位赚钱。”

  唔…

  这话脱口。

  刹那间,一干族长眼中放光,绿油油的光芒。

  久闻玉林柳郎生财有道…囤驴、囤马居奇的行为,更是赚的盆满钵满。

  说他是富可敌国一点都不夸张。

  嘿…

  谁能想到。

  这擂台…最终的结果,竟是不打不相识,他们与柳郡守要合作的话,那岂不是…珠联璧合?

  当然了…

  这些族长哪会想到。

  柳羽的确会帮他们赚钱,但…柳羽更看重的是他们手中的奴隶与地!

  大汉的改革必须是从土地入手。

  废除氏族垄断官场或许很难,但…消除氏族垄断土地这一项,却可以着手了。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这第一站至关重要!

  从这个角度去看,这些南阳氏族,倒是大汉执行“一条鞭法”、“摊丁入亩”最合适不过的小白鼠!

  你们要的是钱…

  可玉林柳郎要的是推行田税改革的先驱者!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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