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回归者

“死了一次？”

        “嗯，你穿过了那团光，对吗？”不顾林征的困惑，陈晓希反问道。

        “是……我见到了我的妻子和女儿，又被拉了回来……可是你怎么知道？”

        “不，我并不知道你看见了什么。但你穿过了‘门’，接触了世界的真理。你已经是‘回归者’。”陈晓希顿了顿，继续说：“欢迎加入起源会。”

        “门？回归者？什么？你等等！”

        显然，林征更加迷茫了，但除了疑惑外，更多的是震惊。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成为那个屠杀了几千万人，让世界陷入崩溃混沌，害妻女离世的邪恶组织的一员。在这冲击下，他又感到一阵头晕目眩，随后，剧烈的疼痛侵袭着他的大脑。林征露出痛苦的表情，捂住脑袋。

        见状，陈晓希不再回答他的疑惑，只是颔首微微一笑：“看来身体还在适应，没事的，只要休息一晚就好。”

        说着，她将一张纸放在林征床头。

        “这是我们的地址。”

        没有更多的解释，陈晓希便转身出门。

        过了好一会儿，林征才缓过来。他抓起纸片，“青石集装箱码头a区”。

        夜晚，狂暴的人群在街头肆意妄为，疯狂发泄着。林征戴着黑色头套，把自己打扮的像他们中的一员，怀里抱着黑色笔记本，快步穿过千疮百孔的街道，冒着火舌和浓烟的建筑，疯狂欢呼嚎叫的人群，往青石集装箱码头的方向赶去。

        头疼还没有完全消散，但他已经顾不上那么多。相比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巨大的疑云以及内心对真相的渴望已完全占据了上风。和以往不同，濒死的那段经历，让他心中的悲痛归于和平。尽管嘴上不愿意承认，但林征清楚的明白，妻女并没有真正的消亡，而是以另一种方式存在另一个地方。

        而他想要，了解一切。

        废弃的码头在夜晚静寂无比，地平线漆黑而遥远，与夜空混在一起。风从海的方向吹来，撩起衣角，又往冒着火光疮痍的城市吹去，带着大海独有的新鲜味道。少了曾经的灯光与霓虹，夜空清明，繁星尽显。在微光下，可以看见不远处的塔吊和空置的集装箱上锈迹斑斑，而脚下水泥路面也已龟裂，杂草在裂缝中生长。

        没有了人迹，世界正一点一点恢复原来的模样。

        在码头的一角，陈晓希和两个外国男子攀谈着。她的左手边是一位约莫20岁上下的少年，头发卷曲，脸上稚气未脱，穿着牛仔裤和卫衣，皮肤黝黑；而右边是一名微微发福的中年男人，梳着背头，戴着金丝眼镜，身着一套合体的西装。

        “那群混蛋，到现在他们还在想着控制这个世界吗！”中年男人愤恨的说着，“一开始就该把他们肃清！”

        “好了，约瑟，那也是我们无能为力的。我猜他们早就知道‘重启’，所以才躲了起来。事态发展到今天，也是无可奈何的。哎……”陈晓希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也许那位老师一开始就预料到今天的一切，所以才会留下那本笔记。”

        “要我说，狂妄自负，追名逐利就是人类的本性。一次次‘重启’，却还是老样子。你们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狗改不了吃屎。不过——嗯，希望老师是对的——现在林先生怎样了？”

        “他已经穿过‘门’了。”

        “看来是顺利的——你觉得他会来吗？”

        “一定会。”陈晓希看了一眼约瑟，笃定的说道。

        一直没说话的少年也怯怯的点了点头：“晓希姐这样说，那一定没问题。”

        他们猜的没错。此时，林征正沿着海边向他们走来。海风撩起他的衣角，透着一股寒意，让人无比清醒。这里没有混乱与嘶吼，也没有悲鸣和火光，只剩月色和空旷。这么多年，林征的内心第一次感到安静。这么多年，林征似乎一直在等待这一刻。

        “林先生。”陈晓希的声音传来。林征转过头，便看见了陈晓希三人。

        “他是阿洛，他是约瑟·怀特。具体的，我们随后再说。”陈晓希先指了指身边的两人，对林征说道。两人也微微向林征鞠了一躬。

        还未等林征开口，陈晓希又继续说道：“跟我们来把。”

        于是林征未发一言，跟在三人身后，向着远处一个船舶码头走去。直到走近，他才发现一艘的黑色潜艇半浮在水面，在夜色的掩护下，与周遭融为了一体。当一行人走到潜艇边，入口打开，一部悬梯从内部伸到了码头边。走进潜艇内部，林征才发现这里巨大的空间，不禁发出一声惊叹。

        四人来到一间房间内，沙发和桌椅都被固定在地面。

        “这是？”几人坐下后，林征才问道。

        “正如您所见，一艘潜艇。”陈晓希依旧惜字如金的回答。约瑟却忍不住笑了。

        “别在意，她在外面一直很谨慎，似乎有点谨慎过头了。”约瑟笑着说道，向林征伸出手，“我叫约瑟，很高兴认识你，回归者。”

        “叫我林征就可以了，很高兴认识你。”林征与约瑟握了握手，又转向阿洛，“也很高兴认识你。”

        “您……您好……”阿洛说着，低头看向地面。

        潜艇震动起来，传来嗡嗡低鸣，随后开始下沉，仿佛一部刚启动的电梯。随着往深海前行，陈晓希严肃的神态也渐渐放松下来。她脱下黄色外套丢在沙发上，深深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般，随即转向林征，问道：“有带烟吗？”

        于是林征拿出烟盒，推出一支烟递给她。

        陈晓希熟练的接过烟点上，深吸一口，翘起腿，往后靠在沙发上，仰起头吐出一团烟雾，原本整齐梳着的头发也散落下来，原本沉稳老练的气质中多了一丝不羁和异样的妩媚。

        林征看得出神，又略显惊诧。只有阿洛第一时间注意到了林征的异样。

        “林先生，您……您没事吧？”

        “啊！没事没事，我没事。”林征也注意到自己的失态，诺诺回应着，“只是有些……这些天发生了太多……”

        约瑟在看了看林征，又转头看了一眼正在抽烟的陈晓希，扶着眼镜笑道：“别在意，她平时在外太紧张了，哈哈哈。发生了这么多，我知道您心里一定有很多疑问，您可以随意提问。”

        听到这些话，林征渐渐放松了警惕，开始整理思绪。

        “我们这是要去哪？”

        “去起源会的总部。我们很难描述它具体的位置，但到时候您会知道的。”约瑟回答道。

        “起源会是什么？你们又是什么人？”

        陈晓希带着询问的眼神，看了一眼约瑟，而约瑟也向陈晓希点头示意。

        “叫我陈晓希就好。”得到同意后，陈晓希开始回答林征的问题，“林先生，虽然有些真相是我们这些‘唤醒者’也无法得知的，但我会将我所知道的都告诉您。事实上，我们并不是这个星球的主人，也并不是这个星球上存在过的唯一文明。但因为某些原因，他们被’根源’抹去了。在人类文明诞生之初，起源会便和第一位纳达一同诞生了。简单来说，我们起源会听从’根源’的指引，作为人类文明的创造者、守护者和引导者，让人类文明延续与进化。”

        “唤醒者？你说你们是唤醒者，而我是回归者？”

        “是的。我们的成员有三种——纳达作为起源会的领袖，他们的精神与’根源’对话，接受’根源’的引导，随后引导人类。从人类文明诞生至今，包括您所知的，一共出现了六位达纳。回归者是那些精神通过‘真相之门’回归了’根源’，又再度回到肉体的人，这些人少之又少，因为精神一旦通过真相之门而回归’根源’本身，对大多数人意味着‘死亡’，而您的经历可以说是‘死者的复活’，您有了解世界真相的资格，也有了成为纳达的资格。是的，回归者们将接受’根源’的考验，最终成为纳达。我们唤醒者便是为了寻找回归者而存在，同时也担负着将’根源’的指引普罗于世的责任，您的父亲便是唤醒者的领导人。”

        说着，陈晓希掐灭了香烟，若有所思的看着林征，“嗯，您的父亲并没有死，但您妻女是一场意外，我们已经……”

        “咳……”约瑟咳嗽了一声，打断陈晓希的话，“很抱歉我们没有保护好您的妻女。”

        阿洛坐在远离林征的一侧，双肘支撑在大腿上，俯着身体，不停的揉搓着双手，始终没有抬头。

        林征也注意到了其中的异样，但内心却并未泛起一丝涟漪：“她们已经回到那里，对吧？穿过那团光……呃，真相之门后我见到她们了。我知道这不是梦，因为她们说着纳达一样的语言。至于中间发生了什么，以后再慢慢告诉我吧。”

        约瑟与陈晓希对视一眼，笑了笑。而远远坐着的阿洛，也停下了双手，抬头看着林征，咬着嘴唇，两眼微红。

        “那这本笔记本是怎么回事呢？”林征将手放在黑色笔记本上问道。

        “这是上一位纳达写下的，他在大审判前，告诉我们在十年后交给你。”陈晓希说道。

        “里面写了什么？”

        “我们不知道，这并不是我们可以翻看的。对我们来说，纳达的命令是’根源’的绝对指引，不可提疑，也不能违背。”陈晓希继续回答着。

        “你说一共有六名纳达，他们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的意思是，你说他们推进了历史的，是什么意思？哦对了，你也说过一万年前的纳达。他们和我们——人类是什么关系？而且我们不属于地球吗？”

        “准确的说，我们的精神意识并不属于地球，而我们的肉体本身虽然属于地球，但也是经过改造后的容器。

        第一位纳达并不是地球人，他在’根源’的指引下创造了现在的人类，并且改造了地球的环境，让人类可以在地球上繁衍生息，而后又引导了人类文明数千年。他便是我们口中的‘神‘

        第二与第三位纳达在两千五百年前同时诞生在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与印度次大陆，他们引导人类相信灵魂的回归与’根源’，却诞生了两个最初的宗教。五百年后，为了纠正宗教带来的偏离，第四位和第五位纳达也先后诞生，人们将他们称为圣者。

        是的，圣者其实是两位纳达。第四位在审判中完成了他的使命，而随即出现的第五位纳达，继续为人们指引方向。这成了人们所知的圣者的重生。

        之后的两千年里，即便宗教不断分化，变成了奴役统治的工具，变成了冲突的根源，人类也在愚昧中不断自相残杀，但从未完全背离’根源’的指引。直到现在，人类几乎忘记了方向，精神意识已经迷路，文明也走到了悬崖边缘，因此有了第六名纳达。”

        林征听着这些本可以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话，却一一接受着。“那’根源’是什么？”他问道。

        陈晓希还未开口，约瑟便开口回答道：“对不起，我们也无法明确的告诉你’根源’是什么。我们唤醒者无法与’根源’对话，也无法直接接受它的指引。我所知的也正如纳达在大审判时候所说，它是这个宇宙所有精神意识的本身，每一个精神意识都是它的碎片，而最终也将回归。”

        “剩下的，您作为回归者，会比我们更加清楚。”陈晓希一边补充道。

        稍作停顿，林征问道：“那，为什么要那么做？”

        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林征指的是什么，这问题像是审判。

        林征也觉察到不妥，于是又说道：“我知道，总有些原因，不得不那么做吧。”

        “因为世界需要‘重启’，而重生之前，需要毁灭。事实上，这样的‘重启’已经发生过许多次，当人类偏离了‘根源’的本意，而被判定文明的失败时，一切便会被推倒重来。就像晓希说的，作为回归者，您将会比我们知道的更多。”约瑟说道，“林先生，时间不早了，先休息吧。”

        “嗯，好吧。”

        林征并没有继续追问，只是答应了一声，就起身拿着笔记本，跟随三人，穿过潜艇内的回廊与几道闸门，来到休息房间门口。

        阿洛向着林征微微鞠了一躬，随后三人便互道晚安，准备分开。

        这时林征又叫住了陈晓希，轻轻对她说了一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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