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长安祈雨（三）

　　跟苻坚想象中的繁文缛节不同，僧涉的施法地非常简朴，临时搭建了一个土台，僧涉穿着素灰色，甚至还缝合着补丁的袈裟坐在土台之上，身边摆着木鱼，跟苻坚抄写的经文,  双目紧闭，敲打着木鱼发出“咄咄咄”的声音，在面前则摆放着一只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做成的钵，黑漆漆的没有一点花纹点缀。
　　苻坚侧卧在步撵之上，华盖遮挡了凌厉的冬风，身边站立着谨小慎微的内侍，跟随行的女官,  还有人贴心的为苻坚端上来了取暖的暖壶,  苻坚把玩着手里的暖壶,  初冬的关中寒气逼人，苻坚是很不想来的，但是态度得有，当然他的眼神一刻也没有离开土台之上闭目施法的僧涉，他倒是要看看这个老和尚有什么奇特的手段。
　　一个时辰过去了，天空依然没什么变化，僧涉依然淡定的敲打着木鱼，苻坚却有些不耐烦了，扭头对着在一旁随从的释道安问道：“僧法师祈雨这么久却没有丝毫动静，这看上去倒是不像有通天神通的样子，法师切莫要糊弄于朕。”
　　虽然话说的很委婉，但是释道安已经听出来苻坚话里的不满，为了祈雨苻坚这两天没少受罪，要是僧涉真的敢糊弄他，他不介意让僧涉滚出长安去，至于释道安自然也没有好果子吃。
　　不等释道安说话,  一旁随侍的杨安倒是开口劝谏道：“陛下,  上天的意思不是凡人所能揣测的,  臣以为天威终究不可测，便算是祈雨失败也不一定是法师不精，陛下可以宽宥之，以此来显示陛下的仁慈”杨安跟释道安的关系很好，当初在仇池被追杀就是靠着释道安指路才逃出生天，没想到如今在秦国又遇到了恩人，自然杨安有意报释道安的救命之恩，所以在苻坚面前丝毫不吝惜为释道安求情。
　　杨安的身份特殊，又有军功，苻坚素来很尊敬他，见杨安开口了，苻坚也没有斥责他，只是撇了撇嘴巴，然后继续盯着僧涉看这个老和尚在上面装神弄鬼，王猛也在一旁一边打量着僧涉，一边观察着苻坚，随时准备上前劝谏,  僧涉便算是祈雨失败也万万得厚待,  一来给天下一个苻坚的态度，二来,  自从禅宗传入中国以来，随着五胡乱世百姓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佛陀之上，导致禅宗思想信徒泛滥，加上禅宗讲求宽忍，对于治国驭民确实是一把利器。
　　僧涉却丝毫没有急躁，反而如同一尊雕塑一样机械的敲击着木鱼，口中念念有词，不少观众见到祈雨仪式如此敷衍无趣，也是嘘声大起，更有甚者居然打起了瞌睡，就在苻坚眼皮也有大加时，突然一滴水滴在了他的肩膀上，苻坚顿时一震，立马命人撤去华盖。
　　华盖一去顿时几滴空中的水滴就滴落在了他的额头上，苻坚难以置信的抬手摸了摸头上的湿润，确定了自己不是幻觉，这时观众们也发现了空中飘落的小雨，顿时纷纷震惊的交谈起来，王猛更是惊诧的伸手接了两滴雨水在指尖然后捏搓一下确定是水后，也是瞳孔巨震，他是从来不相信僧涉能祈雨的，没想到这个和尚居然做到了。
　　苻坚此刻激动的心情已经难以遏制了，丢下暖壶，直接下了步撵，张开双手感受着四周潮湿的气息，这时天空已经被乌云笼罩，已经是大雨倾盆的迹象了，苻坚简直高兴的要跳起来了，他死马当活马医没想到居然真的求下来雨了，这可是秦国救命的雨啊，苻坚猛的一把拔出腰间的佩剑，指着苍天大声吼道：“大点！大点！再大点！”
　　苻坚话音刚落，云层似乎再也兜不住积蓄的雨水了，哗啦一声，大雨倾盆而至，周围的秦国官员百姓高兴的手舞足蹈，在雨中居然跳起舞来，苻坚一把将宝剑丢在地上，然后捧起双手贪婪着接着天空中下来的雨水，一口喝完，大声笑着说道：“天降甘霖，何其甘也！”
　　王猛也兴奋的在雨水之中大笑，不过他没有手舞足蹈，只是站在原地任凭雨水淋湿自己，看着远处癫狂的百官，王猛的内心却已经开始更长远的规划了，旱情缓解，那么对秦国的治理就应该步入正轨了，这次旱灾暴露出太多问题了，而且这次旱情也给秦国埋下了大量的隐患，这些隐患都是要缓解旱情后立刻处理的。
　　祈雨成功，苻坚在民间的威望瞬间上涨了两个台阶，天命之子，真龙天子的说法屡见不鲜，尤其在检司的推动下更是传的神乎其神，苻坚自己也不知道僧涉是怎么做到的，但是赏赐自然不会少，苻坚下旨封僧涉为“昭慈宣威大法师”赐龙纹步撵，允许他入朝不拜，同时苻坚调用国库下旨在长安选一处风水好的地方修建寺庙，寺庙由苻坚亲自取名叫作“甘霖寺”而僧涉自然就成为了首任住持了，对于释道安，苻坚对于这个能谏言，还懂些治国之道的僧人也很喜欢，于是干脆让他住进了宫中，当作好友一样的对待。
　　当然祈雨成功的同时秦国也发生了一些糟心事，当初氐族分化了几批，一批南下巴蜀，后来建立了成汉政权，为桓温所灭，还有一些盘踞在秦晋之交的地方，也就形成了仇池国，另外一部分也就是苻坚这一部分留在关中，最后在跟羌人的争夺战中取胜，建立了氐秦帝国，除掉这三批，还有一些不太愿意迁徙的氐人留在了祖地，形成了生氐，这些氐人没有汉化，也拒绝汉化，依然过着部落制的生活。
　　因为在关中一带所以也就成为了秦国的附属部落，苻健在的时候想要内迁他们，没有成功，后来苻生又派人去讨伐也不能取胜，只能要他们承认个名分然后就由他们去了，可是自从关中大旱开始过后，为了渡过难关，王猛不得不对没有旱情的地方增加税赋，自然生氐们也在其中的范围之类，结果显而易见，生氐由是生出怨恨之情。
　　于是这个矛盾在建元三年二月彻底爆发，生氐的领袖强唱，李焦发动了暴乱，袭击了秦国的边地郡县，掳掠人口，残杀汉民，将秦国的官吏抓起来剥皮抽肠，手段之残酷至于边地十室九空，这件事情惹得苻坚勃然大怒。
　　但是怒归怒，总是得让人去收拾他们啊，苻坚现在筹备着伐燕计划自然不会去，邓羌这些人已经战功卓著了，再派去就无法赏赐了，于是深思熟虑后，苻坚拍板让宗室将领苻洛领兵出征，同时还拜张轸为司马让他随军从征生氐，这也是苻坚想让张轸赚点军功的小心思，张轸现在没有军功在身威望是不可能太高的，所以让他去刷点声望。
　　于是建元三年三月，苻洛率领大军一万余人，号称八万大军，出长安前去平定生氐之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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