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蝼蚁（1）
沐溪城外，青山苍翠，春风轻柔，阳光和煦，早春盛开的山花布满沿途道路，道旁潺潺的溪流，在阳光映照下闪着粼粼波光。
远处，翩翩两骑来是谁？细看，那策马飞驰的是两位身形潇洒，容貌俊朗的青年公子。
一位公子身着白地绣红梅箭袖，容貌清秀，目光机敏；另一位公子身着白地暗色云纹箭袖，面如冠玉，气度不凡。
当日凌夕和晚晴从灵山小路下山，直奔烟霞山而去，因连日赶路，凌夕担心晚晴体力不支，便打算中途休整几日再继续上路。
打听到前方沐溪城很是繁华，晚晴最喜欢热闹，而且这次身边没有旁人跟着，她也巴不得和凌夕逛逛。
凌夕和晚晴到达沐溪城时已近黄昏，径直来到城中心最繁华的地方，看到一家清雅干净的客栈，凌夕道：“我们住这里如何？”晚晴点点头。
二人刚来到门口，掌柜见两位器宇轩昂的公子，马上迎了上来殷勤道，“公子是要住店？”
晚晴道：“你们这里干净的上房还有吗？”掌柜回道：“不知道二位公子，是住一间房还是两间房啊？”
晚晴愣了一下，前面住店都是店家直接安排两间，今日这掌柜偏偏要这样问。晚晴的耳朵感觉不由自主发烫了，尴尬地侧头看看凌夕。
谁知凌夕只是低头看着地面，好像嘴角还有一丝难以名状的浅笑。晚晴干咳一声答道：“两间有没有？”掌柜答道：“有有有……”
晚晴有点恼火，明明有两间上房还来问，非要让我难堪！
他俩沿途都是在一些小地方落脚，终于到了繁华地方，在房间洗漱更衣便下楼去好好吃一顿。
待两人下楼来，凌夕已将箭袖换成了米白色祥云纹广袖锦服，腰间挂一枚玉佩，手持玉华，真是公子贵雍，清俊难言。晚晴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晚晴则是一身月白色箭袖，腰束浅蓝色锦带，看上去英姿勃勃，和前面那个落魄的晓城简直判若两人。
凌夕和晚晴走在街上，引来路人纷纷回首，晚晴悄悄对凌夕坏笑道：“清远公子果然是风度翩翩，你看看那些姑娘的眼神！”凌夕微微侧首回晚晴道：“晓城少侠难道不风流倜傥？”
晚晴：“……”
两人挑了一家看上去不错的酒家，凌夕点的都是晚晴喜欢的菜式。伙计又问道：“二位公子要什么酒？”
晚晴道：“你们最好的酒来一坛，只要一个酒杯。”
伙计答应一声去了，过了一会菜上齐了，酒也拿了过来，晚晴对伙计道：“酒杯放我这面。”她又对凌夕道：“这次不能让你喝酒了，再喝还不知又出什么事！”
凌夕：“……”
这顿饭是连日来吃的最舒心的一次，窗外是久违的繁华夜景，晚晴坚决不让凌夕碰一滴酒，凌夕只好以茶代酒和她对饮。
店里渐渐坐满了客人，推杯换盏好不热闹，旁边一桌客人的谈论不觉入了晚晴的耳。
“你们可知道，那群芳楼的紫云姑娘终于露面了，今晚要去沐溪世家献艺，我也被邀请了，赶紧吃，不要误了佳人美景！”
“紫云姑娘有一阵子没有音讯了，那可是难得。”
“说实话紫云姑娘的长相在沐溪城不算拔尖，但琴艺那可是超群绝伦……”
晚晴低声坏笑着对凌夕道：“清远公子有没有看过这样的美人献艺？”
凌夕淡淡地看了晚晴一眼，道：“晓城少侠应该见多识广，改日不如带我见识一番！”
晚晴：“……”
一坛酒几乎被晚晴给喝了，凌夕知道她面上虽然嬉笑，但心里并不痛快，也就随她去了。
凌夕看天色也差不多了，便打算带晚晴回去，谁知晚晴叫道：“伙计，再拿一坛酒来。”
伙计痛快地上了酒，凌夕伸手将晚晴面前的酒杯拿到了自己面前，温和地道：“晴儿，你要醉了，我们先回去如何？”
晚晴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的食指指尖在桌子上划拉着，面色因为酒气上来有些微微泛红，半晌她抬眼面带微笑对凌夕道：“你觉得碧灵如何？”
凌夕没有说话……
晚晴接着说道：“你知道为何我有那么多师兄弟，却只有这一个师妹？”
凌夕静静看着晚晴，等她继续说下去。
“碧灵说是我师妹，其实应该算是我父亲的义女。”晚晴的眼神有些游离了，“我很小就没有了母亲，这个你是知道的，恐怕你不知道碧灵父母的死……与我父母有关。”
晚晴没有看凌夕的反应，只是自顾自的往下说：“我父亲和碧灵父亲一次偶遇，倾盖如故，碧灵父亲是散居修士，四方游历，我记得第一次见到碧灵时，她才三四岁，是随父母一起路过灵山顺路拜访。他们一家三口在灵山仙府停留了数日告辞离开，父亲挽留不成便同母亲亲自送他们下山，一直等到天色已幕，等来的却是重伤的父亲，和已经吓到哭不出来的碧灵……”
听到这里，凌夕微微皱起眉头，关于晚晴母亲早逝这件事，毕竟是长辈的忌讳，以前也略有耳闻，现在才知道其中颇有曲折。
“长大后听年长的师兄说过，当时弟子们看到父亲发出的信号赶去营救，等到的时候我的母亲、碧灵的父母都已没有了气息，我父亲重伤，碧灵被她父亲扔下山坡才保了命。”
凌夕沉声问道：“那你有没有听说过，是何人下此重手？”
晚晴摇摇头，道：“这是父亲的伤疤，听师兄说父亲一直很自责，害了母亲和碧灵父母。碧灵父母本已离开，听到我父母被人围攻才赶回来援手，最终惨遭不测。从此父亲性格变得内敛，对碧灵视如己出，将她和我一起抚养长大，说是灵山弟子，其实就是二小姐。”
“我知道碧灵倾慕于你，”晚晴不敢看凌夕的眼睛，“如果……我再也回不到过去的晚晴，或者……真的会烟消云散，我希望你能继续好好做你的清远公子，碧灵真的挺好的！”
“至少……像你这样的好郎君，也不能给别人……”晚晴今日真的是酒入愁肠，说着说着，原本还用手撑的头已经慢慢低了下去，伏在桌上睡了过去。
凌夕神色凝重，沉默半晌，叫过伙计结账，起身扶晚晴回客栈。
送晚晴回到房中，把她扶到塌上睡下，凌夕叫茶房送来热水，用毛巾替晚晴擦了脸，又不放心离去，便在桌旁看书陪她。
沉睡中的晚晴忽然惊恐地叫了起来：“你别过来……”凌夕忙放下手中的书来到榻前，看晚晴面色惊恐，额头上满是汗珠，知道她又梦到了前世的事，凌夕心里一阵酸楚，用手轻轻在晚晴身上拍拍，晚晴慢慢又安静地睡去。
第二日早上，晚晴酒醒后睁开眼，看见自己躺在塌上，只穿着里衣，完全想不起昨天晚上怎么回的客栈。
起身看见凌夕合衣而眠，躺在房间另一边的矮塌上，桌上的蜡烛几乎燃尽，看得出他应该一夜没睡。
晚晴悄悄起身，拿自己的被子盖在凌夕身上，看凌夕睡得深沉，便独自轻轻出门了。
昨夜，凌夕一会安抚噩梦中的晚晴，一会替她擦汗，折腾到天快亮，看晚晴睡安稳了才去睡。待他醒来，外面的阳光已经洒了半间屋子，凌夕看看身上的被子，再去看床榻，发现并没有人……
晚晴早起来到街市，看各色小吃琳琅满目，一路边逛边吃，尝的差不多了再替凌夕买几样味道不错的吃食，溜溜达达回了客栈。
等她心满意足地回到客栈，迎面看见凌夕站在门口，只见他的眼睛有些微微发红。
晚晴道：“你是不是没睡好，眼睛有些红？”边说边开心地将手中的吃食拿给凌夕看，“这些我都尝过才买的，你赶紧回屋吃吧，睡到现在肯定饿坏了！”凌夕只是定定看着晚晴，沉声道：“以后不许自己悄悄出去……”
待两人收拾停当已经到了午后，凌夕与晚晴在沐溪城缓步而行，晚晴兴奋地在街市上边走边看，凌夕跟在她身后，遇到好吃好玩的，凌夕便替晚晴付钱。
晚晴突然想起什么，问凌夕道：“昨晚我们几时回的客栈？我都忘了！”
凌夕目视前方，淡淡道：“不是很晚。”
“后面我没有说什么，做什么吧……”晚晴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凌夕停下脚步，转头看了晚晴一眼，道：“无甚，你只是替我把下家已经安排好了！”
“下家？什么下家？”
凌夕没有接晚晴的话，继续云淡风轻地道：“我这次回清远山要修订家规。”
“怎么又说到家规了？修订什么？”晚晴诧异道。
“在外不可饮酒！”说完这句，凌夕拂袖转身，径自向前走去……
“哎，你等等我……这个人怎么了！？”晚晴边嘟囔边追了上去。
晚晴追上凌夕，虽然不知道凌夕为何生气，但她也有本事打岔转移凌夕的注意力，没多久两人又是有说有笑了。
走了半日，远处一座酒家模样的高楼吸引了晚晴的目光，气势恢宏的格局格外引人注目，一个醒目的招牌，写着群芳楼三个大字。
晚晴略一思索，心道：“这就是昨晚听说过的群芳楼啊，还挺气派！”晚晴偷眼看看凌夕，他好像视若无睹。
此时已经走到群芳楼门口，晚晴硬着头皮加快步伐向前走，把凌夕都落在了后面。
“哎呦！这不是晓城少侠吗？数月不见这通身的气派都不一样了！”
晚晴头皮都麻了，心想：“这是谁啊？在这个地方有人认识晓城……！”但还是不由自主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一个身着红色华丽纱衣，浓妆艳抹的半老徐娘向她走来，边走还边抛个媚眼，这红衣女子正是群芳楼的老鸨。
老鸨走近后一把拉住晚晴笑道：“晓城少侠，你这是多久没有来我们这里了，莫非有其他相好的姑娘，就忘了紫云姑娘！”
晚晴感觉自己的脸已经红到了脖子跟，想挣开老鸨的手，谁知老鸨直接上手来挽她了，“少侠，你以前可是三天两头，就会来找紫云姑娘的，我见过那么多男人也没有你变心这么快的，紫云姑娘可是想你想的掉眼泪呢！”
晚晴急了，回头看向凌夕求救，凌夕脸上含义不明的表情看着两人拉扯。
那老鸨随着晚晴的视线看向凌夕，惊叹一声，便松开晚晴向凌夕来了，说道：“这位公子，真是让我们群芳楼的姑娘都逊色了，这长相！这气度！”
凌夕对老鸨一颔首，“紫云姑娘莫不是你们这里的头牌！我们进去见见！”
晚晴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这以后传出去清远公子和夫人一起逛青楼……！”
老鸨大喜，便欲伸手去拉凌夕，凌夕目光冰冷地看了她一眼，那老鸨的手停在了空中，尴尬地笑道：“公子、少侠请了……”
凌夕转身向群芳楼走去，晚晴看着他的背影，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晚晴进了群芳楼，感觉自己的眼睛都没地方隔了，只觉得香风扑面、灯红酒绿，处处莺莺燕燕，她偷眼看凌夕依然气定神闲，仿佛进的是酒楼而不是青楼！
晚晴撇撇嘴，心道：“号称端方雅正的清远公子，我看他在这烟花地也很习惯！昨晚听人家说紫云姑娘琴艺出众，今天就上赶着去看。”
方才被老鸨给吓着了，现在她才反应过来，沐溪城大名鼎鼎的紫云姑娘，怎么和晓城这么熟！
老鸨带着凌夕和晚晴上了二楼雅间，一面布置酒菜，一面叫小丫头道：“赶紧去请紫云姑娘，就说晓城少侠来了。”半日小丫头回来报：“妈妈，紫云姐姐还有贵客，一时半会来不了……”
凌夕嘴角微微勾起看向晚晴，晚晴觉得凌夕就是在嘲笑自己，要不是旁边有人非打过去不可。
老鸨忙赔笑说道：“公子、少侠，不好意思，紫云姑娘待会就来，要不我先敬两位一杯。”晚晴被凌夕那一眼看的生气，赌气般地道：“既然紫云姑娘现在没空，那就请妈妈再给我们安排其他姑娘呗！”
凌夕：“……”
那老鸨乐开了花，忙答应一声去了，过了半晌，带回两个花枝招展的女子，两个女子进门便奔着凌夕和晚晴去了。
凌夕有些尴尬地回避，面带愠色看了晚晴一眼。
晚晴落落大方地接过女子的酒，转头挑衅似的用眼神回应凌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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