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前因六
她说的书房其实黄药师院子里的书斋,不是对外见客的那种。黄药师的许多藏书珍本都放在里面,还有一个小房间供他休息,白蔓也睡过,不过藤床小且硬,很是嫌弃。
黄药师想到自己的院子好久没回去,也无人敢进去打扫,他道:“先让哑仆去清扫一番,再让眠风给你的女仆们认认路,顺便铺床叠被,我们再回去住。等灵风回来,再建新院子给你。可惜上次给你种的那许多花树都被毁了……”
白蔓知道他是可惜给自己的心意未见见到,就被他的外孙女给毁了,心情不乐。她拍拍丈夫手背,安慰道:“你对我的心意,我全知道的。我想在新院子里种些芍药,你老是说要陪我去看芍药……总有事情耽搁,只从外面的卖花担上买来哄我。”
黄药师也同她商量道:“那再种一些鸳鸯藤,再编一个竹架子,上面缠着紫藤花,夏日消暑也很不错。”
“任你怎么安排,我都喜欢的。”
两人商量着新院子的布置,黄药师几个徒弟已经安排好人过来了。
黄药师搂着妻子进了亭内坐下,斗笠随手放在桌子上。他同白蔓介绍道:“灵风你已经见过了,这是玄风、超风、眠风、乘风、默风。”
白蔓见过剩下四个年老的样子,倒没见过陈玄风。他死的太早,早烂成了枯骨一堆,但那个梅超风对他情深一片,回到师门后,明知蒙古草原上硝烟弥漫,还是不远千里将他的尸骨带回江南来。
陈玄风身材高大,沉默寡言,看起来就不像是个会带师妹偷取师父至宝,一起私奔的人,
白蔓的眼神停在梅超风身上,笑道:“你可没跟我说,你家竟有这么好看的小姑娘。我什么东西都还在箱子里放着,岂不是失礼了?”
梅超风盯着白蔓看,见她约莫二十余岁,自己一生中也没见过长的这样好看的女子,心中恐慌,呐呐不言。又见白蔓伸手招自己过来,怯怯的站到她身边去。
白蔓拉了一下她的手,梅超风清楚的感觉到这只的柔嫩,全无半分茧子,被拉着时只觉像在摸软玉一般滑腻。
她上下打量了一眼,赞道:“果然是好标致的姑娘……难怪那些口舌生疮的江湖人用你来编排你师父,说什么桃花岛主要娶女弟子……”
梅超风一下子就把手抽来,结巴道:“师……师娘……”
“好了……别紧张,我不生气的。”
白蔓看着他们笑道:“药师这样厉害,那些人苦学一辈子也沾不到一点边儿……总要寻些短处说说,才好宽慰宽慰自己。你师父样样都好,找不到短处,自己编一个气气他,又算得了什么大事?”
有些事情一旦开始挑明,说到明面上来,就不可能再回到重新模模糊糊的界限。黄药师不可能自己挑明,未免显得他太自作多情,更有些心虚否认避嫌之态。叫白蔓来大大方方的说出,便不显得有什么了。
白蔓前些天给了曲灵风的女儿一只玉镯,今日来见梅超风也应该给些东西。她道:“今日来的急,东西还没收拾出来。等过几日,我让她们将见面礼送来。”
几个徒弟互相看了一眼,又看着黄药师希望他给点意见。
黄药师在桌下握着白蔓的手,不在意道:“蔓儿既然给你们的,就收着。”
他转头看着妻子,问道:“我的院子应该打扫的差不多了,要回去休息吗?”
武眠风出来回道:“大面的灰尘杂草都清了,师娘……师娘的女仆们也将房里清洗过,我刚来时,看起来已差不多了。女仆的住处们我也安排好了,离师父的院子不远,一会儿就让默风认认几条常走的路。”
“你这个徒弟还真是贴心,样样都考虑周全。你啊……跟他学学吧!”
黄药师转头看着妻子,白蔓才不心虚,她伸手右手来,示意他看看自己空荡荡的手指,抱怨道:“你的猫眼儿石被你弄丢多少回了,你从不记得给我好好收着。”
说到这个……黄岛主确实有一点点点点的心虚,他有时兴致来了,别说首饰衣服,就连妻子的玉树叶也想要扯丢下来。
但白蔓这样当着徒弟的面抱怨黄药师,还是让徒弟们心惊胆战了一会儿,见师父并不生气,反而是开始哄师娘,都纷纷松了一口气。
待两人走后,陆乘风出于一种师兄弟间的情意,好心提醒道:“师父很看重师娘呢!”主要是为了提醒梅超风,他人小但不笨,曲灵风是怎么被赶出去的?夹在这种带着憋屈又不能直言的氛围中,难受!
梅超风现在心绪一团乱麻,她怎么都想不到白蔓会直截了当的把事情说出来,还将这件事定义为江湖人找不到黄药师的短处,随便编排的。她轻声道:“师娘真美……”
那一双手连一处细微伤痕都没有,跟自己手上磨出来的老茧完全不一样,像老上十岁一般。
其他人看着梅超风,担心她又说什么话出来,谁知她只是看着黄药师远去的方向,一动不动。
白蔓一进书斋就将门和窗户都打开,她拉着黄药师坐下,低声问道:“你……你有没有想过……灵风为什么要来找你告状?”
她刚刚探脉的时候发现了一些事,想同丈夫说,又怕他心里生气。这事说来也尴尬……梅超风始终是个女孩子,这般事关她本人清誉之事,白蔓即使不待见她,也不想将这件事抖落出来,叫她受人指摘。
“灵风……我赶灵风出去到不是因为他告状……”
黄药师顿了顿,握紧白蔓的手,将她搂在怀里。他叹道:“来同我告状的是超风……她说灵风晚上去她房间找她,她不出来,灵风就好生气,玄风因此和他发生了冲突……”
他这六个徒弟,个个都是黄药师从仇人手底下救出来的,当他们入亲子一般,授文习武,只盼他们继承自己的武功和才学,不辱没桃花岛的名声。谁知这几个小崽子,武艺未成,倒先学会内斗那一套了,一个个争来斗去,来日若是遇到大敌,怕不是还要害死对方才算罢休。
白蔓啊了一声,实在是想不到这件事是梅超风说的。她转念一想:陆武冯三人不知其中缘由,曲灵风也不会自己去认,陈玄风要是先去说了,难免要解释一番自己为何深夜出现在师妹院中。只有梅超风……她是女孩子,话的含含糊糊,丈夫碍着她的清誉,也不会多加追问。
“超风那时瞧我要赶灵风出门,跪下来哭着求我将罪全怪在她身上。”
黄药师回忆了一下这份记忆,他当时怎么想的:超风一个女子,受了如此大的委屈,还愿意为灵风求情。灵风却是心怀叵测,对同门师弟也下了狠手。这样的徒弟……自己岂敢留着?
“其实……”
白蔓心里还是有些犹豫,她靠在黄药师怀里,低声道:“你将她带回来的时候才十三岁?”
“是十二岁……不过……她在蒋家过的不好,头发枯黄,身体瘦小,看起来也才八九岁的样子。后来她练了真经上的武功,就去蒋家村屠杀了全村的人。也是因此,全真教碍着我的面不敢追杀他们,私底下却请了不少好手去擒拿这两人。”
黄药师说起这些来,语气平淡中带着点嫌恶。他虽也不算好人,但也做不出为了练功屠杀完一村之人的恶行。不错,蒋家那恶婆娘确实对她不好,可如需报仇,只诛蒋家便是。那村中其余人,又和她有什么交集?何况她竟收了个金人做徒弟,自己平生最厌恶侵略汉家河山的胡虏,其余四个弟子都知,难道唯独超风和玄风不知吗?
他转头望着妻子,瞧她凝望着自己,满脸爱怜,当下将她搂紧,柔声问道:“怎么了?”
白蔓轻叹一口气,怔怔地望着他,心想:我到底要不要同药师说?说了……这姑娘多半是心甘情愿的,自己告知他,他怕瞬间就明白过来,三个徒弟都对他不忠,将他看做刀来内斗,心里难道会开心吗?若是不说,欺瞒与他,让药师糊里糊涂的,我又如何忍心?
“我……我觉得灵风肯定是知道什么,又不方便告诉你。他是你徒弟,难道不了解你吗?既知事情在你这儿已成了定局,何敢再言?”
黄药师蓦然明白了妻子的意思,他回想起曲灵风走之前一声声地叫着师父,到了临安也不忘寻东西来讨好自己,几日之前得见,也是激动多过愧疚。倘若真是如超风所言,灵风对她有不轨言行,他难道不知此生都不可能重回师门的吗?
他低头不语,沉思半晌,连叹数声。白蔓站起身来,将丈夫抱住,吻了一下他的额头,眼中俱是柔情无限。
梅超风避开其他几个师兄弟,悄悄走到黄药师院子里,在书房门前看着自己的师父被那个女人抱着,顿时无法接受。她看了好一会儿,看见黄药师又将白蔓抱在怀中,眼神也是柔情脉脉,再看不下去了,转身跑走。
白蔓推了半天才将人推开,她怪道:“你真是的……干嘛……我还要在你徒弟面前做人吗?”
他抱着妻子去洗漱完,然后搂着人进入梦乡。
到了第二日,早变得跟白蔓一样想赖床就赖的黄岛主也没有早起去指导徒弟们的武功,他搂着缠人的小娇妻睡的正好。就算是醒了,也不想出门,宁愿被白蔓抱着多躺一会儿。
可惜清梦多来扰客,白蔓买来的管家娘子沈娘在门口敲门,问东西都收拾出来了,可要看单子。
白蔓抱着黄药师的腰,一点都不想起。她的丈夫是这岛的主人,在这岛上,她原就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过日子。又何必装什么贤惠体贴的做派,紧自己高兴最重要。
黄药师赶走了敲门了,又由着妻子抱着睡到过午,两人才慢悠悠的起身。
白蔓梳洗换好衣服,坐在他院子的花厅中,看着这几天新造的册子,先将几个男徒弟的礼物给了,都是金砖,实惠又干净。轮到梅超风了,她挑了半天,才挑出一串粉翡翠磨成的珠链来,总共有一百零八颗。
宋人爱玉,翡翠不值钱。白蔓还通过牙行买了两座翡翠矿脉,只等着他们每年开采好,送过来给自己。
这一百零八颗的粉翡磨出来的珠子,颗颗大如鹌鹑蛋,拿来手里也实在有分量。
黄药师知道妻子也是很喜欢这串珠链子,只是太长太重,不好配衣服,戴起来也累的慌。
白蔓摸着盒子中装的这一大串珠链,笑道:“她是个姑娘,都这么大,多少也该有些见人的首饰了吧?这颜色多好看啊……将来她是取出来做手链,项链,或者是坠在步摇、簪子上也蛮不错了。不过现在翡翠对他们来说,不是很值钱……”她知道丈夫对这种小事,除自己和黄蓉外,都不上心,是以到不奇怪他想不到这里。
她又招招手,让管家娘子把买的花冠拿来看看。宋代女子十五及笄,便可戴花冠。只是白蔓选了半天,勉强选了一顶以金片锤成的花冠,上面錾刻了一些梅花模样,正中的子午簪也是梅花模样。
“果然是现买的,也没有什么好的了,勉强将就吧。”
白蔓曾送过黄蓉一顶花冠,是以整块美玉雕刻出来的,周边用了各色的金银丝线,宝石珍珠以做镶嵌,除了重一点,她是挑不出半分缺点的。不过黄蓉收到后,只看了一眼,便从未戴过。
她又选了一盒子的大珍珠放进去,才问丈夫道:“等她什么时候出嫁,我再给她添妆……就怕啊……你这个徒弟舍不得出嫁……离开你这个师父……”
周边的所有服侍人都是买的死契,是被主人家打死都只需少少的赔一笔便算了的。唯一的例外是秦娘,但她长时间在厨房研究新菜,也不可能贴身伺候。
沈家娘子从前就是在大户人家,做的就是后院的事情。现在做了白蔓的女仆,不出一天就晓得她需要的是什么,教下面的丫头时,首先就要教闭嘴两个字。
黄药师握着她的手,冷淡道:“她肯不肯嫁,到时候也得给我离开桃花岛,难道我还会养她一辈子不成?”
“哎……这可说不得呢!人家不随流水不随风呢……”
白蔓取笑完,才让女仆去送东西,自己则开始和黄药师上演每天两到三次,永远不会消失的吃饭大作战。
吃完饭后,白蔓握住丈夫的手,十指相扣。她想着卧房里的布局,柔声问道:“对了,我想在房里新挂一副字。你说写什么好?”
黄药师看着妻子,回道:“我心匪石,我心匪席,我心匪鉴。”
她笑了一下,问道:“你帮我写吗?”
“我们……再联一次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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