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台上人唱着不正经的戏
出了大殿,许黔又不理韩旭了,指着天寻着宫中管事的王内官问:“您看,今年宫里乌鸦特别多啊。”
内官笑着捂住,对许黔说:“我的祖宗呀那不是乌鸦,那是八哥鸟和喜鹊,都是吉鸟。”
“吉鸟?”许黔盯着天上飞鸟。
“钦天监的看过了,都是吉鸟呢。”王内官说:“要欢迎着它们筑巢,宫里吵是吵了些,但也平添许多热闹。”
韩旭自然晓得许黔对鸟没兴趣是故意不理人,讨好地摇了摇他袖子,道:“您是怕他们乱拉屎吗?”
许黔哼了一声,偏开不看韩旭。
“今日得罪了。”韩旭才不愿意得罪这混世魔王,道歉也是坦坦荡荡:“属下也是忽然被喊来问话的。”
“我懂,我懂。”许黔笑着答:“我们俩不就是互相牵制的嘛。”
韩旭有些窘:“您说的也太直白了。”
“你是私兵副将,我不挂职却主事,难道谁看不出?”
这要怎么接?大庭广众谈论太后与王上权谋,他还真不怕我告诉太后姑母。韩旭赔笑赶忙转移话题:“哎呀,大人!既然是我有错今天就得我请您,必须花大钱喝顿好的,您务必原谅我!”
许黔不拒绝,道:“别叫我大人,我们都出来了。”
“叫您主子?”
许黔答:“主子也不好。”
韩旭试探问:“那,叫您许哥?”
“哎,你不能叫我哥!你是宫里外祖母娘娘侄子,论辈分我还得攀亲喊你一声舅舅,哎怎么都是舅舅啊。”
许黔连连摆手,韩旭有些犯难,连嘀咕几句怎么办。
韩旭又试了几个不大得体的喊法,许黔也懒得再反驳。最后韩旭干脆喊他‘许公子’,引着许黔要去城南新开的教坊,据说这一家比较特殊,是有不同于寻常歌舞表演,由歌舞伎唱大戏。
“唱戏?那不是去听戏园子好了?教坊这种做皮肉生意的烟花勾栏,还能猎奇唱出花来?”
韩旭却意味深长地冲许黔点头。
肯定不是什么好戏,许黔眉头微蹙:“啧啧啧,不正经。”
“戏正经的。”韩旭说:“都是唱开国大戏。”
“开国大戏?!”
“对呀,虽然唱的开国大戏但是不一样,这里皆是勾栏女子扮相,据说头面都是戏妆,衣裳却穿得不甚整齐,只是听戏自然不够好,但却值得看一看···”韩旭越说越小声,浮想联翩自然表情略带猥琐。
不甚整齐?恐怕没怎么穿吧。许黔道:“天子脚下,还有如此荒淫之事吗?”
“去看之人皆非富即贵,教坊既然能开着戏台子自是后头有人。”
“谁啊?”许黔问。
韩旭挤眉弄眼,道:“据说是庆老王爷。”
听闻是荒唐出名的老王爷,那是穆宗兄长遗世子,当今王上也要喊声大伯的人。许黔释然:“原来如此。”
这开国大戏唱得是穆宗韬光养晦平叛夺回江山,已歌功颂德传了三代,其中情义举国皆知,庆王爷行事若宫里不来管,唱成什么样也无人敢多言,权当热闹。
韩旭道:“不过据说这戏里头角色都有,就是没有国师。”
穆宗、国师、长公主这三位灵魂人物,少了一位和尚?许黔问:“他还知道谁不能得罪啊!那长公主呢?穿衣裳没?”
“属下也没看过,据闻,都穿得不甚整齐。”
韩旭竖起大拇指,赞叹:“那也太大逆不道了,难道不怕都拖出去砍头吗?”
韩旭笑得愈发有深意。
这世上恐怕难有如此巧蠢,敛财方法多得是,庆王爷大可不必冒天下大不韪,既然这般引京都权贵去看总有目的。许黔正色道:“那就看一看。”
戏台对着三层看台,看台隔断成许多间,只要是观者不热闹喊话,旁边是不知道邻座何人的。而混世魔王许黔来逛教坊,自是坐在最好位置。
这戏码太熟了。前朝先王文宗暮年政乱诸子结派夺嫡,仅文宗幼子江木(当朝开国王上穆宗)因权轻无宠,身逢危境无所庇护暂出邺都。行至公主江浸月所随夫戍守的南疆驻地,公主不惧权力威压庇护幼弟,给予兵士随身侍护及诸多帮助。穆宗此南疆旅途还结交到陈道人为挚交,共同成就一番复国霸业。
前朝夺嫡惨烈,导致权臣独大王权削弱,邺都所有江姓王子王女皆卷入政变,相继身死后江氏山河将倾覆。权臣与大将争战互锯无果,国号几变,邺都引得少年穆宗归来,权臣欲令其做傀儡摄政。穆宗登基后挚友陪伴,文治谋略过人、武功有精悍私兵、重引得狮虎相争除去两害,悯护破碎山河重回盛世。
其后迎独姐江浸月回朝,建长公主府久居邺都,姐弟经年手足情深。私兵史,便是起源于长公主赠那四人兵士。
戏不再唱的后话便是陈道人尽心相帮,十年知己护其身、予其策,得封国师位后渐隐于市,退出朝堂去修寺庙扬慈悲佛道去了。至今先王陨去已多年不出国师寺,世人只知道三代国师行迹莫测与仙人无异。
《复辟江山——‘开国卷’》是幼童开蒙便要读的国史,是宫门外广场年节老百姓看腻了的必唱大戏。如今这下流教坊里唱起来有人来看,看的定不是其中端方情义。
许黔执着酒樽望着那方舞台上,女子穿着极为轻薄的衫子咿咿呀呀娇娇滴滴在假马上来回蹭,粉色幔帐演的战火,硝烟飘飘扬扬,分明还是那些词,却唱出别样风俗滋味。
唱罢戏,便是暗价竞拍这群“女官”。来者皆是邺都贵人颜面极尊贵,各个看台可递出一折心仪笺,上面载明想要邀入室的‘女官’角色及所愿意出价,不玩重金夺魁那套热闹,以心仪笺盲猜比拼,不竞争不唱票,最终恩客以盲价得‘女官’。
若实在是缘浅流拍了也不打紧,花些钱也尽可点些清丽可人的无名小角共渡良宵。
许黔望着那美艳花魁‘长公主’想到她扮的就是亲曾外祖母,便眼皮子直跳。这戏里的角儿早死得差不多了,就那么个的活人还是自家祖宗。
这篇弱化了国师存在的大不敬戏曲,引人遐想的不仅是浅显易见风尘下流,还有被无形放大的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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