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因为害怕而懦弱
可是要重整朝纲,能对付许氏等旧时文臣的歪风邪气,可用之人除了许黔,江朔也没有更好的人选。
江朔只能忍着留下来,便是又苦口婆心与许黔说了大段,而许黔跪坐在地也不起,像是钻了死胡同,死活不愿再主理私兵。
“如此,朕能留在这看你哭完,便是比朕自己估量的心性还要仁慈许多。”江朔忍着不耐烦,半是哄着半是讽吓地说:“你既无心无力护他,何必将人藏着?横竖逃不出邺都,不如早些交给朕,而任你后心无牵挂逍遥快活。”
不等回答,江朔直问:“江若楠人在哪?”
“不知。”许黔摇摇头,心道我也想找到他。
江朔见他神情又魔怔呆滞,叹道:“罢了,他的事暂且不提。”
许黔又点点头,神色涣散不知心绪在哪。
“可惜那几位侠士手段不俗,竟拿来只干这些。”江朔再次起立,并将坐了三回的椅子踢到桌下去,伸了个懒腰道:“朕可以给时间等你想通,但是今时今日暗探乱成团麻却非朕能容,韦贼事等不起,也换不得人管,既在邺都莫错失良机!”
“诺。”许黔红着眼眸,应声。
江朔走近许黔,俯瞰厉声:“先把这件事做完。”
许黔也收了那份弱气,恢复往常平静语气:“臣一定将此事办结。”
总算有点斗志了。江朔颔首,想着也说累了便朝门边走去。
许黔继而磕磕巴巴地说:“待臣办完此事···”
“到时再说。”江朔略带无奈身形一顿,刚要叹气,却背后还在赖地那人抢先叹了口大气,随后不知碰倒了什么东西,物件落地声巨响。
“宅院里的物什,是该稳定些了。”
说罢,江朔头也不回,顾自推门而去。
许黔本想起身去送几步,奈何脚麻了挣扎几下也没起得来,也就错过了时机干脆继续坐在地上,随意撑长着脚待麻劲过去。
半盏茶的功夫,王内官突然慌慌张张跑过来,到敞开的房门口。便看许黔一副废物点心姿态摊在地上,与他四目相对。旋即,王内官偏开头,骂了后头跟着跑兜头撞他背上的小内官:“洒家怎能养出你这蠢物。”
“嘿。”许黔冷笑一声,大概看懂了情况,道:“王上走了一会恐怕已出了许宅家门,大人您这是被遗落我家了?”
王内官与许黔相熟多年,偶尔开开玩笑实属常事,小内官通知不及时,导致主子回宫他没跟上这等糗事,虽不是大事,但面子上总要找补找补。便扶了扶帽子,尖着声音道:“王上放老奴个把时辰假,能眯一会那是圣恩,头前听闻许大人家有私茶,既有缘在贵府休憩片刻,可否也分老奴一杯尝尝滋味?”
许黔抬手做请:“自然可以,桌上有茶有杯子,您自便。”
望着那手,内官笑问:“这天也不热,许大人怎么如此贪凉?”
小内官闻言要去扶许黔,许黔看这孩子正红着眼框憋着委屈,实在不愿泪眼对望,便摆手拒绝并将人谴出去。
“刚撒泼打滚累了,索性多坐会就先不起来了。”许黔道:“您那位走得匆忙,估计都没想起丢了人,肯定没急事找您。”
王内官深深闻着茶香,赞:“真香。”
“那可不,快多喝几杯,我家以后可没人再做这茶了。”
“泼皮。”王内官笑骂,许黔便左耳进右耳出了。
“寻常阿,当值时候老奴是没得机会只身逛园子的,也是托许大人您的福,才难得了这闲工夫,谁成想···”王内官小指飞翘无名指沿着杯口画着圈圈,突然收了话头似在思量:“奴不该妄议这些,瞧这糊涂。”
“即是说托我的福,有什么话还不能说与我听?喝茶喝茶。”许黔摸着旁边的凳子从地上起来坐好,执着茶壶去添茶。
“就只是几句闲话,也就说着当个点心逗闷。”王内官将杯子往外推了推,低声说:“可不能,传出去。”
“那是自然,这邺都城里传闲话向来都归小爷我管。”
王内官想着这厮连自己闲话都管不好,外头流言蜚语没一句好话,咂舌:“那··您管得不咋地。”
许黔一脸诚恳:“那些流言也不是毫无裨益,至少人人畏我三分,我也能得方便不少。那几句馊话又不掉肉,且计较且伤民,我也是崇尚以德服人滴。”
此话听之虽假,但许黔若为几句风言风语真要折腾起来,恐怕非大杀四方不能成,且也不能堵住悠悠众口只能适得其反,如此,勉强倒也算得上爱民。王内官思纣片刻:“您倒是一片好心。”
“过奖,过奖。”许黔脸色微赫。
“那老奴便讲讲有些感受,先说好,此言不涉朝堂绝无其他意思。”王内官严肃地压低了声音,几近贴在许黔耳边:“皆是私以为。”
许黔赶忙点点头,想把耳朵微微靠过去,却撞到了王内官的帽沿,顿时两人皆笑出了声。
许黔自然明白接下来这些话不能外传,但有多少真是王大内官心声,又有多少是帮江朔传话,还不知道。人还是摩拳擦掌又好奇又焦急地说:“快说吧你,哎哟真是···”
“瞧你猴急模样。”王内官翘着小指与食指朝许黔点了点,道:“一般啊,咱主子见谁都不会是独处的,大内规矩您明白吧?”
许黔点点头,江朔谨慎这点安全意识是做大王必备的。
“但对您,咱主子是真的···我还多嘴劝主子,惜人有度要按规矩防备着,当时被骂得快要无立身之地了呢。主子说,于公您是私兵主管,便是他侍卫头头,与您在一起本就是最最安全地;于私,世上没有比跟您更贵重的挚交,反倒是让旁人听了自家对话去,才是触动国本。”
王内官狡黠一笑,意味深长地说:“也只是来找您,才有了今日得以在贵府偷得半日闲的机会,没成想闹出这般笑话。”
许黔只得报之一笑,添些茶水。
“屏退左右这莫大地信任呐!也不知二位是为何事嫌隙,老奴望着很是心焦呐!这些年奴日日陪着主子,参您的闲话也陪着听了满耳···再荒唐,但主对您爱惜荣宠是如何,许大人您就算暂忘了,奴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了。”
王内官看了眼许黔也是一脸动容,继而道:“别的不敢说,您俩一同长大的袍谊,便已是绝无仅有。还劝您莫要心戚戚,就稍稍服软,让主子多日来也睡个好觉。”
江朔何尝不是他最重要的兄长、挚友,说不心痛是假。
但服软?到那般才能令江朔满意,许黔也没谱。虽然外祖早就给他做过心理建树,但临近时他还是忍不住怯场。
此时他拒不再领私兵,便是最怕终有一日,他不得不亲自领兵去抄许家,并亲自带人将逃匿亲人,无论童叟抓回斩杀;届时他万一忍不住回护、忍不住插手,谁知又能打乱谁的棋盘?
他深知自己有多么抗拒接下来的任务,或许做一个根深蒂固的权臣,并不能大过于‘突然想懦弱’的坚持,来得诱惑。
江朔也表示过老祖宗已去只剩刘姓后人,配不上这长公主府的尊贵,诸般作践··只要还做刀,要面对的都是昔日亲故。江朔只想许黔做个孤臣,只以他为靠,许黔若是有一丝私心,恐怕只会换来更多人受牵连。
长公主尸骨未寒,刘氏那些罢免、收回、囚禁、鸩杀··堪堪过耳,犹在眼前。他不是不愿做江朔的刀,只不过这些都是他的家人,他的帝王术真让人心生厌弃啊,好想避。
况且,外祖一再提示,他不要去管许氏。
自是不能允诺,也不能拒绝。面前的如今大内官得罪不得,只得沉默拖延,忍。
许黔蓦然将头埋在袖堆中,万万没想到他最看不上的戏码要上演两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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