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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过眼不过云烟


秋深云厚,天色渐渐灰蒙蒙的亮起来。

        许黔连咳了好几声,茫茫然醒来,看了看正用奇怪姿势兜着他的韩旭板板正正跪着看他。

        “受累。”许黔扶额摇晃着起身坐直,困意未销面色绯红:“天快亮了。”

        “许兄您?”韩旭想问点什么,但是又不知如何问才好。

        “我就不等宫门开了,我病了。”许黔干咳几声,恹恹愠色道:“韦孽牵连两朝百户望族,涉及百户不止,剿灭恐怕不易,但宽容或能相安,我觉着又不可妄言,因为相安亦自有患。”

        “莫说代奏,你便说是自己查到的也行,可不必提我。”

        闻言韩旭沉吟,道:“许兄还是亲自说···”

        “老子病了,顾不了这些。”许黔干咳,随后扶着阿及的手站起身,棉裘外袍在动作下自然散开,露出里头半耷拉玄色薄绸衣裳。

        夜色昏暗,韩旭以为许黔应该穿着常服披着袍子来的,谁能想到他内里居然这般装扮?而他此时要走,韩旭只得关切道:“啊呀,这天气里头怎可穿夏衣在外头冻一宿。”

        这个日落时分才领命的大粗腿,恐怕天亮之前就要卸任了。

        远远可见甬道远处,有早朝来得勤快的大人已往这边来了,许黔拢了拢外袍迎上去,留韩旭跪在宫门外:“老子病了。”

        外头南城故事就像早餐,早起的人都吃了满肚子。得知许黔内宫门外跪了通宵冻成落水狗,里头的人都在猜,为何门不开。

        还听说许黔出外宫门城楼时偶遇了李谦,许黔打了个招呼后,越咳越严重险些站不稳,狼狈地前扑,将鼻涕口水都揩到李谦官服上,害得李谦这小红人都不得不告假换衣裳,以免污了斯文。

        高烧不便骑马,因堕伤或踩伤都非同小可,不如走路安全。

        街头百姓指指点点,光天化日也不敢过激来犯··许黔越烧越糊涂也不计较人言辱骂,狼狈带着阿及和几个随从也不回家避,硬要绕道宰相府门外,双目赤红擤着鼻涕要见外祖父。

        可怜他蹲了半个时辰相府大门也没开,而侧门小厮进出也当没看到这位许公子,别说是外祖,就连庶舅舅都没见到一个。

        昨夜南巷私兵跌下神坛,今天许黔瘦高高病恹恹、风雨飘摇可怜模样,一上午也跌霸‘神’坛。

        偏偏许相府中养了十位谋士先生,其中一位王姓先生受不得俗世诱惑,竟从偏门溜出来探头探脑来看许黔热闹。这热闹一看被阿时逮个正着,当时就被拉去到悉恩居中。

        许黔弱柳扶风般地才进宅门,阿及便看不下去拽着自家主子赶紧回屋去休息,将那些靡靡流言关在了外头。

        许黔进屋便瞧见王先生被绑了手脚,此时正斜斜靠着椅子脚坐在地上望着他。

        许黔病调惊呼:“啊呀,王先生是斯文人怎能这般无礼对待!”

        阿时拱手:“刚刚还坐的挺好,怎么趴地上了?”

        王先生倚老卖老,斥:“少废话,赶紧解去绳索放老夫走。”

        “在下还需先生解惑,不着急走。”许黔边说边清嗓子,手还不断顺着自己胸口上下抹,一脸病气:“解了绳子在下没力气追,先生若喜欢躺着,在屋里只有一张床不知您是否介意同卧?在下病得实在是要躺着了。”

        “···”两个大男人吹枕边风?王先生诸多骂语亦被这句同卧哽住,看来许黔真是烧得脑子不清醒了。

        “在下一介孤儿。”许黔看起来又虚弱了半分。

        王先生点头,撇看看去:“问便是了,老夫不走。”

        唤阿时:“把我的枕头拿去给先生垫着。”

        王先生一个打挺:“不必,老夫能坐直。”

        说是许黔问王先生答,可实际上却几乎是王先生在讲故事给许黔听。

        王先生跟随许家三十余年,多次拒绝入仕只愿做门客,因为做官有官位本身的职责与羁绊,做谋士才能最纯粹。直接为许相谋划献策,所思所想若被采便能最快见行。

        老许相一手渊体名满天下,而子许松娶了长公主的独女后,为人方方面面都无可挑剔,封相做国仗却只落得个‘俱佳’。

        许氏半百春秋的积累,而后继···庶女做了王后,那些平庸的儿子们只能不堪重用了。

        天下之大,而文学本就是能贯穿各国无国界的存在,东方齐国许氏被南西北各国常有邀约,其宴本许松人无法亲临赴约,但是学生携文前去媲比却可以,在不叛国的前提下,各豪文望族互通书信称兄道弟以寄风骚,也是经常事。

        一阕红尘词,一帘红尘梦。一开始,风流才子只是想听些红尘呓语僚做参校,便在风尘闺房中留了耳朵。后来又在这些耳朵中听到些别的佚趣,又教这耳朵学成会说话的嘴巴。

        渐渐,第一文臣在依仗两代君王盛宠下,潜在酒肆教坊情报系统,比私兵的暗线只强不弱。

        只是这文人心软,掌管不严的情报网是把双刃剑,主人可以打听到想听的,但耳朵和嘴巴们也另有身份在世苟活,那些消息也会被贩卖出去。

        更有甚者,不识主家,还会不怕死来打听许家的消息去。

        文人的得意与失意,岂是俗人能想得清。俱佳这话说得是哪哪都好,而在想留名青史的大人物眼中,这不甘只能说给另位想要留名青史的大人物听才懂,俱佳这便是哪哪都平庸。

        齐国文巅自问满国无人懂,只能寄情与南西北。

        明面上情报网崩裂的最开端,便是那位攀诬了许黔、惹怒了长公主的风尘女子,小楼里死相极不堪名动齐国。随后那段岳母娘骂外孙,是暗搓搓扇在许松脸上的巴掌。

        直到做女婿以君王之姿看向岳丈,再后来便是想收也收不干净了、曾与北面崔家笔下笑谈过‘齐人肠胃多俗气,竟不堪兰花豆’,酿出邺都时疫、常常南国赴宴的学生做细作被斩···下放到外地的两位嫡子,果然智力平庸受不得挑拨,上月竟回了邺都。

        打破了局面:嫡女幸已去,其子远则安。

        酿成了大错,阻不了江朔。许松给许氏批的八字:那就用最小的代价,平息覆灭的宿命,将嫡系血脉托给韦氏,将旁系交给许黔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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