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回
元昭十四年,初春。
低头弯腰折花蕊,赠我江南一枝春。
楚家有一对吉祥的龙凤胎,兄长楚瑞白,字祥夜。妹妹楚琳琅,闺名阿月。楚瑞白与夏几安同在国子监读书,虽是同窗却交往如水,也算得上是点头之交。夏望娉有时也能从夏几安那儿听闻一些趣事儿,倒也可惜。
虽说父亲已请了先生来府上教书,但她倒也是有些羡慕真正的学堂的。
楚琳琅倒是与洛姝有几分相似,只是她琴棋书画造诣不如洛姝。作诗水平着实中等,往日诗会头筹也从未见她。倒也不知她是不屑于还是……
说来,她见过许多次楚琳琅的。
她爱玩,随手作得打油诗倒是朗朗上口,运词用字十分妥帖,从不教人忽而忘了其中一个字。
楚瑞白她倒是很少接触,这也怨不得她。只是偶尔宴席之上远远瞧过他一眼,他正襟危坐,端得好一副姿态。
正思索着,已来到饭桌面前。到底是女眷,隔了甚远。
夏望娉乖乖落座,忽有仆人打扰上前,说是楚小姐已经回来了,正在路上。
楚夫人笑着瞥了何朝愈一眼,那人却是按捺不住的,频频往门口张望,眼底期待之意是怎么样也挡不住的——满得溢了出来,教人看他顺眼了几分。
见何朝愈这幅样子,夏望娉也被重新勾起了兴趣来,罕见地抬眼往门口看去。
倒是没教他们等多久,一刻钟后,门口先出现了一只精致绣花鞋,俏皮可爱得紧,接着便是楚琳琅快活的声音:“我来迟了!表哥来时我未及时接待,真是对不住!……哦?”
夏望娉颇为在意她这句话的尾音,又抬眼看去,正巧对上楚琳琅的视线。她一身蓝衣,身披白色薄纱,轻松挽了个双髻,带着几支简洁的芙蓉珠钗。珠钗镶着淡粉色芙蓉,吊了几条流苏流苏末尾以白色珠儿以作点缀,煞是可爱,衬得人活泼不失礼仪。
楚琳琅率先对楚夫人做了礼,又对熟人何朝愈和顾衡打了招呼,随后视线又再次落在夏望娉身上,双唇动了动,抿出一个笑来:“这个姑娘我是知道的,以往诗会得头筹最多者——望娉妹妹。”
“琳琅姐姐好。”夏望娉起身,对楚琳琅颔首,端得一副乖巧样子。她这才抬眼看向楚琳琅,也对她漾开一抹笑。
楚琳琅微微挑眉,又落下。她走了过去,落了座:“今日表哥如何来了?我今日没来迎你,你应当没生我的气罢?”
“阿月这是说的甚么话?”何朝愈还未开口,楚夫人就已笑看过去,“我今日可是盼着阿娉来此做客,却不想朝愈登门造访。我还道他念着他的好姑母,不枉我待他。怎料这小子嘴上说得好,自是来看望我的,张望了好一会儿又问,阿月怎还不来?我顿时明了了,这小子哪儿是来看我的,分明醉翁之意不在酒!”
众人大笑,楚琳琅脸上也飞上了几抹红霞,连何朝愈都不敢看了。再瞧瞧何朝愈,耳根微红了些,瞧着还算是镇定的。旁儿的顾衡轻笑,显然是已看惯了的。
夏望娉倒是少见这些画面,一时间也颇为好奇,悄悄打量着爱情中的男男女女。
顾衡忽而把视线放在了对面女子的身上,他是知晓的,夏府二千金才十二岁,距离情窦初开已不远,再过三年,她便及笄了。
可惜的是,他已临近弱冠之年,怕是等不了她了。
顾衡心下叹息,肚子里却已盘算起什么人选配得上夏府二千金而又年纪恰好。不过,最怕的不失没有人选,而是夏鸿那个老狐狸已选好人了……
他们顾家很早就很看重夏望娉,他们也不是不知道夏盼婷的作用是什么,所以顾衡的兄长顾启娶得便是文家小姐而不是夏盼婷。
再说了……夏鸿的野心,可不止于此。他目前是从来不怎么看得上家族联姻的。
而夏鸿会选谁呢,谁都说不准。毕竟当时顾家对夏盼婷预言的最多也就是姜丞相的嫡子姜怀问,却不想夏鸿直接安排郸菡出嫁楚家,制造了给夏盼婷入宫的机会。
他自是一开始就打算好了——夏盼婷该如何做。
如此缜密且精打细算步步为营的计划,教人害怕。
顾衡又忍不住打量夏望娉,夏望娉似是已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敏感的女子。
女子端得一副窈窕淑女模样,举手投足皆是冷清贵气,从不露怯,落落大方。她爱好读书,其才学不输正规学子。甚至作过好几篇文章,只是向来不问世。家里的老古董顾老爷子也夸过夏氏姐妹,一个洞察人心,一个学富五车。
生为女儿,倒是可惜。
顾衡心中盘算,这顿饭吃下来,倒是各自心怀鬼胎。离散时,楚夫人和顾衡的视线对上了。她忽而笑着开口:“阿衡,你前些时候不是同我说,要赠我一幅画吗?”
“哦?我记性不好,倒是忘却了。可否再次同我说说,是甚么画?”他从未答应过楚夫人作画呢,况且他也从来不擅长作画,他可不喜欢把自己的缺点彻底暴露出来。
楚夫人笑得更深了,眼底的情绪一时看不清楚:“我同你说,上回我看见了一户人家,他家的花园是规规矩矩的,里头的花草向来不出界,颇有几分美感。我一时贪图此等美景,便拜托了你替我画上一画。”
“啊,是这个!这画可不好作。不过,我向来是如此觉着的——太过规矩不好,失了韵味,更失了美感。这既然是夫人的要求,我自是荣幸之至。”顾衡颔首笑道。
夏望娉在不远处坐着,这对话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她侧首看了顾衡一眼——他在动什么心思,让楚夫人出言提醒?
到底是他明显呢,还是楚夫人洞察秋毫呢?……
夏望娉收回了视线。
想来马车快来了。
顾衡心情不大好地辞别了楚府,随着何朝愈出了门。一出门便瞧见带面纱的夏望娉在仆人搀扶下上马车,心情更是不佳。
他忽而道:“今晚你去哪儿?”
“嗯?”何朝愈被他这一问话打个措手不及,回道,“自然是去醉花楼了,我想念欣娘想念的紧。你又不去吧?”
“是,还有要事在身。”顾衡淡然回道,对何朝愈的态度不咸不淡的。他望着夏府马车离去,道,“别被周蔺然瞧见了。”
“这自是,你放心好了。想来秋日来临时,我便能迎娶阿月表妹了,到时候彻底拉拢了楚家,三皇子……”说到此处,何朝愈顿时收了声,“欣娘□□得不错,我都快爱上她了。”
顾衡闻言,笑了一声:“若我没记错的话,六皇子是贤妃娘娘所出的罢?”
“是。”何朝愈赞同地点头。
“嗯,走罢。”
二人分别。
顾衡走在路上。
六皇子,贤妃娘娘唯一的儿子,是最得圣心的一位皇子。虽如今才六岁,却已聪颖过人,令人赞不绝口。偶有大臣心血来潮,提了几道考题,他便轻轻松松化解了去。
六艺自是也不落下,都有在练习。
可惜的是,太子已定了下来。只是……
这江山,从来都不止一种办法获得。
夏府。
回府之时,已是黄昏了。夏望娉下了马车,瞧见了在门口等候她的弟弟,便笑着走了上去:“几安在等我?”
“自然。”夏几安对夏望娉招手,“刚刚洛姝姐姐来过了,见你不在,便给你留了些针线玩意儿,说让你抽空练习练习,到时候不会要被婆婆说的。”
闻言,夏望娉便有些不大高兴了:“可我不喜欢,你是晓得的。我向来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小时被逼着绣,好几次扎着我了,可疼了。你可忍心看我绣这些玩意儿不去读书吗?”
“我……”夏几安犹豫了几番,最终道,“我自然不忍心,可洛姝姐姐说的也有理。你瞧,她们都会,你不会,可不白白遭人白眼?你可别瞧着他们夸你才学丰富,可又有何用?阿姐是无法去科考的罢?这些玩意儿说说也就罢了,出嫁后娘家人可管不着什么了,你被那些女眷嘲笑如何?绕是洛姝姐姐,在这方面,也是不大瞧得上你的罢?再者说,阿姐,你可比不过那些女子,勾心斗角你压根不懂。”
夏望娉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好。
弟弟看得比她都多。
可那又如何?她还是一肚子火气!
如此,她倒是不端着了,跺了跺脚:“我能如何?我又能如何!我厌恶它!你非逼着我绣?”
“阿姐!”夏几安皱眉,他听见这已有隐约哭腔了,道,“读书,本就不是女子的事,不是吗?父亲让你读书,可不是为了让你这些必要的东西都丢了的!夫家可不会欣赏一个只会读书的女子,我说的可对?”
“……”
夏望娉气的拂袖离去,狠狠丢下一句。
“我不绣!把这些东西别摆在我面前了!”
夏望娉擦了擦眼泪,越想越生气,但还是没有失了仪态。她气得在房间里打转儿,瞧见了桌子上洛姝留下的手帕——上面绣着鸳鸯戏水,煞是生动。
绕是她如何生气,瞧见了如此画面,气也不自觉消散了一些。
但她仍是不喜欢这种东西的。
她悠悠叹了口气,打开了窗。
夜风夹着花香作客。
朱墙内,宫装女子也打开了窗,花香也落在她的鼻尖上。她目光挟着一丝化不开的愁绪,瞧着树枝摇曳花,以及落花。
她沉思悠悠,终是叹了口气。
她很美,似乎岁月不舍在她这里留下痕迹,只是给了她一个轻柔的吻。她容貌中上,气质淡雅,与紫红色宫装相辅相成,融为一体。被胭脂点缀的红唇似花瓣娇艳欲滴,贴着脸颊的头饰显示端庄,有着东方女子柔软美感。
今日皇帝去的是中宫,这是照例行事。
往日,他都是来陪伴他可爱的贤妃。
现在,宫殿显得略微荒凉了。
她思绪飘向了远方。
似乎瞧见了楼阁上,妹妹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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