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完美畸形9
项述立在谷城分局门口的十字路口处,放学的学生嬉闹着跑过,红灯亮了又灭,挤成一团的数字从四位数变成三位数。
任柯把他带进墙花了不少时间,现在最多能再闲逛个五分钟。项述轻蔑地抬头,对上街角一个深黑色的监控摄像头,它锁定着他的位置,缓缓转动方向,正中间有个小红点在闪烁。
如果能触碰别的东西就好了,项述伸手探向数字组成的电线杆,那玩意和他的手像穿模一样地重合,他无奈缩回,拿好了分局借他用来交流的平板,只有这个东西是实心的……
先前未能联系上朱垭,项述暗感吃亏,直接拿平板拨起电话,见对面接通了就报上自己的名字,简短道:“我进游戏了。”
他听不见对面说了些什么,不过平板上很快出现了一行字,那是朱垭传来的住址。
看来这位精神病也知道“游戏”。
项述理了理衣领,他身材高挑,即便被失去的几个感官扰得有些不知所措,还是贵气十足地端着那种姿态。
到底还是下班时间,谷城这能和南北朝末期乡村人口密度媲美的地方也喧嚣了起来,总有人抛来审视的目光,项述只把对方当游戏npc无视了。
导航启动。又一个由数字组成的路人经过。
199
198
……
【最短路程:20米】导航跳出一条模拟路线。
项述讶异地发现朱垭就住在谷城分局的隔壁大楼……真是巧得诡异。
朱垭的房子就是间一居室,进门两把小板凳,一张桌子堆满杂物,牙刷牙杯、书籍报纸、收音机……完全没有分类,项述看不惯。
这里没有厨房,厕所敞开,洗手池中浸着一个油渍满满的保温饭盒,推测是有人在照顾他。
项述看的报纸是十几年前的,朱垭本人比起报道上的照片并无多大变化,两颊还是深陷着,眼神却很锐利,盯着项述不放。
朱垭干瘪的嘴唇磨了磨,话语转换到平板上:【你和ta长得真是一点都不像。】
“谁?”项述抬眉,见对方跨过一把凳子,猛地拉开它背后一张帘子,露出靠墙的小床,上面堆满了书。
项述浅看了眼,这些书无一不和养生、长寿相关,几乎本本都在呐喊——看我,活到九十九!
朱垭屈身在其中翻找,摸出一个相框,举到他面前:【我们一起进过游戏。】
项述原本还不以为意,看清时却骤然瞪大了眼。他继母——常谅,带着他从未见过的温婉笑容,和朱垭站在某个店面前,而这家店的名字,竟是任柯朝他询问的“康健会所”。
“你们都出来了?怎么做到的?”他诧异问道。常谅确实说过“游戏”,不过他觉得那是精神病的胡话,而且常谅对他一点也不好,甚至该说是残酷……
朱垭有些得意地笑笑:【就这么出来呗——玩到最后的人能获得永生。】
“最后?”项述抬头:“永生不是技能吗?”
【什么技能?这是对胜利玩家的奖励。】
复活时间不过剩下几秒,项述来不及再问,扯过凳子坐下,环视四周,等待回到游戏。
他的目光最后停留在朱垭床头的一个监控摄像头上,那和街上四处都有的样式不同,是白色的,最下面有个三角形的图标。
‘
“把姓高的拖过来!”女人的声音在喊。
血腥味涌入鼻腔,项述搓了搓手,觉得这里冷得有些过头。他的背后有人,温温的,那人把手伸过来,碰上他的,像是在确认什么一样紧紧抓住,又很快松开,道:“回来了?回来就好。”
“好你妹。”项述知道那是三号玩家,“如果可以,永远别让我回来。”
“这我做不到。”对方笑笑:“不过,你能教教我怎么出去吗?”
李迟简的声音在有些远的地方暴起:“这种情况下还能谈笑!?刚刚是谁说的专心游戏?”
“不是你吗?”三号玩家反问道。
项述不知道这家伙怎么突然轻松了起来,好像心里有那么几百万个底。
“让开!走开!”小梅在李迟简的方向尖声嘶喊。
高禄节哭爹喊娘地求救。
“手术室是我的!!”小梅怒道:“这两个小时里都是我的,你们不能进来!”
“谁想进来啊!我下不来,腿断了……”高禄节大哭道:“救命,那个女鬼一直扯我!”
李迟简咬着牙说:“她力气太大了,我没法把你弄下来。”
项述深吸一口气,弯下身朝着三人所在的方向摸去,他抓到手术床的一角,摁住高禄节的一只腿,在他柔弱中带着一丝狂放的尖叫下找到了小梅的方向,重重地推了把对方。
“叮叮当当……”
金属器具洒落一地,项述听到有人摔在地上,其余人大气不敢出,而小梅安静了几秒,终于痛苦地呜咽起来。
“为什么不让我在院里做恢复手术,我只是想好好地来,好好地走,不要这张坏掉的脸……”
小梅话还没说完,床上一直哀嚎着的高禄节突然停下了哭声,爆发道:“坏掉的脸就不是你的脸吗!?整坏了的人多了去了,我成了这个鬼样都还活着,你何必自己糟践自己!又为什么到处砍人!?”
小梅的声音颤了颤:“我也想接受自己,可我看不见了……”
项述凝视着眼前宛如虚无的黑色,忽然间一身寒战。这关的视觉,是因为小梅看不见才消失的。
高禄节哽住了,却像是发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细声道:“你,是不是,在开眼角的时候,醒来了……”
小梅默认了。
而高禄节倒吸一口气,缓缓道:“太讽刺了。”
“活到二十五对我来说已经是奢求。”小梅哭声渐弱:“我不要太完美的一张脸,不要升职,不要爸爸爱我,不要什么真爱,我只想看得见。”
如果生死无异,如果睁眼闭眼间是生命的长度,至少让所见所感成为活着的纪念。
“你不是自小失明。”高禄节还是柔柔弱弱地:“已经看过世界,就记住好了。他们都不爱你,但你应该自己爱自己。”
难道他自小失明吗?项述猛然想起三号玩家说过高禄节是来寻死的。
流浪歌手,烫伤失声,因为绝望从不主动探路,却能和他们一样从容地逃跑,完全是早已习惯了黑暗的表现。
‘
叶参朔叩了几下手表示意耳机那头的人安静,游戏外面似乎不太平。
高禄节说完那话后,小梅的声音就消失了。
“哎!小高,你这妥妥的救赎迷途女鬼啊!”女人夸道。
高禄节平静得有些反常,喃喃道:“救赎,救赎,女鬼是‘故事‘,现实是’现实‘。”
“冤魂复仇的故事千篇一律……”叶参朔听完“指示”对游戏外情况的汇报,走向高禄节,熟练地把那张分节的床抬高,把它当作轮椅推着走,说,“《说文》里,‘鬼‘字,从’人‘,鬼由人创造,但人永远不像鬼那样,轻易就能得到弥补,或者说,不可能得到。”
“可我觉得‘鬼‘字属象形,才不是会意字。”项述的声音在叶参朔身后响起,他倾身靠近他,两人的手相碰,项述帮他推着床的另一边,“《说文》也说,’鬼阴气贼害‘,终究是害人的东西。”
他话音一转,对着高禄节道:“该被救赎的是人。”
叶参朔闻到项述身上的梅子味淡了,这人刚刚反驳他时带着有意无意的嘲讽语气,尤其像那个每天闲得没事干,专门在他科普视频下挑刺的职业黑……
巧得不能再巧,项述低声对他说:“你说话的样子,太像我那个朋友,我都快……”
“他叫什么?”叶参朔不知道为何心慌。
“他?”项述冷淡笑笑:“他欠了我几百万,我的嘴对这个名字过敏。”
那没事了。叶参朔松了口气,他靠吃公家饭就能幸福一生了,没必要借那么多彩色纸片助长奢靡之风。
他循着气流的方向在走廊前行,逐渐能听到电梯运作的声音,叶参朔一边对项述道:“欠这么多不还还算人吗?”
“不算。”项述咬牙切齿地说:“而且他不止欠了我钱。”
“喂,喂,你们别聊了!”李迟简的话音靠近二人,“来谈谈‘故事‘,这小梅到底是面瘫?还是得癌?还是瞎了?”
“都有,但我们还缺了些线索,她应该做了两场手术,一场是麻醉量过多导致面瘫,另一场是中途醒来意外致盲。”叶参朔脚步稳当,精准地把手术床停在电梯门前,伸手摁下按钮,说:“总结一下‘故事‘背景——院长收养了有癌症的小梅。从她的话里来看,应该是活不了多久。所以小梅很感激院长,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院长不把她当女儿……”
项述插话道:“是因为院长和贵宾有交易吧,之前不是说他不让面瘫的小梅做恢复手术吗?也许这交易被小梅发现了,所以她觉得父亲对自己没有感情。”
“不。”女人反驳他:“是因为院长想要她。”
“什么?”叶参朔因诧异出声。
李迟简叹了口气,道:“之前在五楼,那些贵宾对话的时候提了一嘴,我们没注意。”
女人愤愤不平:“真不是东西!她要是我女儿,这院长就别想在我眼皮子底下好好活……贵宾跟院长说外边儿对他的评价多好多好,可这要是当媳妇养着也一样……”
“那院长怎么说?”叶参朔皱眉问。
“他说——‘别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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