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默片家事5
楼下已经熄了灯,昏黑的走廊里,只有他们的房间敞开着。大概是因为被男孩折磨得头疼,其余几位也没心思吃晚餐,回去休息了。男女主人销声匿迹,项述记得主卧在走廊的尽头,可那边隐没在模糊的黑色中,不断有噪点闪动,看不清有什么。
进入黑暗意味着危险,况且男孩又没了踪影,他不敢轻举妄动。
叶参朔扶起门板,脆弱的木质连接口已经断裂,就连挂在门框上象征性防御都难。他惨淡地笑笑,抬眼对项述道:“睡,厕所,怎么样?”
“那我宁愿死。”项述咬紧了牙。
叶参朔放下门,环顾一圈房间,实在找不到什么代替品,又对厕所抛去一个向往的眼神,古怪地补充道:“我不会伤害你的。”
“我会。”项述想到那个狭小的浴室,两个成年男性躺在地上都难以张开双臂,还要忍受潮气和马桶醉人的味道……但凡叶参朔或者男孩在深夜惹着了他,都等于点燃一个屎坑里的炸弹。
但总得找个地方过夜吧。
叶参朔率先去了走廊,犹豫在主卧门前的那片黑暗中。
项述左右瞥了瞥,目光停留在通往阁楼的阶梯上——地面灰白,四散着颜色更暗的脚印,在黑白色调之下反而更容易辨认。
他们昨天随男主人去过上面的儿童房,脚印来自好几人,虽然繁杂重叠,但是不见孩子的小脚印。
项述一怔,转头拍了拍叶参朔,后者顺着他的指尖看向地面,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两人意会对视,没时间再争吵,默契地向上探索。
如果男孩没睡在儿童房,那他们借住一晚也未尝不可。而且这么看来,男孩根本就不住在这栋屋子里,项述想到昨晚看见的仿佛幻觉一样的男孩影子,那诡异的小孩其实一直在隔壁活动着,而那栋房子就是曾经的起火点。
大概是男孩死在了火灾中……可是谁放的火?那对夫妇又有什么问题?项述小心翼翼地踏上阶梯,它覆盖着太多灰,总容易打滑。他一边在回忆“故事”,这一关给的线索太少了,他们根本不知道这家人发生了什么,就连写“故事”的笔都没拿到手……
他还在苦恼,却见儿童房的门幽幽地开了,两人在楼梯上发愣。叶参朔逆光站着,像个陌生人的影子,项述走到他所在的高度。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单调的、光影对比明晰的家具,笼在上下飘动的细灰里。
朦胧。那是项述唯一的感觉,这里唯美得像一张画,他看不见窗外的月亮,只有定格动画背景图一样的白桦树,一卡一卡地晃动,布满噪点,远看宛如雪花屏。
“睡这里吧。”叶参朔一字一字地说着,指向那张床。
项述点头应了,朝里走了两步,在极致的安静中被一种脱离感包围。越是平静,越容易忘记自己的所在,他本应该防备着游戏里的每个空间,但这间黑白色的儿童房仿佛一张老照片,它来自不熟悉的世界,裹挟着他人的记忆。
但时间属于所有人,为逝去而悲哀是人类共通的情感,即便床不是他的床,家不是他的家,可他还会想起常谅,她偶尔才流露一些母亲该有的温柔。他也会想更早之前的事,在常谅成为他的继母之前,他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家人……
叶参朔锁了门回来,目光在他和床之间逡巡。
项述难掩脸上的情绪,躲开那个眼神,皱眉回避了。可他看着地面,却见叶参朔的脚进入视线,对方没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是摊开掌心,示意他伸手。
叶参朔眉眼的轮廓骨感太强,眼角的弧度再柔和,也不会让这种请求变得纯粹而令人心安。
可项述看见他笑了,然后就像被蛊惑了一样失去防心,送上自己不敢坦然张开的左手,应允另一双更大的手覆上来,引来粗糙和温热的触感,而他展开他因胆怯弯曲的手指,在掌心写字。
【别怕,能通关的】
那是一句起不到安慰效果的话,却又轰然惊起项述所有关于两人接触的记忆。此刻他们在这亲疏难辨的距离里,一人的猜测与另一人的心绪错开,声音从世界中剥离而去,解释成了累赘,但他感到平静。
而夜风又凉得他微微战栗。
“晚安。”
小床怎么说也塞不下两个人,叶参朔主动让位,项述自然是要享这个福,可越睡越觉得热,温度一点点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他甚至闻到了焦糊味。
项述一睁眼,发现儿童房的亮度已经堪比正午时间,四墙白得刺眼,房间内几乎没了巨大的影子,就像有人在房间正中点了一把火。
他惶然起身,摇醒了叶参朔,两人透过阁楼小窗,看见男孩坐在正对面的窗口上,手中把玩着一个小盒子,他捏着小棍一蹭,两指之间就燃起一小簇火苗。光跳动着映在男孩脸上,他面无表情地把小棍扔向楼下……
“他烧东西了!?”项述惊怒着转身,快步走到门前,却被滚烫的把手刺激了回来。
这栋房子不会被点燃了吧?他警惕地回到窗边,和叶参朔眼神对视了几秒,又探身看向楼下——谁知下面一片黑暗,完全不见火光……
仿佛只有儿童房燃起了无形的火。
叶参朔摁着他的肩头,示意他待在窗边,自己则费力把床推开,留出一段距离,然后搬过凳子朝着门撞去——
木门本就脆弱,和他们在二楼的房门一样一撞就开。可那一瞬间,气流失控涌入,项述只看见叶参朔在门外的影子,强光就在阁楼中炸开,像烟花爆裂在房间里,热湮灭一切,剧烈的光让白成为黑,这是最灿烂也是最奇怪的死法。
‘
儿童房爆炸了?
项述望着眼前一片黑,还没反应过来。
他能听见一些细碎的声音,是个机械音在念着数字:“10077,10076……”
很规律,又是倒计时。久违的现实世界再次到来,但这次他能听见声音了,而且只能听见声音了……
还让不让人活?项述低声骂了句。第一关死后只给视觉,第二关只给听觉,复活的等待时间还越来越长,要是后面只剩下个嗅觉什么的,他和真死了有什么区别?
“你怎么在这里?”
他的左上方传来一个男声,项述没印象,可这人好像认识他。
“您是项总,我没认错吧?”那个人又说。
项述偏过头,把耳朵对向声音的来源,却感觉那个人又走到了别的位置上,绕得他晕头转向。全身还是和之前一样触碰不到东西,他已经分不清自己是坐着还是站着了,无论动手还是抬腿,都没办法判断自己的状态。
对方在他的附近走动,脚步声落在地面上,有些嘈杂,项述听出来这里不只有一个人。
他先前进入叶参朔家的时候门没锁,隔壁还停着政府的车,可想而知那些人回来了……项述回忆着,耳中忽然嗡地一下闷响,然后其中一边就仿佛被堵住一样听不清了。
另一边传来那个男声的责备,距离有些远,“不会走路?”
被堵住的耳朵那边传来比脚步声更微弱的共鸣声,像是震动,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摔倒在了地上。
真是像死了一样,没有任何的感觉了。
“我看不见。”项述索性求助道:“只能听,不知道怎么办了。”
对方静了几秒,像是对着别人下令:“把他带回去。”
那些脚步声又噼里啪啦地围上来,项述紧张地握拳,听见风声和人声一点点喧闹起来,之后又出现了沉闷的封闭感,还有时不时响起的车辆鸣笛声……他们不知道要带他去哪里……
耳边细碎的机械倒计时一直没停,他几乎快被那玩意催眠。直到十几分钟过去,项述忽然感觉耳后一凉,倒计时停止,眼前瞬间亮起,所有的景象都清晰映入脑海——
这是一个病房一样的隔间,不过三面墙都由玻璃组成,像圈养观赏类动物的玻璃仓。他坐在窄小的床上,正对着一面玻璃,外面是监测中心一样的大厅,一律朝前的座位面对着巨型屏幕,上面的图表数据在浮动,他看见一个很小的窗口,写着他的个人信息……
床边站着穿白大褂的男人,背对着他看向另一面墙,手中不知道在登记什么。项述的目光越过对方,惊诧地发现边上的隔间里躺着一个吊着腿的年轻人。
他根本无需思考,也会把这人和高禄节联系在一起。
项述细看了一眼大屏幕,很快就在另一个窗口里找到了高禄节的名字,它已经被标红了,大概是因为离开了游戏。
男人听见了他翻身的响动,缓缓转身,项述盯着对方那头灰白色的精练短发,倒觉得这个人长得太过年轻。
“恢复了?”是之前的那个声音,项述摸了摸耳后贴着的东西,听那人解释道:“别碰。那是传感器,游戏影响了人的神经系统,我们暂时还没法恢复。”
“哦……”项述垂下手,凝视着纯白色的地面,上面已经没有数字倒计时了。
“你还有——”男人拿过一块黑色的表,项述认出来那和叶参朔一直在修理的是同款。对方推了推眼镜,继续道:“还有两个小时才会回到游戏。”
项述正巧看见白大褂的胸口处有个三角标志,才知道把自己带走的是谷城研究所的人。而这人有个名牌——
“肖芒”,项述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对方难不成是因为叶参朔那个投资项目才认识他的?
“欢迎来到谷研所。”肖芒微笑,眼神却紧盯着他,没带多少感情色彩。
“砰!”隔间的门忽然被推开,另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跑进来,气喘吁吁地说:“警方那边要他……”那人看了眼项述,对肖芒说:“要接走他……”
项述忽然想起来自己弄丢了任柯给的平板,又是倒吸了一口气。
结果任柯真就找上门来了,还是亲自上门,高跟鞋磕在地上比谁都高调,气势汹汹地从那个白大褂身后挤进门内,亮出耀眼的证,细眉一挑,道:“谷研所不得袒护嫌疑人,否则一律按阻碍执法行动处理。”
她又望着项述,用一种胁迫的语气说:“项总,您不需要我们动用强制手段吧?”
“我是什么嫌疑人!?”项述震撼,上一次还配合调查,这一次直接挂上嫌疑,他到底错过了什么。
任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刚想开口,却被肖芒插了话:“抱歉,谷研所有权保护实验对象,任何机构不得干涉……”他对任柯礼貌又冷淡地点点头,道,“现在,请您退出观察室,等待检查结束再谈公事。”
任柯抱着臂,杏眼一眯,不悦地走了出去。
肖芒缓缓地关上门,转身小声道:“项总,我们原本就是要合作的……”
项述抠紧了掌心,看他干枯的发丝勾勒出似老非老的外貌。
“如果您愿意加入‘行动’,在游戏中辅助叶参朔,我能帮您……”他扫了眼外面踱步的任柯:“脱离警方的监控。”
项述将信将疑地抬起头。
肖芒微笑:“法律之下,谷城是特例,谷研所更是。”
“‘行动’是什么?”
“停止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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