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章一百零二 风暴

沐风感觉到自己的心被分裂成了两半。自己最担心的弟弟和妹妹居然就这样被抓到了巨人岛上。这对于他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好消息，但是除此之外，沐风也担心还留在喜马拉雅岛上的住持和他生活过的那个家。当他看到雁儿来到巨人岛上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彻底明白，自己再也回不到喜马拉雅岛上了。从今以后，自己曾经生活了将近二十年的那座美丽而残酷的小岛，将只存在于他的梦里……

        酒瓶子没有给沐风更多的思考时间，他斩钉截铁地要求所有人立刻上船，在这个时候，酒瓶子身为海鸥号的船长，他拿出了船长该有的气魄，那就是如同暴君般说一不二的作风。没有了刘无涯和亚摩斯，如今酒瓶子就是巨人岛上的一号角色。

        沐风几乎是被船员给戳着脊梁骨推上海鸥号的，作为几个弟弟妹妹的兄长，沐风试图要求和雁儿等人同住一舱，但是却被酒瓶子给严词拒绝了，很显然，酒瓶子多少还是怀疑沐风会做出偷放走雁儿等人的举动，所以在海鸥号远离喜马拉雅岛之前，他并不准许给予沐风更多的行动自由。

        “不管怎么样，好歹他们被救回来了，也是好事吧。在喜马拉雅岛上，他们什么时候被联合政1府的人挖走了心脏都不知道呢。”在备用舱里，包子如此安慰着沐风，“沐风，你运气还算是比较好的呢。你的弟弟妹妹那么多，而且年纪也不大，才会被一起带回来，如果是其他人的话，连再见到自己亲人的机会都没有了。”

        沐风阴郁着脸坐在墙角，他勉强一笑，道：

        “也许吧……我也很清楚，让雁儿他们留在喜马拉雅岛上，未必就会过得比离开那里要好。能够离开喜马拉雅岛，也能忘记很多难受的事……可是，新大6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世界，我根本一点都不清楚，我……不想看到雁儿他们受苦。”

        木头看了沐风一眼，道：

        “放心吧。新大6的状况应该会比较好的。如果没有对新大6生活状况的一定了解，巨人岛上的人是不可能冒险进行大规模迁徙的。是不是比喜马拉雅岛要更好我不能保证，但是，我几乎可以肯定，那里会比在巨人岛生活要更好。”

        沐风锤了木头的胸口一拳，笑道：

        “你总是能那么冷静的分析。还是你听你的话比较能让人心安。”

        伴随着几声长笛，海鸥号终于启航。沐风能够感觉到脚下的土地开始微微晃动。草芯男还没有完全适应坐船，在两个小时的时间里，他还呕吐了三次。不过其他人的状况都较好，大家都很快适应了船上的生活，并没有出现太多生理上的不适。

        根据沐风所知道的小道消息，从巨人岛到达新大6需要三十到四十天的时间，航期很长。因此单单是囤积足够的粮食和制造能够囤积粮食的设备，酒瓶子等人就耗费了几年的时间。因为临时增加了一百二十人，所以对粮食的消耗自然也就变大了。但是酒瓶子准备的压缩粮食数量足够多，在降低食物质量的情况下，支撑到新大6毫无问题。

        海鸥号悄无声息地在无数海底山峰形成的峡谷和间隙之间穿梭着，海面上留下了一道道羽鳞状的波痕，从清晨到中午，从正午到黄昏，再从黄昏驶向夜色，除了货船周边的时不时露出海面的黑色小山数量急剧减少之外，沐风并没有感觉到外面的景色有多少的变化。沐风听说在旧时代海豚会跃出海面，在货船的船头跳跃伴行。但是在新时代里，沐风并没有看到什么海鸥。

        船上的生活达到了沐风能够想到的单调的极致。但是有一个人却并不单调，那个人就是木头。自从来到巨人岛之后木头就对旧时代的技术兴趣大起，一直在通过对各种文献资料的翻阅来了解一些旧时代的技术。

        在木头带到了船上的巨人手册之中，他无意中翻到了让他惊讶的一页。

        那一页所记录的，是一种极其特殊的海人。

        这种海人，不但有着覆盖全身的羽毛，还有着极其巨大结实的鹰状翅膀。

        当沐风看到巨人手册上这只海人那犀利的目光时，沐风的脖后跟起了一层冷汗。

        这……不正是勤勤和奋奋吗？！

        直到这一刻，沐风才恍然明悟。

        勤勤和奋奋从一开始就不是纯粹的鸟类，它们的体内，竟然还有着一部分人类的基因！

        想到了此处，沐风的心中更是一阵沉痛和酸涩，一种让他无法言说的懊恼感充斥了他的心头。在知道勤勤和奋奋有着堪比人类的智慧的那一刹，沐风突然开始为自己过往的一些举动而难受，这种感觉难以用语言清楚描述，可是沐风却是感觉自己如坐针毡，脑海里时不时跳出自己冷落奋奋时的画面。

        直到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奋奋的内心。

        为什么在知道一只曾经被欺凌的野生动物其实有着人类的内心时，自己竟会这样的痛苦？自己仅仅只是知道了这个事实而已啊？明明就现象和结果来说，勤勤和奋奋都在外观和行为上都和普通畜生没有什么区别，可是为什么在明白了它们的内心世界之后，自己却会感到痛苦？

        难道，这就是人类的感同身受吗？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人性吗？

        沐风不擅长思考太过深奥复杂的东西，因为他没有接受过什么正统的哲学训练，但是在过去一个月来，他对于自己人生和这个世界的思考，却比他过去十多年加起来的还要多。

        在自己离开了山洞，只留下奋奋一人孤单留在山洞里时，它曾经望着自己的背影思考着什么？

        当它被拴在破烂的小屋里，孤独无助地在雨中长唳时，它又曾经想过什么呢？

        当它获得了自由飞向广阔天空的时候，又是否曾想引吭高歌呢？

        它会像被抛弃的人类小孩一样痛苦吗？它会像是人类那样体会到快乐和幸福吗？

        如果它会。

        那么，巨人呢？

        有些问题，也许穷尽沐风这一生，他也找不到答案。

        因为新增了上百人，船上最前部狭窄阴暗的前甲板舱、储油舱和统舱都挤满了人。在酒瓶子的眼底下，船员们不能跳舞、唱歌、玩闹、吸烟、喧哗，甚至吼叫，酒瓶子必须保证船上的纪律严明，因为此刻这艘船已然变成了一个脱离了庞大的人类文明的独立小社会，一点点的小的自由导致的暴而乱造成的严重后果将是整艘船的人都无法承受的。在海上，船长就是国王的传统是从航海时代就一直延续下来的规矩。

        夜晚，当沐风爬上他的铺位，睡到他那散落着霉谷壳的床垫子上时，他在轻轻摇晃的穿上渐入梦乡。第三天早晨时，海鸥号早已远离了喜马拉雅岛的海域，沐风也终于被允许去看望他的弟妹。进入舱内时，沐风看到舱里的地板上都是大片的呕吐物，被抓来的孩子们都受到了晕船的痛苦煎熬，还有孩子说他们在地板上跌倒翻滚，感觉快要死了。而沐风则是学习其他船员把一块系着绳子的腥味鱼肉塞进了他们嘴里，然后再拉出来，从而缓解他们的晕船症状。

        孩子们的状况非常不好，除了呕吐、环境不适等状况之外，他们还有脱水、皮疹等症状出现，有些孩子甚至根本吃不下东西。而船上本来就紧缺的船员可无暇管理这些事，在沐风的建议之下，几个小看起来娇弱无力的女孩被松了绑，她们被安排擦地板、打扫卫生和给其他人喂食。这些小女孩之中就有雁儿和朵朵。能够给她们松绑是沐风拿自己的人格和性命作为担保求得的。

        女人在海上永远都是个重大问题。除了生理上的不便之外，在男性为主导的封闭社会里，女性作为稀缺物品往往很容易激起男性船员的欲火，在海盗时代海盗里是绝对禁止有女性存在的，因为一个女性的出现往往意味着船员之间厮杀、斗殴和争执，所幸酒瓶子的威望和不惜以断手指作为惩戒的高压政策稳住了船上的局面，才没有出现极端的偷腥行为。

        但是随着在海上航行的时间变长，望着船外仿佛永无尽头的海平线，焦虑的情绪却一直在上涨蔓延着。

        在半个月之后，船员们的焦虑情绪已经开始加重。船上的一百二十个孩子之中，已经有十五个体质较弱的人因为脱水、肝炎、胃炎、肠炎、轻度坏血病而死亡，其他人的健康状况也都在每况愈下。

        这场仿佛永无止境的旅行，对于海鸥号上的所有人来说，不但是生理上的折磨，更是心理上的考验。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了第三十一天，才终于有了改变。

        但是沐风没有想到的是，这场突然到来的“改变”，对于船上的所有人来说，都是一场始料未及的灭顶之灾。

        在航行的第三十一天的傍晚，天气突然变了额，天空中布满了云，西南方出现了令人心疑的密布阴云，而海面上也涌现起了层层的波涛，散货船就像是大海上的一片轻薄落叶般，开始动摇西晃，随着远处天空中的云层越压越低，一场暴风雨迫在眉睫。

        “暴雨要来了。”

        当沐风和雨蝶推开了备用舱的门走到了主甲板上时，他看到了一幕让他窒息的景象：远处西南方的天空中出现了一团极其明亮的云层，这团明亮的天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度从海平面上压迫而来。

        在喜马拉雅岛上生活了多年的沐风一眼就看出了这暴风之中蕴含着的可怕威力。

        老人们说，云层越亮，范围越是有限，暴风就越是猛烈，同时，闪电也是不祥的信号，当蜿蜒的闪电开始如同无数的森林般划破黑压压的天空时，雷鸣开始轰隆隆地逼近，就像是从天空中倾泻而来的千军万马！

        “好强的风暴……”望着远处海平面上推挤而来的云团，雨蝶倒吸了一口冷气。她的眼中仿佛有萤火虫在颤抖着，那是对于自然界无法阻挡的可怕力量的恐惧的内心折射。

        “你们在干什么？快回到舱里去！暴风雨要来了！”酒瓶子连同几个船员匆匆忙忙地向着主甲板上的沐风和雨蝶跑了过来，酒瓶子一把掐住了沐风和雨蝶的肩膀，声色俱厉地道，“快回去！”

        沐风回头望着酒瓶子，面色沉肃地道：

        “这暴风雨的威力会很大，能躲过吗？”

        一旁的船员看着酒瓶子，紧绷着脸，道：

        “现在已经没有多少选择了。要么把船开进风里，抢风行驶，要么把船掉头朝其他方向航行……。”

        一旁的另外一名船员咬着牙道：

        “但是海鸥号上的燃油数量已经不多了，如果现在我们折返航行的话，会偏离航线，这回增加燃油消耗，万一燃油耗尽，我们能不能到达新大6还是个未知数……”

        酒瓶子的脸色铁青一片，他眯着老眼，眼瞳深处投射出了几分坚毅之色，道：

        “不管怎样，也总不能把整船的人都丢进风暴里，我们现在转向！”

        在酒瓶子令下之后，散货船驾驶室内的舵手开始转向，试图离开风向，以行驶在风前避开暴风雨威力最大的区域，但是，不幸的是，暴风雨的行进度实在是太快，而舵手和船长，却都缺乏一定的经验，虽然酒瓶子下令了转向，但是对于海鸥号这样体型的散货船来说，转舵需要一定的时间，所以当狂风冲上了散货船时，船才刚刚开始转向，而船的舷墙，则正好对着风来的方向——这几乎可以说是最糟糕的位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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