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难炊

“汝筠书舍”四个隶字止住了墨肆的脚步，紧闭的房门让她按住了青靛，随着“咯吱”的开门声，一股让人作呕的臭味扑鼻而来。七八具孩童的尸体散落在房屋的各处，这样一向对杀人无动于衷的墨肆也为之动容，心中暗骂那二人残忍。

        只不过书舍中除了孩子的尸体，并未有老人的尸体，难道陈情的爷爷逃的一难。

        墨肆暗暗祈求他还活着。

        待回到篱笆院内，陈情还沉沉的睡着。墨肆清楚，经过昨日那番挣扎他虽保住了性命，但若是想醒过来至少需要十日，亦或更久。

        索然无事，墨肆便愿意这般静静的看着他。不过腹中的饥饿让她在悠然的神往中渐渐的走了出来。

        除了前日吃了那半条鱼，又是一天多没有吃过东西了。

        篱笆院里什么都有，竹笋、青菜、辣椒、腌肉，比之集镇上的酒馆不逞多让。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此间有“拙女子有米也难炊”。

        入夜后实在饿的不行了，她便洗了一根竹笋吃了，而陈情自然是吃的被她嚼碎了的竹笋。

        便这么恍恍过了三日，陈情总是在迷迷糊糊中喊饿，她心下也清楚，这么一个病人若不吃些热乎的饭菜，恐怕很难好转过来。

        篱笆院的每一个角落她现在都是一清二楚，她知道在东边的小屋里，有一个盛着大米的大缸，她也清楚大米是用来煮的。

        于是她做了。把干巴巴的大米倒入铁锅中，在脸被涂成花猫，眼睛被烟熏的泪流不止之后，终于点燃了柴火。

        “噼里啪啦”如一锅爆豆。此刻的墨肆手足无措，狼狈不堪，她撇着嘴，提着锅盖，看着锅里欢呼雀跃的大米，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她觉得这种事情比之练剑习武要难的多。

        不过她不是气馁的人。想起以往小婢女端来的粥甜糯可口，她便往锅中加了一瓢水。锅下的火在她不停的加柴下熊熊燃烧起来。

        对于火候与时间，她一概不知，踌躇片刻之后，掀开锅盖盛出一碗，尝了一口，“咯嘣咯嘣”如炒熟的黄豆。

        她觉得是锅还不够热，于是便把灶膛塞的满满的，不过适得其反，火反而更小了。

        这次她等了好久，一股刺鼻的糊味从锅中冒出，她怀着忐忑的心情掀开了锅盖。然后便是撇着小嘴，有些委屈的看着与铁锅拥有相同颜色的“白米”。

        不过她想到了前日陈情烤过的鱼，虽然外表黑了些，但里面却是白嫩可口。侥幸的心理怂恿着她盛出一块黑如炭块的“白米”，只是往面前一凑，难闻的气味就让她不再抱有侥幸了。

        剑法是每日闻鸡起舞一遍一遍的练出来的，可口的饭菜也需要一遍又一遍的“练”出来，不过还好不用闻鸡起舞。

        等将焦糊的白米处理干净，身上的白衫便变得如她那张花猫的脸一样了。

        她还是很聪明的。重新倒水、放米、生火，这次她并没有将锅盖盖上，虽然灰尘满屋，险些呛到隔壁正在昏睡的陈情。

        她也并没有打算第二次做的粥便能入口。她只是在试验，看看到底要煮多久，锅中的白米才能变得软糯。

        频繁的尝试，乐此不疲。在一炷香之后，看着锅中有些粘稠又“咕嘟咕嘟”冒着泡的米汤，那张像小花猫一般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激动与一丝似有似无的高兴。

        不过还是不能吃。纯白的米汤在她拙劣的生火方式下，被满屋的灰烬篡改了它原本的颜色。

        再一次的清理、煮粥。一炷香后，她像一位刚刚新婚的小媳妇，给自己的相公端去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白粥。

        她有些难以抑制内心的兴奋，像做成一件多么了不起的大事。不过这对于她来说，确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青色的瓷碗中盛着软糯的白粥，缓缓升起的热气被她轻轻的吹拂着。陈情仿佛能感觉到那份无尽的温柔，缓缓的咽下这份满满的爱意。

        短短的十天时间，在经过无数次的尝试之后，她学会了煮米饭，炒竹笋、青菜这些对常人来说再简单不过的烹饪技巧。

        黑子也吃到了垂涎已久的腌肉，这都要归功于墨肆。

        不光如此，她还将村中一百二十一具尸体全部放置在了孙家祠堂。只不过陈情至今还未醒过来。

        这是第十四日的清晨。墨肆一如既往的生火做饭，一如既往的将软糯的米粥喂给陈情，一如既往的把腌肉扔给黑子。

        不过这次的肉香没有让黑子出现。

        墨肆有些不安，挎了青靛便走了出去。

        穿过屋舍，随着略微有些坡度的小路，到了一处花草满地的山坡之上，同时也听见黑子的吠声隐隐的从山坡的另一面传过来。

        越过山丘，正见黑子对着花草深处不停的吼叫。在看到墨肆之后，又摇着尾巴跑到她身前，蹭了蹭她的小腿。

        墨肆好奇的走了过去，现黑子狂吠的地方竟是一个黝黑的地窟。

        她正欲下去，黑子却咬住了她的衣衫，嘴里出“呜呜”的声音，好像劝她不要下去。

        墨肆抚了抚它的头，轻轻的说道：“没事的。”

        她脚下一点，顺着长藤落到了仅有三丈深的地窟中，借着头顶上的阳光，隐约看到里面好像有些桌凳之类的东西。她不敢大意，手中按着青靛缓缓走了进去。

        简单的陈设，一面石案，一张石床。她点燃了油灯，石案上并没有灰尘，床上的被褥还是新的。床后面的情形让她倏然间震惊，又倏然间平静。

        这便是陈情苦读一万三千二百六十九卷藏书的地方。

        光滑的洞壁上密密麻麻的全是石龛，不过这些石龛里放的并非是佛像之类的供奉，而是一摞一摞厚厚的书卷。

        墨肆拿出石龛中的一本书，上面正写着五个让她惊怒交加的字——荡妇欲女剑。

        她翻看其中的内容，里面是她再也熟悉不过的分光流影剑法，剑招全然不错，只不过招数的命名不是**便是荡妇，好似撰写这本剑谱的人对桐柏宫有极大的仇恨，将剑招冠以如此不堪的名字。

        而剑谱的下面以“淫声荡语”命名的一本书正是《天音五经》。

        不过在愤怒之余，墨肆心中奇怪，到底是谁对桐柏宫有如此大的仇恨呢。

        之后她又随意的翻阅了其他石龛中的书籍，却是越看越是心惊。

        桐柏宫中有一座六壬塔，塔中藏有世间各类典籍图谱包罗万象，共有一万三千二百八十三卷。墨肆大致看了一遍，此间收录的书籍除了近四十年内桐柏宫新收录的书籍之外，与之六壬塔中的书籍分毫不差。

        此人到底是谁，为何对桐柏宫如此熟悉，他能将这一万多卷书籍全部背诵默写下来，必然是一位绝顶聪明之人。

        墨肆从未听说桐柏宫这四五十年间有谁曾叛逃出宫。四十多年前，连自己的师父还都没有出生，到底会是谁对桐柏宫如此怀恨在心呢。

        心头兀自思绪万千，在烛火晃动的投影中，一个庞然大物正缓缓的翘起身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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