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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毒心


宫里面这两年没养大的是孩子不少,可永庆皇子都已经六岁多了,这样的突然薨逝着实让人怀疑。

        永庆皇子自小养在昭妃身边,他没有孩子将永庆视若亲生,那样病弱的孩子艰难的养大,钟离羽简直是悲痛欲绝,那是他半生中唯一的希望。

        人人都知道昭妃的尊荣从不在恩宠上,钟离家的鼎盛足以支撑起他的地位,那永庆皇子就不只是昭妃的养子,还是陛下给钟离家的皇子,许钟离家未来皇子外戚的长久荣耀。

        陛下下令严查永庆皇子的死,好端端的孩子怎么就突然没了。

        孟南洄更是封锁后宫,他向来是金刚怒目菩萨低眉,手段上从来是雷厉风行。不服气直接用皇后的身份压过去罚罪,不用你信服听命就是。

        正当这风声鹤唳的时候,颜昭容的恭和皇子与谢昭仪的八公主一夜之间病倒,这病来的又凶又急太医们在两宫间奔波,其他妃嫔们赶紧排查自己孩子身边的人和物件,这深宫大内不得不让人多想。

        颜陆离的这个孩子来的不易,他小产过两次才留下桑滔,说是命根子都不为过。

        自从桑滔降世以来颜陆离半丝争宠的心思都去了大半,永庆皇子的突然薨逝摆在前面,他对于桑滔的病倒几乎是惊惧交加。

        乐成宫中则是另外一种情况,谢弋紧随其后的倒在了床榻上,他身体早坏透了是强撑着生下了桑沉,这几年更是药不离手少有下床的时候,这样的打击他实在承受不住。

        桑泓只好撑起了宫里的事务,一边侍奉父亲一边照顾妹妹。

        孟南洄给尚宫局下令在宫中加派人手方便太医停留,然后将局中大量的医工分到各个宫中,这样的举动很快就安抚下了六宫的慌乱。

        宫里发生了这样的大事,桑渝和桑澜前后脚的进了宫城,刚从北宫穿行而过到了内宫,两个人就听得宣恩皇子有疾传召太医的消息,桑渝急匆匆的往宣明宫赶去。

        殿内早已经乱成一片,桑渝只见父亲霜雪般的脸色和昏迷的弟弟,太医和医工忙碌得都没注意到桑渝进门。

        “父亲,宫里妹妹弟弟病的蹊跷,要想根治先严查才是。”

        许述白看向他然后无力支撑般缓缓坐下来,桑渝伸手去搀扶被许述白一把拉过去耳语道,“你回去以后轻易不要出门,这件事更不要掺和进来!”

        他语气很是郑重,桑渝被惊到了,父亲定然是知道什么,而且想要借这件事达成目的。

        桑渝开口想要说话被许述白强行打断,“别自作主张后果你承担不起。”

        一切的情绪强迫着压下去,桑渝没有给父亲行礼直接出宫去了,许述白叹道,“她什么时候能明白我的一片心。”

        天家子嗣接连病倒不是小事,往大了说是上天不佑,孟南洄杀鸡儆猴把消息死死捂在宫里面,帝京中却把这事传的有鼻子有眼,他敏锐的察觉到不对劲。

        桑溪扯断了腕上的手串,珠子噼里啪啦掉了一地,气急之下要去砸东西生生忍住了,她坐下后咬牙切齿的强压怒火,眼睛里全是恨意泪水夺眶而出。

        “岁寒,给我二哥递个消息,就说我要见他。”桑溪平静下来叫贴身的女官进来道。

        她立刻领会了主子的意思悄悄退出去往内宫去,正好趁着各宫自顾不暇把桑娢顺利的带到了北宫。

        拿下斗篷上的帽子,桑娢看见了桑溪刚哭过的眼睛和脚边的红珠子,很显然那是她十分喜欢的红玛瑙手串,如此冒险的将自己叫到北宫来和这手串应当脱不了干系。

        “溪儿,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用怕,告诉二哥。”

        听到这句话桑溪的眼泪开始大颗大颗的掉,她不过十岁出头的年纪,纵然有些成算到底是个孩子,内宫那样的情况她根本不敢去,不然不会非要哥哥来。

        等她哭够了桑娢拿了床头的帕子胡乱给她擦了擦,然后听她说近些日子的不对劲,越听越惊心。

        “你确定是五石散?”他拉着桑溪的手问道,他甚至不由自主的放低了声音,哪怕知道不会有别人听到。

        五石散,这三个字组合在一起就是惊天的祸患,七十年前宁朝掀起了服用五石散的热潮,王公贵族人人沉溺在这种药物带来的兴奋中,不思政事民不聊生几乎亡国。

        后来便把五石散列为禁药,若有服用者斩立决!

        “不管是不是现在的症状就是这样,我打听了妹弟们的情况,体热难散闹起来全无理智,力竭后虚弱的没法起身。“

        桑溪愤然道,“这样肆无忌惮的下手定然目标不在他们身上,稍加查下去这件事就会被掀出来,那么作为长时间服食的我会是什么下场可想而知了。“

        桑娢站起身不住地踱步,当务之急是怎么不动声色的确定桑溪是否服用了五石散。

        桑娢边想边蹙眉,“宫中这么多太医怎么可能诊不出五石散,他们说不定只是有这些表症,你先找个理由去大姑姑府上悄悄寻个医者,知道了结果才好应对。“

        说到这他不经意瞥到地上的珠子,联想到了前些时候这东西的来历,问道,“溪儿,这手串是你自己弄坏的“

        桑溪明白她的言下之意,漠然道“我一日不和大姐姐品茶便百般不适不能自已。”

        桑娢悄悄潜回未央宫将事情原原本本告知父亲,孟南洄的震怒是生平未有的,起码在桑娢的记忆中父亲从来没有这样失态过,那年贺兰妃以盛宠凌驾整个后宫时他只一笑而已。

        “请谦贵妃与舒妃来。”

        现在只能是釜底抽薪了。

        关于皇室的流言在帝京中微妙的传播着,另一则流言更是喧嚣直上。说宫中皇嗣病倒并非天意而是人为,公主们大了陛下迟迟不立储所以有的这桩祸事。

        这些话都在明里暗里的指向皇后与二公主,毕竟丽王总是提在二公主的前头,难免成为肉中刺,宣恩皇子恐怕是为姐姐挡灾。

        这等关乎社稷的大事御史谏官们不能坐视不理,准备在朝会上书建议陛下彻查皇嗣病因,但偏遇上圣体违和休朝几日,她们一腔热情只能暂时憋着。

        几日后还没等到朝会,二公主就在出宫替皇后探望娘家人的路上倒下了。

        彼时大街上的人都看见了,二公主在下马的时候突然坠地,大理寺卿府上及时救治也没能让公主苏醒。

        因为不敢随意挪动,宫中派太医去孟府诊治结果还没等搭上脉,桑溪就吐了她一身血,好不容易稳定下来脉象却昭示着公主命在旦夕,是中毒多时造成的。

        桑溪是在众目睽睽摔下来这件事瞒不住,孟南洄担忧爱女直接跟着病了,连宫务都撂下处理不了,这直接把事情闹大了,帝京里头关于皇家的言论第一次压都压不住。

        张阑守在桑溪的房间寸步不离的照顾着,忙着改方子的太医只觉得是亲情使然,但紧闭大门的屋内飘着浓重的血腥气。

        床上的桑溪被牢牢的用绸布裹住,小腿和脚上有着整齐的伤口,有的正在流血有的正在结痂,指尖更是被扎的鲜血淋漓,桑溪涨红了脸忍耐着。

        张阑拿湿帕子给她降温,心疼道,“公主再坚持一下,这是最快的方法了。”

        “您戴了太长时间的丹措珠果,还服用了少量的五石散,要想根除必须洗尽这一身的血。“

        听到这句话张阑看到了桑溪紧闭的双眼流下了泪水,她额上脸上都是汗珠这小小的泪滴没入发间转瞬即逝。

        桑溪强忍着燥热不去挣扎,紧咬的牙关和暴起的青筋都是她的恨意,她何德何能被自己的亲姐姐用丹措珠果算计。

        西出万里的亚穆曾曲山高耸入云终年冰雪,山中的悬崖峭壁上生长着红叶绿果的丹格拉。

        一株生长了几十年的丹格拉只会结出三四个绿果,将果子摘下用雪水浸泡三日就会变成红果,然后放在阳光下经久晾晒红果就变成了坚硬温润的珠子称为丹措珠果。

        这种东西一开始被山中的牧民奉为天神之物谨慎的供奉着,后来被贵族拿去当做饰品,却发现佩戴的时间长了会使人亢奋癫狂,直至承受不住发疯死去。

        真是难为了她找到这样的好东西,说是收藏了许久的爱物,还以为是何等姐妹情深才割舍给自己。

        加上一点点让她喝下去的五石散,一环扣一环的算计,她就成了服用五石散的疯子,一个疯子对谁下手都有可能,宫中病倒的妹妹弟弟都会成为她的罪过。

        好手段好谋算啊!自己有此流血之痛也是活该。

        桑渝紧张的查探着父亲的目的,桑溪坠马中毒的消息就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她隐约明白父亲是要对谁出手。

        他毕生所愿是看着自己登上皇位,所以日夜鞭策不敢让她有丝毫懈怠,桑溪作为中宫嫡女自然是最大的对手。

        她不知道父亲具体做了什么,狠狠心再一次进宫跪在了许述白的面前。

        “父亲,儿臣求您救救二妹。”

        她这句话说出口迎接的就是许述白的怒火,“你简直愚不可及,真以为天家有姐妹之情不成,桑溪死了你离那东宫就是一步之遥,你居然要我救她?”

        桑渝抬起头眼中有了光彩,“父亲此言是溪儿有救?”

        “她的生死从来不在什么毒药上,真正能让她死得其所的只有陛下。”许述白眼神中带着愉悦。

        桑渝还想再求被许述白呵斥,“只有桑溪死了你弟弟才会好起来,你尽管去救,拖得时间长了我不保证湛儿能活着。”

        翼方捧上来的盘子里放着一条手串,和桑渝送给桑溪的那条一模一样,许述白亲手给她戴上道,“戴上几天不会有大问题,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只有你也受害才能干净的摘出去,这几天你一刻都不许拿下来,你也不要想着用自己中毒来救桑溪,她身上的东西可不止这一样。”

        许述白的话似一个响雷炸开,桑渝不可置信的看着手串,几年前父亲送给她的礼物竟是个毒物,怪不得她总说这手串太艳丽有失庄重让她少戴,是她的好意害了桑溪。

        桑渝自责愧疚的样子很是刺许述白的眼,他心中的圣明帝王不该露出这种表情,冷然道,“现下木已成舟,除非你亲自告发我,把你的父亲和弟弟一起送上黄泉路。”

        桑渝瘫坐在殿内,她任何的举动都不能背离父亲的意思,不然就会东窗事发,这弥天大祸足以让父亲受死。

        滚烫的泪水落在手背上桑渝仰天大笑,直到泪流满面才停下来道,“父非父,子非子。“

        殿外窗户下的桑湛同样流着泪,却比不得桑渝那般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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