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亡鲸
“叮铃铃”
“叮铃铃铃”
柏君伸手关掉了闹钟,她赖在被窝里,想等妈妈催她再起床,但突然反应过来,是她弄混了梦和现实了。
起床简单洗漱后,柏君驱车到达酒店,蒂娜他们难得准时下楼。
“今天是去小浪屿吗?”
“是啊,听导师说那里海底地形奇特,每年这个季节有一些特别的鱼在那繁殖。”蒂娜上车后拿出镜子整理发型,“不过我们小组今天的任务主要是对海水采样和观察收集一些周边环境的信息就好了。”
“海因茨你去那也有什么任务吗?”
“当然,有什么比画一幅美丽的海景,里面有波澜壮阔的波涛和岸边优雅伫立的女孩来的令人心动呢?”
海因茨对着柏君微微一笑,眼眸蔚蓝似水。
就不该问他,蒂娜心想。
柏君透过后视镜看向蒂娜和史蒂夫“你们不需要潜水去看一下鱼类吗?”
“暂时不用了,其他组有专门培训潜水采样的能手,我们二组先不用下海了”史蒂夫擦拭着自己的装备回答说。
“好吧,如果你们需要小型船只或者潜水之类的器具可以叫我,我帮你们联系。”
柏君载着他们从滨海大道行驶而过,不久就到达目的地了。
不过今天的小浪屿有点奇怪。
一圈又一圈的人围绕着,纷纷扰扰,窃窃私语,还没靠近就飘来了浓重的刺鼻的腥味。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蒂娜拿好采样工具走向柏君,问道。
史蒂夫也拿好装备走来,“这片海真臭”。他捏捏鼻子,“柏,这难道就是小浪屿吗?”
柏君没有回答,她只是站在屿尖上,沉默的看向下方。
“噢哟,前几天的台风吹上来这么大的一头”一人嘴里叼着卷烟,用手招呼着后面的人,“来看看吧。”
人影窜动着往前。
“这有多少吨来着?”赶海回来的渔民扛着腥咸的网随意问着,网上的水珠滴答滴答落到坑底。
“不知道嘿,20多吨该有吧。”
“这个座头鲸死这几天了才发现,太臭了。”挖牡蛎的妇女抹抹汗,“这大热天的肉都馊了。”
“是啊,太臭了。”“太臭了。”
不停有人附和着,掩着鼻子,露出想闻又不敢闻的神态,似乎要体验一下大鱼带来的深海的气息,但又怕这股味儿熏到自己。
“哎呦,这个皇带鱼长得太丑了。”
“深海鱼嘛,丑的见不得人不是很正常嘛。”
“这么这这么多这些鱼啊,这太反常了。”
“反常。”
“太反常了。”
“海里的事怎么说得清楚呢,说不定妈祖娘娘醒了生气咯。”
“这可使不准,妈祖娘娘哪来这些闲工夫管这些虾鱼小蟹。”
“使不准使不准……”
人影晃动,窃窃私语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一圈又一圈围绕着,像来观礼的宾客,未整理好服装就要急着入席,两眼发出闪亮的光,直勾勾盯着桌上最豪华的那一盘菜,手持刀叉,赴一场滔天的盛宴。
……
“柏?柏君!”
“啊?”
“叫你呢,怎么没反应呀。”
柏君回过神,说:“太久没见过这么大的鱼了。”
她望着下方攒动的人群,“看来大家都很惊奇,这一片不常打捞上深海鱼的,更别说这么浅的水怎么有鲸出现了。”
“是啊,奇怪奇怪。”蒂娜看着下方混乱的场景,鼻尖是挥之不去的臭味,像是腥气,又像是腐味儿。
“看来你们今天的采样任务要暂时推迟一下了,这一片马上要清场封锁,把那些鱼处理好才开放。”
柏君收回视线,冷不防瞥见海因茨远远伫立在人群的一边。
海风把他的衬衫吹得猎猎作响,古巴式衣领不容易灌进风,倒是偏长的衣摆在风中不停飞扬。
一头微卷的金色长发被海风吹拂着,几缕碎发将那一张苍□□致的脸上的神情虚虚掩映着,使人看不清楚。
“真是的,偏偏是这几天把鱼吹上岸,我们的调研进度又要放缓了。”
蒂娜抱怨了一句,“走吧,柏。”
“你的写生计划也泡汤了!”史蒂夫对海因茨喊道,“我们准备回去了,快过来!”
海因茨似乎皱了皱眉,但随后又望向柏君,展露了一个风情摇曳的迷人微笑。
但瞧见对方没有过多理会自己,只好无奈耸耸肩往回走。
柏君把一行人送回酒店后,将车停在外面,熄火。
她好像要想起什么,但又不知道要想什么。
走过路过的皆是海城的人间烟火,有提着鱼赶集回来的阿母阿爸,也有骑着小电驴穿梭在狭长巷口的年轻男女,路边叫卖着海城当地的杂烩汤、赤尾煎饼、海鲜粥等,车水马龙,一切都纷纷攘攘,是她熟悉了二十几年的模样。
但在远处海城小学第二次响起上课铃后,她猛然启动车子,转头驶向小浪屿。
“你好,这里现在禁止外来车辆进入。”
戒严了。众多运输专车和相关警卫拉出了一条长长的封锁线。
柏君折回,将车停在远处后下车。她从拥挤的人群侧面悄悄穿过,转身跳下一处暗礁。这是以前她常走的秘密小径。
柏君在礁石斜上方向下望着,她慢慢靠近这个巨大的满是死去的鱼的沙坑。
各种各样的鱼在阳光下闪着五彩斑斓的光,有点刺眼。但有一瞬间,那缤纷的鱼鳞在朝阳的辉光中竟闪烁成出奇一致的灿红。不过一刹那,太阳稍稍变了变角度,刚刚那满眼的火红又恢复成原先的样子。
那些鱼的模样奇形怪状,有的眼睛大的出奇,而有些好像退化了双眼,只留下满口獠牙或是崎岖的背鳞。
明明已经死去了,眼睛里却还闪着活力,含着一丝不详的光。
就像那头鲸——
眼珠子直勾勾盯着她,就像活的一样。
柏君直视着那双眸子。
本来该蕴藏着大海蔚蓝灵魂的双眼,此刻看起来却像在透露一股悲天悯人的伤怀,或者更准确说,向是对一个被诅咒的猎物发出了一场怜悯的叹息。
她收回探索的目光,后退几步,踩着礁石从侧面绕着远离。
内心有点不安,像是一只灵活的猎物被最精明的捕手盯上了一样。
此时,突然有什么刺上她的脚!
柏君惊地转头一看。
原来只是一只鮟鱇。它的密密麻麻的牙齿闪着冷白的光,鱼口大张,像是要准备享用一顿大餐。她迅速远离那个巨大的鱼坑,带点落荒而逃的感觉,直到鼻尖的腥味淡去她才减缓步伐。
转身回望,好像是那头鲸被机器吊起来装车了。
不知道为何,柏君有一种躲过了什么不好的事的感觉。
是死去的鱼的眼睛吗,可是她从小在海鲜市场看惯了这些空洞不明的眼神。
还是它的眼中藏了什么未尽的遗言。可这是天灾,不是人祸。是台风让不应该出现在这片浅海滩的它死在了岸上。
……
柏君走回了平坦的沙地,她脱下鞋子,赤脚踩着一层又一层涌上的浪潮。还是她熟悉的海。
脚边一只小螃蟹悄悄吐露泡泡,偶尔的水坑里游着几只小鱼,等着涨潮时重回大海。
这也是她熟悉的。
台风过后的海城气息,像沸腾的一锅开水被人掀开了盖子,热气俶尔溢开,虽然还是热,但沉闷的空气好歹有丝凉意。她细细感受着脚底的湿润的砂砾,更是小时候奔跑过的熟悉感。
但是,
但是——
那片缭乱的鱼和那一头——死不瞑目的鲸
那些鱼鳞在阳光下的火红的共舞,如祭祀般众星拱绕着中间的那头庞然大物……
柏君安慰着自己,死鱼有什么好怕的呢。
作为从小生活在海城的姑娘,即使曾短短离开过海城几年,但是这毕竟是生她养她的土地。这片海,这块地,每一寸都供养着这个小城,让他们有着生生不息的力量。她也曾无数次在海鱼的早市闲逛,从街头走到巷尾,买上几斤新鲜的花蛤,或者几只肥美的大蟹。
摊子上密密麻麻陈列的是渔夫辛苦打捞上的鲜货,有些卖鱼的阿姐阿婆会认真细致的摆放着,将鱼最漂亮的那一面露出来,那时,它们的眼睛也是一致排列着,望着不知名的某个方向。
而活着的猎物,也会小心翼翼蛰伏,比如墨鱼会闪着身上的斑点,悄悄埋在水边一侧。桶里的鱼,可能也会窜跳出来,因为旁边就是咫尺之隔的大海。
所以,为什么要对今天那群死去的鱼的眼神发憷呢?
柏君想不明白。
她将脱下的鞋子穿上,也顾不得满脚砂砾了,她想回到路边。
似躲着海潮拍打般,柏君逐渐远离海岸。直到双脚踏上黑黝的柏油马路,她长舒了一口气,这才看见了自己先前停靠的汽车。上车后调头准备回市区,透过后视镜,那头鲸已经完全被拖离现场了。
她心想:太反常了,一切都太反常了。
涨潮了。
空气里似乎还留着台风‘白鹿’未消逝的威力。风声呜咽得响,像海中的生物在哭泣,一声又一声呼唤着岸边迷途的旅人。
“祭祀终于要开始了。”
清浅的话语似乎随风飘散在空中,又像是已经传达的对海的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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