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回到最初的地方
走出机场的那一刻我见到的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厚厚的冰雪几乎想要覆盖住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连呼吸的空气也是那么彻骨的寒冷。这样的寒冷，冷到了骨子里也冷到了心里。也许是在那座温暖的城市呆得太久了，这样的低温让我有些不习惯。
机场外没有了暖气，周身被寒冷的空气包围着，我忍不住停下来搓着手裹紧了衣服。庄妆一手拖着她那限量版的旅行箱快步走到我身旁，“简莼，你爸爸来机场接你吗？”
我回头笑了笑摇了摇头道：“我没告诉他我回来了•••”是啊，就算告诉他又如何，他也不会来接我的吧。或许他根本就不希望我回来。
“坐我家的车回去吧，反正我们也顺路•••”庄妆说完便拉着我就向外走去。
我们才刚走了几步，庄妆家的司机就迎了上来。是个三十几岁的男人，板寸头加上黑色的西装，带着墨镜，打着领带。不苟言笑冷冷的样子看上去活像香港电影里的黑社会。
“小姐，庄总让我来接您。”那司机恭敬的说到，又帮庄妆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我对庄妆说：“我自己打车回家就好了。你快回去吧，你爸妈在家等着你呢。”
见庄妆似乎还有些不放心的样子，我说笑道：“放心吧，我只是三年没回来过，又不是三十年，应该还不至于会迷路吧？”
“那好吧，你到家打我电话。”看着庄妆上了她家那辆庄重的黑色奔驰，我才凝固了脸上的笑容。没坐庄妆家的车是因为在回家之前我还想去一个地方。
三年了，我逃避了三年，应该是面对的时候了。我想先去看看妈妈，这么久没去看妈妈了，妈妈在那个地方一定很想念我吧，可惜的是我永远也无法再听到她亲口告诉我，她有多想我。
记忆里，妈妈总喜欢穿着白色的裙子，喜欢在温暖而又宁静的午后弹钢琴。阳光透过窗帘照在那架钢琴的琴键上，仿佛随着妈妈的手一起在旋律中起舞。妈妈最喜欢弹的曲子是舒伯特的小夜曲，所以从小到大我的很多记忆都是那个宁静而又带着点点伤感的旋律。
我拖着行李走出机场外，任由雪掉在身上，落进颈窝里。只有这彻骨的寒冷能让我觉得自己真切的回到了这里，这个我曾经生活了十多年的城市。我迷迷糊糊、漫无目的的走着，走到马路的斑马线前忽然抬头，却发现是红灯，于是跟着人群停了下来。漠然一瞥，马路对面一个穿着黑色大衣挺拔的背影却让我顿时惊醒。
我的心仿佛被重重的敲了一下，是他吗？他回来了。我不敢确信，但那个背影实在太像了。可一转眼那个背影却又不见了。我安慰自己也许是回到这里想起了以前的事，是自己想太多了产生的幻觉吧。他现在应该在澳洲，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呢。可就算他真的回来了又如何，我早已不知道自己是恨他多一点还是爱他多一点。
坐上出租车，我用普通话对司机说去云鹤山公墓。司机用很奇怪的眼神打量我，就好像活见鬼了一样。人家大过年的都是赶回家过年，我却是带着行李箱要去公墓。
车子开了没多久就遇上了堵车。各式各样的车子几乎排满了整条马路，简直能开个世界车展了。但这在S市是很平常的事，特别今天是小年夜。
司机是个热情的中年大叔，因为堵着动不了便和我聊了起来，“小姐，你不是本地人吧？从什么地方来？”我顿时感到有些意外，我是土生土长在这个城市的。
“我是正宗的本地人啊。”我用家乡话和司机大叔说到。也许是太久没回来了，身上都少了这里的气息。
司机大叔有些惊讶，“小姐，你的普通话说的太好了，我都听不出来你的口音了。”我笑了笑。是啊，三年了，三年来我很少说家乡话，很少让自己去想曾经在这里发生的一切，但这一切却还是如同噩梦一般挥之不去。这就是命吧，从前我不相信命，可如今我被这命伤的如此惨重，还怎么去不信。
这三年里，我躲在H市的大学里。不管寒假还是暑假我都没回过家。这次若不是庄妆一再坚持，我是不会回来的。可我已经躲了三年了，应该是面对的时候了。有些伤痛是无法忘记的，有些命运是无法躲避的•••
云鹤山公墓，妈妈的墓前打扫的很干净。我知道爸爸应该是经常来看妈妈的。还记得一切都还没有发生的时候，那时我们一家三口多么幸福，所有的一切都是完美的。直到那个冬天，那天的黑夜很冷很沉，黑色好像吞噬了一切，也包括我所有的幸福。从此我陷入了一个再也无法醒来的噩梦中。
站在妈妈的墓前，看着妈妈的照片。回忆如同泄了闸一般涌出来。三年前因为我的任性，妈妈永远的离开了我。心痛的感觉慢慢的弥漫到全身。我只能喃喃的叫着妈妈，然后任由眼泪溢出眼眶。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是我亲手毁了自己的幸福，毁了完整的家。
恍惚间，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莼莼，你回来了吗？”我以为又是自己的幻觉，可是那个声音却如此的真切。我忍不住回头，却真实的看见爸爸就那样站在我身后。他看上去很平静，比我想象中的要平静的多。
三年前，他曾经对我说：滚•••离开这个家，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没想到再次见到爸爸，他是如此的平静，就好像曾经的一切都是一个梦一样。我意外的在他眼中看到一丝思念。没有恨意，只有思念。
三年的时间不是很长，但爸爸看上去老了很多。曾经很多人都说爸爸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年轻的多，但此刻站在我面前的爸爸，花白的头发，已然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了。
我没想到今天爸爸也会来看妈妈。雪越下越大，就像掉毛的鸡毛掸子一样，一片片使劲的掉落下来。我站在雪地里不知所措。爸爸走了过来，轻轻的拍了拍身上的雪道：“雪越来越大了，我们回家吧。”他的语气就如同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我有些意外，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的跟着他身后。
回到那个熟悉的家，家里的一切和我离开前一模一样。客厅里妈妈的那架钢琴还是安静的待在那个一角里，上面却干净的连一粒尘土都没有，连我的房间也是和以前样，而且房间里很整齐一尘不染。
我的书桌上摆放着的相框里是高中时我们一家人出去旅游时拍的照片，可如今妈妈却不在了。看着照片里笑的如此幸福的妈妈，我再也忍不住的大声哭起来，似乎是压抑了很久很久。
爸爸听到了我的哭声从外面走进来。却见到我抱着那个相框蹲在地上大声哭泣着。
“对不起•••我错了•••”我语无伦次的说着。爸爸走过来抱着我，安抚着我。就像小的时候一样，每次我哭泣的时候他都会这样抱着我。“莼莼•••不要哭了•••一切都过去了，是爸爸不好，这些年爸爸没有照顾好你。”
一切真的都过去了吗？可是失去的一切却不可能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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