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璇花
南宫霰站在暮雪面前许久都没有任何动作，连话也不说。他原本是坐在上位好好的，待暮雪讲完后，他看她单薄的身子立在那，浑身散发着孤独悲痛。然后他就脑子一热，还没待反应过来时，自己就已经站到她面前了。
南宫霰个子很高，从他的方向往下看，入眼便是暮雪毛茸茸的头顶，再往下，还能看到扑闪扑闪的睫毛和鼻尖。
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抬起右手覆在了暮雪的头顶上，轻轻揉了几下。
手感还不错，也不知道揉小猫小狗是不是这样？
虽然知道此情此景这样想不太合适，但南宫霰的脑海里还是不禁冒出这个想法。
谁知，南宫霰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暮雪突然抬头看向他。他没想到她会突然抬起头，二人离得又近，暮雪的眼睛一下就闯进南宫霰眼中，他一怔，竟然忘了将手放下，就那样一直覆在暮雪头顶上。
暮雪的眼睛就那样直直盯着南宫霰，是泛着泪花的倔强。南宫霰咽了咽喉咙，没有说话。
暮雪终于开口：“皇上，你会给他们报仇吗？”
“他们”自然是指商队里的人。
南宫幕一时有些愣神，是暮雪的第二声“皇上”将他拉回现实，他才反应过来，忙应道：“嗯……嗯，我一定会给你报仇的。”
得到他的回答，暮雪肩膀一塌，又低下了头，轻声道：“多谢。”
暮雪离开后许久，南宫霰都还有些没缓过神。他不知道暮雪是什么时候走的，他又是怎么回到座椅上。他只知道，当他醒过神时，他已经坐回座椅，桌上的一切还都和刚才一样。
他拿起毛笔，想要继续批阅奏折，可刚看了几行，他就将笔放回原处。
心乱如麻，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又是一阵愣神后，南宫霰似乎想起什么，喊徐庆进来。
徐庆很快就进了殿，站在下处，和刚才暮雪站的位置差不多。
南宫霰道：“徐庆，你让人找个手巧的宫女，去教暮雪怎么梳头发。”
徐庆应了声“是”，正欲开口，又听南宫霰道：“找个性子温和些的，有耐心的，不会生气的，话不要太多的……唔……年纪的话，十五岁左右大。”
“就和暮雪年纪相仿。”他又补充了一句。
这个小丫头手那么笨，现在心情也不好，要是学不好，再被嫌弃几句，指不定又要哭了。南宫霰在心里想着。
徐庆露出怪异的表情，偷偷看了一眼南宫霰，不过教个梳头发，怎么这么多要求？！
但他还是尽职尽责问道：“皇上，那还有其它要求吗？”
南宫霰很认真地想了想，道：“没有了。”
徐庆告了声退，便要离开，刚刚转身，就听南宫霰又道：“话也不能太少。”像是在自言自语。
徐庆：“……是。”
徐庆离开后，南宫霰心里却一直不是很踏实，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可想了许久，还是想不起来。
直到南宫霰又拿起一本奏折，看到上面“依卑”两个字，他才想起这件重要的事。他是想叫江展来，吩咐他一些事情。
算了，等徐庆回来再说吧。
从清心殿出来后，暮雪只觉得心力憔悴，回到屋就往床上一倒，睡也睡不着，只是干睁着眼。
良久，一阵敲门声响起，伴着一道声音：“姑娘，你在里面吗？”是个女孩子的声音，很轻柔。
暮雪挣扎着坐起来，用手搓了搓脸，起身开门。
门口处站着一个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宫女打扮，样貌还未褪去稚气，身子很瘦小。她双手交叉放在身前，紧抿着唇，看着有些紧张。
二人眼神对上，那宫女道：“姑娘，奴婢是王姑姑派来教你梳头发的。”
暮雪一愣，王姑姑？转念一想，可能是皇上安排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她忙把人请了进来，尽管自己现在状态不是很好，但也不能在别人面前表现出来。
暮雪转身去搬凳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璇花。”
“我叫暮雪。你是做什么的宫女？”
“奴婢是内务府司珍局的宫女，负责宫里首饰的，王姑姑是掌管司珍局的姑姑。”
暮雪将凳子搬到璇花面前，让她坐下。璇花起初怎么都不愿意，最后还是暮雪硬把她摁到座位上的。
二人闲谈几句后，便开始了正事。
那时已快步入酉时，待璇花离开就要临近戌时。
两人都是慢热的性子，开始时除了有关梳发的，就没有其它交流了。但经过一阵相处，尤其是每次暮雪出错，顶着个鸡窝般的发饰看向璇花时，璇花都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感觉不能再废的暮雪就会泄了气般的趴在桌上，唉声叹气。到了后来，璇花再忍不住笑出声时，暮雪就会佯装生气，嘟囔着：“你还笑。”
二人玩闹着学习着，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所幸半下午的努力没有白费，暮雪也能独立梳个简单的发型，虽然还算不上很整齐。
自那日后，南宫霰和暮雪的生活逐渐步入正轨。他们也默契地没有再提过有关依卑的事，但二人都知道，他们彼此心中都在想着这件事。
宫里的日子很是清闲，暮雪的任务就只是伺候南宫霰，除此之外的其它时间就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的小屋里，哪也去不了。她心里其实也想着在宫里逛逛，但一想到自己不过一个小宫女，便怕惹到麻烦，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期间，璇花曾来过一趟，是来给她送宫衣首饰的。暮雪见到她，当真是思念的慌。璇花是她在这宫里为数不多接触过的人，二人年纪相当，又都是女孩子，共同话题自然多。
于是，借着送东西的空闲，暮雪便拉着她扯东扯西，哀怨这宫中的日子多无聊难捱。璇花安慰她一番后，又笑骂她“活脱脱一个守空房的闺中怨妇”。
可惜璇花送了东西后还要回内务府，不能久留，惹得暮雪又是苦着张脸不舍得放她走。
临走时，二人约定有机会一定再见，但她们心里都明白，在这宫里，她们又各有各的工作，见面这种事哪有嘴上说的那么简单。
事实也确实如此，自那次一别后，二人别说是见面，就连消息都打听不到。
而这段时间，南宫霰只在晚膳后让她在身旁伺候。他吃晚膳总是很晚，每每要到戌时才开始晚膳时间。
随后便算是他的私人时间，这个时候南宫霰就不再埋首于政务，而是做些其它事情，比如看看书，写写字什么的。而暮雪要做的就是陪在他身边，充当一个书童的身份。与其说是伺候，还不如说是陪他聊聊天。
时间久了，暮雪也渐渐发现南宫霰果然如那天江舟所说那样，颇喜欢看些介绍古今中外人文风情的书，他的书架上整整齐齐摆了许多诸如《西域记》《异国志》的书，书有新有旧，旧些的书甚至都散了页，纸张也泛了黄，又软又塌。
除此之外，南宫霰有时还会问她是否去过某个地方，然后又问她有关这个地方的一些情况。
暮雪十几年漂泊在外，去过的地方自是数不胜数，即使没有亲身到过那个地方，但去过的地方多了，见到的人多了，自然也是有所耳闻。所以，南宫霰问到的地方她多数都能答上来。
她本就是一个一说话就停不下来的性子，又和南宫霰熟络起来。每每提到哪个地方，无论贫富好坏，她总是止不住嘴地向南宫霰讲述。
富庶的地方总是让人心驰神往，念念不忘，让过客们狂热地赞美它；贫苦的地方同样也会让人记忆深刻。只不过人们记住的点不一样，叙述的情调也不一样。
暮雪说的时候，南宫霰也会插上几句，但大部分时间都是暮雪在讲，南宫霰在听。
二人过于投入，常常会忘了时间，直到徐庆进来提醒。南宫霰常常在兴头上被打断，虽然心中不快，但也只能乖乖去休息。他做事一向会分清轻重缓急，政务自然是放在第一位的。
时间逐渐来到十一月下半旬。
怀孟的十一月还算不上特别冷，只是多了些凉意。宫里大多数人还都穿着薄宫衣，而暮雪却早就将棉衣套在了身上。
刚入宫时还是十月，天气尚且温暖，这就导致暮雪忘了她现在很怕冷。
当十一月的某一天，暮雪穿着轻盈舒适的宫衣，梳个漂亮的头发，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她心里只有一句话——
太……太太太他妈的冷了！！！
然后，没有一丝犹豫，她很果断地退回屋里，关上门。
门再次打开，暮雪身上已经套上了厚厚的棉衣。纵使她如此瘦弱的身子，此刻也显得臃肿肥大。
呼……在寒冷面前，一切都可以退让。
现在不过未时，南宫霰一反常态，竟让她去清心殿找他。暮雪踏着小碎步，一晃一晃地奔向清心殿。
一般来说，这个点南宫霰都是在北书房处理政务，但当暮雪来到清心殿门前，徐庆却对她说：“皇上在南书房。”
暮雪没做它想，径自进了南书房。
南宫霰果然在里面，他坐在书案后，两只胳膊随意地搭在案上，低头看着书案上的一本书。
看着格外的乖巧。
暮雪道：“皇上，我来了。”
南宫霰抬头，脸上表情淡淡的，只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就低下了头。
暮雪一怔，不对劲，南宫霰也太不对劲了！
南宫霰整个人丧丧的，虽然眼睛盯着书，但她总是感觉他的心根本就不在书上。暮雪心里不禁有些担忧，认识南宫霰那么长时间，还没见过他这幅模样，是遇到什么糟心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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