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条鱼
唇红齿白的女孩笑起来很好看，连身后的梅树似乎也被感染了，忍不住微微颤抖。
一瓣梅花乘着清凉的晨风，打着旋飘落到女孩乌黑的发丝上。
这瓣梅花是深红色的，飘逸的姿态很像……
他的红鱼。路光凯想到。
既然话已经搭上了，路光凯没耐心再等下去，他直接了断地进入正题：“你好，跟你打听个事。”
“许虞。”女孩脆脆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楼道里回响。
“鱼？”路光凯奇了，这小邻居怎么知道我想问的是鱼。
他正想着，许虞从窗前一路小跑着过来。
她笔直地站到路光凯的面前，伸出右手摇了摇，打了个招呼：“爷爷早，我叫许虞，您叫我小许就好。”
帽子顶端的毛绒球晃来晃去。
像一个三好学生。
“好名字，”路光凯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敷衍道，接着又问，“你昨天在家吗？”
或许是觉得这样问有些冒犯，他又补充道：“你别误会，我丢了点东西。想问问昨天你有没有在楼道里听到什么声音，见过什么可疑的人？”
见对方表情有些迟疑，路光凯恰到好处惋惜地叹了口气。
风烛残年的脸上充满了哀痛之情，显得甚是可怜。
作为影帝，这点演技手到擒来，骗骗这小邻居绰绰有余。
两人四目相对。
一个天真自然有朝气，一个老谋深算装可怜。
丢了点东西？老爷爷不会是发现自己的鱼被人换了吧？
许虞心底莫名浮起一丝丝心虚，眼神里亦闪过些许不自然。她马上移开目光，装作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下，然后坚定地摇摇头，说：“没有，什么都没听到。”
拿捏自己的和观察别人的微表情，都是路光凯职业的必备素养之一。
他深知，一个流转的眼神，一个攥紧的手掌，都是角色内心最好的体现，为此他还特地学习了相关的心理学。
而此时，许虞眸中的那一丝心虚，自然没有逃过他冰凉的眼睛。
“你确定？”他眯了眯眼睛，继续颤颤巍巍地问。
“额，爷爷，”许虞飞快地转动脑筋，小小地撒了个谎，“事实上，我昨天白天一整天都不在家，直到很晚才回来，所以真没听到什么可疑的声音。”
再附赠一个歉意的，无辜的表情。
路光凯犹豫了两秒钟。
对方眼中的不自然是真的，但对方确实也没理由会说谎。
“好吧，谢谢你了。”路光凯淡淡地说完，兴致怏怏地转身准备回房间。
他显然无意和这位邻居有什么交集。
“诶……爷爷，”但许虞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她想起昨天早上看到老爷爷孤独地靠在沙发上，吃着冰冷的三明治的场景。
这样的老人，许虞在这个破败的小区见得多了。他们要么没有儿女，要么儿女都出国了，总之没有人照顾，糊弄一天是一天。
这位老爷爷唯一不同的一点是，他家里好像挺有钱的。住在这个偏远，上了年头，服务还跟不上的小区，大概是为了……图个清静？
不管怎么说，大早上的，吃那么凉的三明治，那不得伤胃嘛。
看在老爷爷曾经救了她一命的份上，许虞试探地问：“您吃早饭了吗？”
路光凯疑惑地看着她，下意识地摇摇头。
他的眉头像山峰一样微微皱起，脸绷得紧紧的，眼角处的细纹清晰可见。
她想干嘛？
我没想干嘛啊，我只是不想您得了胃病，然后早早死掉，好人一生平安嘛。
这位老爷爷怎么这么凶，跟昨天那个和蔼可亲的形象简直判若两人。
一下子就让许虞想起来大学高数课上不苟言笑的严肃教授。
她咽了咽口水，飞快地说道：“那个，那个，爷爷，楼下有家早餐店，他们家豆浆特别好喝，而且热腾腾的，很香，您要不要我帮忙捎一份……”
“不用了。”路光凯直接打断她的话，他的眼神中不知何时多了几分警惕，然后连招呼都没打就回了自己房间，关上了门。
“呼~”
不知道为什么，老爷爷拒绝她带早餐这一申请，反而让许虞松了一口气。
【原来我那层是有邻居的，就是有点凶，生人勿进的感觉。】
早餐店里，许虞漫不经心地咬着豆浆的吸管，左手拿着塑料袋装着的奶黄包，右手食指在手机上点点，给沈丹丹发送微信消息。
奇迹小鱼：【听小区保安说，这爷爷天天早出晚归，怪不得以前我都没碰见过他。】
山丹丹开花红艳艳：【怎么听着怪吓人的，鱼宝你要注意安全。】
奇迹小鱼：【放心吧，这位爷爷就是有点孤僻，看着不像是坏人。】
山丹丹开花红艳艳：【你傻啊，坏人是能从脸上看出来的吗？你还记得《五个嫌疑人》里面的宋远吗？】
《五个嫌疑人》是许虞前不久和沈丹丹一起去看的一部悬疑电影。讲述的是在某公寓发生了一连串杀人事件，警察女主便衣潜伏在公寓中，对五个嫌疑人邻居依次进行暗查。
这五个嫌疑人中，有帮助别人，但其实自己心理疾病严重的心理医生，有现实和幻想分不清的小说家，有抑郁不得志的麻醉师，还有努力上进却一直被原生家庭吸血的女银行职员。
他们每个人好像都没有错，但性格的缺陷、命运的不如意，却总是折磨着他们的生活。只有一位嫌疑人看上去比较正常，体育老师宋远，他高大帅气，阳光开朗，是个自来熟，甚至多次主动照顾警察女主。
当观众以为警察女主和宋远会携手查案，并且在并肩作战中，升华革命友谊，最后甜甜地结束时，真相却以一种残酷的方式揭开。
午夜，宋远的背影淡定地出现在女主的床前，手里的刀具正往下滴着鲜血。
床上的人眼睛紧闭着，生死不明。
嘀嗒，嘀嗒……地板上的血液越积越多。
宋远突然回过头，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啊——”沈丹丹吓得直往许虞怀里钻。
许虞同样脸色苍白，但她很快从电影中回过神来，边给沈丹丹喂了颗爆米花边打趣她：“一小时前，你也是这么尖叫的。”
沈丹丹嚼了嚼爆米花，清香在她嘴里溢开，她露出星星眼：“谁叫路光凯是真tm的很帅啊！”
宋远的扮演者，正是影帝路光凯。他那张脸出现在大屏幕上的那一瞬间，立刻收获了全场女生的尖叫声，其中就包括沈丹丹。
“路光凯的演技真是神了！”那天看完电影，回去的路上，沈丹丹还忍不住不停地感叹：“他现实中那么高冷，把棒球帽一戴，居然可以演阳光温暖的体育老师。”
“姐妹，你清醒一点，”许虞扶额，“他演的明明是白切黑内心阴郁的变态杀人魔，忘了刚才是谁说自己人都吓无了？”
早餐店里人越来越多，大部分是些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太，许虞和他们都很熟。他们笑眯眯地同许虞打招呼，许虞也扬起脸回应：“刘奶奶早。”
“王爷爷好。”
“江伯伯，过几天记得去医院复查啊。”
这小区老年人偏多，谁家有个头疼脑热，电器维修之类的事情，许虞和其他几个年轻人总会力所能及地伸出援手，帮上一把。
有些老年人会使用手机的，他们就还拉了个微信群，许虞是群主。刘奶奶和王爷爷最喜欢在群里唠嗑，家长里短。聊多了就会有人赶忙提醒，“莫说了，莫说了，莫要打扰几个年轻人上班哟。”
有时候，许虞在上班休息时打开手机，向上翻微信群，满屏幕的语音消息叫她哭笑不得。后来她只好又拉了个紧急联系群，和老人家们约好，有要紧的、需要帮忙的事情就发这个群里。
之前那个群就改为闲聊群了。
许虞咬了口吸管，继续打字和沈丹丹聊天。
奇迹小鱼：【是是是，从脸上看不出来，长成路光凯那样都可能是坏人呢。】
山丹丹开花红艳艳：【请鱼宝同学人剧分离，路光凯只是演了宋远好不好，长成他那样怎么能是坏人！长成他那样，那是老公！】
奇迹小鱼：【你都几个老公了，上次还说林新白是你老公呢！】
山丹丹开花红艳艳：【林新白只是墙头好不好，墙头可以有无数个，路光凯只有一个！路光凯yyds！】
许虞忍俊不禁。豆浆的吸管被她横着咬扁了，于是她停下来，将吸管转了90度，企图再将其咬开。
屏幕对面，沈丹丹继续发来消息。
山丹丹开花红艳艳：【对了！今天的热搜你看了没？林新白和路光凯要一起演戏了！演的就是《五个嫌疑人》的续集！新晋顶流和男神影帝，想想都让人激动啊！】
山丹丹开花红艳艳：【不过有一说一，我觉得还是路影帝的脸更适合大荧幕，线条流畅，特别是那双眼睛，形容不出来的感觉。】
许虞啧啧地摇了摇头，她本想打字，但吸管口显然被咬坏了，叫她喝不上豆浆。
上学的时候，她就老喜欢咬笔头。当时那个喜欢研究心理学的同桌，说她这是内心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听说这个同桌后来成了小有名气的星座博主。
于是许虞右手将吸管抽出来，同时左手按住微信的说话按钮，她笑道：“好好好，路光凯最帅啦！帅得惊天地泣鬼神！”
刚说完，一双手突然轻轻敲了敲她的桌子。
许虞疑惑地抬头看，正好对上隔壁老爷爷的目光。
那双眼睛，像澄明之月，高高悬挂；又像漆黑之渊，深不见底。
大概就是，惊天地泣鬼神。
热气腾腾的早餐店里，路光凯面无表情地看着小邻居嘟着嘴，捣鼓着那被咬坏的吸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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