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戏弄
蒋玉子一行人还算运气好，一路上畅通无阻不说，天公还作美，本要一天半的行程，结果次日傍晚就到幽山下的客栈。
往年都是苏黎带着弟子们来，客栈老板也与苏黎熟络。
苏黎与蒋玉子都是清瘦的美男子，骨相还有几分相似，只是苏黎的眉峰更陡，而蒋玉子更柔。
客栈老板见一位翩翩白衣男子，后头还跟着一群人，便错把蒋玉子认成苏黎。
蒋玉子既疲惫又尴尬，但脸上仍挂着温和的笑容，与老板寒暄几句，便取了房间钥匙，一一发放，两人一房。
赶了整整一天的路，弟子们都累得不说话了，唯有一人似乎格外积极，那便是芳兰。
她凑到蒋玉子身边，殷勤道：“师兄，女弟子那边，我替您发吧。”
蒋玉子不可置否，把钥匙给了她。
芳兰不动声色地从霍盈的反方向开始派起，动作显得自然又漫不经心，一路派发过来，直到最后一把钥匙捏在手里之时，她便走到了霍盈的面前。
“诶，霍盈，我俩一个房。”说着，芳兰扬了扬手中的钥匙，观察着霍盈的反应。
“嗯。”霍盈从她手里夺过钥匙，自顾自地上楼去了。
她早已觉察出端倪，随后看着芳兰一路派发过来，看似无意之举，实则早有预谋。
她本想打断芳兰，但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区区一个小弟子罢了，越是避之不及，怕会引来她好奇，而且她与芳兰在道峰山本就是室友，她对芳兰的习惯熟悉的很。
虽还不知对方来意，但按兵不动总不会出错。
这么想着，霍盈把手里的钥匙握得更紧了。
凌晨时分，霍盈和芳兰都躺在床上。
黑暗中，芳兰翻身几次，虽看不见隔壁床，但耳朵一直机警地听着霍盈那边的动静。
她想起同是月黑风高的夜晚，被婉月强拉到一旁，交代她要盯着霍盈。
她还记得当时自己没头没脑地回了一句“霍盈这等废物有什么可盯的”，结果被婉月狠狠捏住了下巴。
婉月说：“容安师姐让你盯你就盯，哪来那么多废话。”
芳兰被婉月捏地生痛，目光死死盯着婉月，心里暗道她算个什么东西，连道峰的正式弟子都不是，仗着身后有容安，就这般命令自己。
但随后她目光又软了下来，她怂了，毕竟是容安的人，也莫要再猜容安怎么想了，盯着霍盈这小废物也不是什么难事，万一真是容安所派，自己也算是在大师姐面前狠狠刷了一波存在感了，日后好让她关照自己。
但婉月这幅命令的口气又算什么？！
芳兰硬着脖子，勉强点点头。
芳兰闭了闭眼，思绪又拉回此刻。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了霍盈那边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这小废物睡着了，还盯个什么劲儿。
芳兰被困意包围，闭上了眼。
夜里，芳兰感觉房里进来了一阵风，不禁打了一个哆嗦，立马睁开了眼。
她转动了一下眼珠子，感觉清醒了不少，发现原本紧闭的房门，如今被轻掩着，留出了一条缝。
她马上爬起来，接着微弱的光，转头看向霍盈那边，床上空空如也。
霍盈出去了！
这丫头大半夜会去哪里？！难道还真得盯着？
芳兰低声骂了一句，马上爬起来去探了探霍盈的被窝。
还是暖的，应该没走远。
她抓起衣服，慌慌张张地踩着鞋子跟了出去。
夜里寒气逼人，是入骨的那种寒冷，芳兰拢了拢外衣，问了店里值夜的小二，寻着霍盈的踪迹，从后面出了客栈。
一出客栈，大概是夜已深，黑蒙蒙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一股不大不小的风钻进她的衣物里，撩起她的汗毛，她轻轻打了个寒颤。
忽然，一个黑影迎面袭来。
速度之快，不知是何方邪祟，晃眼间，就冒到了跟前。
“鬼、鬼啊！”芳兰被吓得拔腿往客栈的光源跑去。
浑然不顾自己为修道者，不应怯于邪祟。
离光越来越近，她最后停在客栈后面陈旧的灯笼下，大口喘着气。
一回头，借着灯笼昏暗的光，她看清楚了“鬼”的模样——
霍、霍盈？
霍盈看着她一身狼狈，满头凌乱，鞋子都没穿好，不由轻嗤道：“兰儿方才是怎么了？为何见我就跑？”
霍盈的声音不慢不紧。
“我……你、你大半夜出去干嘛？”芳兰反问道。
只见霍盈暗了暗眼色，一步步向芳兰走近，她轻松一笑：“上、茅、房。”
说完，与她错身，回客栈里去了。
芳兰喘着气，看着霍盈的背影，又恼怒，又怨自己傻，最后她用力踢了一下脚旁的石子，也跟着霍盈回去了。
搞了这么一出，芳兰重新躺下后，困意全无，脑子里还回荡自己刚刚在霍盈面前出洋相，还有那句带着嘲弄语气的“上茅房”。
她越想越觉得气不打一处去，手也渐渐抓紧被角。
花了好一会儿，芳兰才重新拾回困意时。
在她的眼皮缓缓耷下来时，隐隐约约又听到了霍盈那边有动静。
她又立马睁开眼，随后又闭上，拉长耳朵听着。
霍盈似乎是起身，从包里翻出了些什么，而后出门去了。
对了！她怎么把霍盈的工具给忘了，她记得来的前一晚，霍盈在偷偷收拾奇怪的东西，那时候她就已经察觉不对劲了，刚刚霍盈两手空空，必然不是去办事。
而如今，她带上工具了！
霍盈前脚出门，芳兰下一秒就睁开了眼，她笃定霍盈要露出马脚了，这丫头果然有问题，不然容安师姐不会叫自己盯着。
她迅速穿上外衣，偷偷跟了上去，心里窃喜，没想到才来第一晚，就有收获了。
芳兰一路随在霍盈身后，看着对方从后门出去了，还绕过了茅房，心里竟生出几分必能让霍盈人赃并获的自信。
霍盈穿过了一条石子窄道，拐了一个弯，来到了客栈的后厨。
寒夜即将结束，在客栈外能看到远处的幽山，山上笼罩着一层浓雾，叫人看不清山的轮廓。
此时，后厨的人已经在忙碌地烧水，准备早点了。
只见霍盈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个大水壶，递给了后厨的一个柴夫，柴夫接过水壶，给她装满了热水，又递回去。
霍盈随后又抱着水壶转身回去了。
芳兰躲在角落里看着这一切，看着霍盈朝回去的路走去，离自己那边越来越近。
就这？！
这丫头，不会只是出去打个热水吧？！
芳兰咽了一下口水，眉头紧蹙，那自己这么跟出来得有多蠢！
不容她多想，霍盈已经越来越靠近芳兰躲的那堵墙了，她怕霍盈发现，只好鬼鬼祟祟地溜回客栈去。
芳兰刚躺下不到一刻钟，就听到霍盈回来了，只听到她锁好了门，喝了一口热水，又躺回床上去了。
芳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缩了缩冰冷的双足，想象着热水进入喉咙的那丝温热舒适……
第一回上茅房，第二回打热水，芳兰越想越觉得自己真是蠢透了。
容安神经兮兮地要观察霍盈，自己也跟着她疯什么呀！
小废物还能翻出什么风浪！白瞎一个能好好休息的晚上！
整晚，霍盈还出去了两次，纠结之际，芳兰还是跟了上去，结果看到的是霍盈又上了两次茅房。
她一边懊悔自己不应该跟出去，一边又不由地怀疑这个任务是否真是容安的本意，毕竟全程下来，她就没见过容安一面。
不会是婉月这丫头上一回“灵镯失窃案”后，跟霍盈不对付了，自作主张的吧？！
第二天一早，芳兰眼周泛着青色，神色呆滞。
霍盈都看在眼里，还不忘贴心地问一句：“兰儿昨夜睡得可好？”
芳兰简直要气到头都冒烟了，但此刻她太过疲惫，只得轻声回一句：“还行……”
霍盈打开窗户，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神清气爽，道：“我也睡得挺好！”
幽山之上，蒋玉子带着弟子们像往常一般在山顶打坐。
弟子们虽都照做了，但心里甚是不满。
来了就赶紧动手，打什么坐呀！
苏黎之前都没有这般无聊。
蒋玉子仿佛也看穿了弟子们的心思，淡道：“万物皆有灵性，一上来就采摘，太无章法。”
“那师兄的意思是，要跟这些草药交流一下？问问他们能不能被采走？”突然有一位胆大的弟子站出来说道，语气里满是嘲弄。
其他弟子们虽一声不吭，但目光一直集中在二人之间，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不知温文尔雅的蒋师兄会不会发飙。
此时连霍盈都忍不住瞟一眼蒋玉子那边。
“没错，你能意会，我甚是欣慰，”蒋玉子自顾自地盘膝而坐，双手轻轻搭在膝盖上，“那事不宜迟，大家也都坐下吧。”
说完，蒋玉子已经闭上眼，进入打坐地状态。
弟子们面面相觑。
蒋师兄是没有生气吗？
只有霍盈似乎隐隐约约能感觉到蒋玉子心中的不悦。
弟子们陆陆续续地坐下来打坐。
不知过了多久，霍盈闭着眼，能明显感觉到周围的空气由湿润变得渐渐干燥，气温也渐渐上升，大概已经日出了吧。
不知是前世的高深的修为和丰富的记忆使然，还是自己本身有灵根感应，她感觉周围的气场发生了微妙地改变。
她睁开眼：可以了。
与此同时，蒋玉子也睁开了眼，道：“可以了。”
唯二睁眼的人四目相接。
蒋玉子扫了一眼其他弟子，最后目光又停在了霍盈身上，他眼底闪过一丝惊讶，转而又变为一丝丝畏惧。
他也不知道他面对一个人畜无害的少女为何会产生这般异样的心绪。
明明自己的修为在她之上，却似乎要仰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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