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沐琴
呜呜……
呜…呜呜呜……
阵阵阴风吹过通体漆黑的山峰,诸多同样的山峰连成一座跌宕起伏的大山,山上满是枯木乱石,这座山便是较为闻名的黑峰山。
黑峰山常年阴阴郁郁,没有太阳,没有绿意盎然,更没有万花盛开,有的只是一轮皎月悬在半空。
皎洁的月光洒在黑峰山上,像披上了一层银白薄纱。
时常有一两棵枯木断碎坠入崖谷,轰隆隆的回声荡漾在这座山头,使得此山赋有一股阴森之意。
黑峰山不远处有一座城镇,有方圆十丈之大,城墙堆砌用的石头便是从黑峰山挖取而来,所以便取其黑峰作为城名。因石头存时久远,又饱受阴风摧残,所以堆砌的城墙格外的坚固。
黑峰城中心处耸立着一顶大钟,每当响起钟声时,便是一个时辰过去,这是先祖留下可以在这暗无明日的地方知晓时间流失的方法。
钟声之响,可传彻八方。
黑峰城内的居民对生活在永无明日的城镇,并未觉得有何奇异之处,好像这天地就该是这幅模样。
此刻黑峰城神坛挤满了人,都是来看看每年睹目的血脉觉醒仪式。
黑峰城每满六岁的孩童都会在神坛觉醒属于自己的血脉,唯有觉醒了自身血脉,才可成为万人敬仰的修士。
在人群后方,沐琴看着那些充满期盼的稚嫩脸庞,看着那些从孩童身上散发出的血气,看着那些觉醒后兴奋喜悦的神情,眼里满是羡慕。
“若是四年前自己也觉醒了血脉,该多好啊……”,沐琴长叹一声,便离开了神坛。
羡慕归羡慕,总不能因为自身觉醒不了血脉就彻底放弃自己吧。就算这条路走不通,相信还会有无数条路呈现在眼前,就看自己如何抉择。
人群中有人发现沐琴离去,看着那道萧瑟、孤寂的身影,替他感到一丝不忍,“沐小子真是可惜啊,当年谁都认为沐小子定会觉醒上品血脉,谁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是啊,谁知道呢。”
四年前,神坛这里一样拥堵许多人,这一天比以往更多,就连一些靠近神坛的酒楼、屋顶都挤满了人。他们都想目睹沐府声名赫赫的沐琴觉醒的是何血脉,也想亲眼见证一代天骄的崛起。就连沐琴也认为自己一定会觉醒上品血脉,或许是极品血脉。
当沐琴将手放在神坛时,在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增大眼睛,生怕错过一丝细节。
半晌过去,沐琴身上始终没有任何变化,就在人们觉得神坛坏掉时,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神坛主动弹开那只手。
在场所有人都错愕的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不明白这一幕寓意着什么,毕竟这种情况从未发生过。
就在所有人商讨时,城主古怪的看着神坛上的沐琴,缓缓说道:“先祖曾言,觉醒血脉被神坛主动弹开者,体内血脉驳杂,修不得祖法,被视为抛弃着。”
城主威严的声音回荡在沐琴耳边,身体不自主的颤抖起来,刚想反驳着什么,却发现在场所有人那双眼睛看着自己,眼神里充满了怪异。
那些曾经被沐琴的锋芒掩盖的少年,都戏虐的看着神坛上那曾几何时无限风光的少年。
血脉觉醒仪式结束后,回到沐府的沐琴,一个个噩耗传入耳中,收回之前一切待遇,收回这栋屋子,停下供给父母疗伤所用药材……
沐琴不信这一切,就因为自己不能觉醒血脉,就因为自己被神坛主动弹开,就因为自己是那什么抛弃者,便把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拿走。
沐琴找府主理论,什么待遇,什么豪宅,这一切自己都不在乎,唯独不能停下父母疗伤所用的药。
结果却连府主的面都未见到,被人狠狠打断手骨、腿骨、肋骨,浑身血迹的躺在那里,过往的每个人都朝沐琴身上吐上一口唾沫。
天空下起了大雨,雨水拍打在沐琴残破的身上,已经忘记的身上的伤疼,忘记了族人那冷漠的眼神,忘记了一切。心中唯有一个回家这一个念头支撑着自己,忍着疼痛一点点往家里爬去。
身穿白色衣裙的沐雪儿撑着伞来到沐琴身边,看着心爱的人这幅模样,心里绞割一般的痛,伸手想要将琴哥哥扶起来,放在背上。
沐琴弹开那双洁白纤长的手,抬起头冷眼的看着面前的让人悸动的少女,轻声说道:“滚。”
沐雪儿身子颤抖起来,咬着嘴唇,再一次伸出手。
沐琴不厌烦的说道:“要我说几遍,滚,滚回你属于你的世界。”
沐雪儿看着那副变得陌生的面孔,好像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放下伞,哭泣跑开。
沐琴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苦涩的笑了起来。自己也不忍这幅面孔对待雪儿,可自己又有何办法,从今天起我们之间就是天上地下。长疼不如短疼,总有一天你会在我对面,到时你处在我和你爹之间,你又会怎么选择?
回家的路变得越来越远,好像再也爬不回去。
半年后,沐琴爹娘因却少治病的药材而悄然离世。
那一天,沐琴跪在墓前,哭得稀里哗啦。
这半年里虽然每天都会进山寻找药材,可仅凭自己着弱小的身板,怎么可能找到所有药材呢。那种无助感,渐渐浮上心头。
沐琴呆坐在黑峰山一处山崖边,阵阵阴风迎面扑来,带动着乌黑的长发飘荡着。这三年里,每天都会到这里练习一些拳术,剑术……,就算成为不了修士,成为一名武学宗师也是不错的。
虽然成为武学宗师报不了仇,但总有一天仇人会老去,那时便是自己报仇雪恨之时。所以不管族人怎么羞辱自己,都不会离去,一来可以静等时机,二来府内有许多武学秘籍,若是离开了沐府,那里还能寻得这些。
起身挥动拳头,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的施展出来,阵阵拳风呼啸而过,有时于吹来的阴风撞在一起发出些许微弱的响声。
沐琴每隔段时间都会都腿上、腿上、身上绑一些铁块,这样不仅可以淬炼自身,还能增加一些力量。
沐琴知道这样做会有弊端,一味的增加铁块重量,便会导致身体过于刚劲,有损体内血肉,长期这样,这种情况会越来越明显,严重时甚至会导致全身瘫痪。
可自己没有办法,唯有这样才可以使自己具有强大的力量。只要能报仇,就算死去也无妨。
当钟声敲响五声时,沐琴收起了挥动的拳头,轻呼一口气,坐下歇息起来。
这三年的收获,虽然每日力量都在增长,拳术都在精进,可与哪些修士比起来,自己这些算得了什么。
有时沐琴会想,这条路走下去是否值得,真的能报仇雪恨嘛?
答案一定是否。
就算府主临死之际,就算自己成为了武学宗师,也杀不死临死的府主。
修士的可怕不是一位小小的武学宗师可比拟的。
每日这样的勤奋练拳,只是为了求得一个心理安慰罢了。
沐琴知道,就是成为了武学宗师,也活不到府主临死之际,修士的生命动辄上百上千年,自己这样一个凡人,能活到七十岁便已知足。
既如此,又何必求得一个定要报仇呢?不如走出这里,看看黑峰山外面的世界。几十年的时间,每日都这样荒废度过?
若是走出这里,难道就不报仇了嘛?定然不是,暂且先记在心中,日后寻得其他之法,再回来报仇便是,不然一直这样荒废下去,怎么都报不得仇。
起身朝着那个曾经属于自己的家,迈步而去。临走之际,还想再看看爹娘;若是可以,还想在看看你……
紧握着镰刀,慢条斯理的割着坟墓上面的杂草。以后用铁锹挖一些土增添在坟墓之上,这一走不知何时才会回来,爹娘还在这里,要好生整理一下坟墓。
烧了些纸钱,坐在一旁跟爹娘唠起嗑来。
“爹娘,琴儿今日就要离开了,还未让你二老享福,爹娘就离去了,是琴儿做的不好。等琴儿回来,给爹娘讲讲外面的故事……”
沐琴轻抚着墓碑,深深磕了三个响头,不舍的离去。每走几步都会回头看一眼,这是第一次真正觉得要远离爹娘。就算爹娘离世那天,沐琴都觉得爹娘仍在身边,直到今日告别时,才发觉,原来爹娘早就离开了啊。最后再看了一眼,狠下心不再回头离去,怕自己再看一眼的话,就会放弃好不容易决定去外面世界看一看的想法。
背着一个包袱,站在可以看到沐雪儿闺楼的地方,静静等待着。沐雪儿好像知晓沐琴到来一般,推开房门走了出来。比小时候漂亮了些,越发的成熟,还跟以往一样爱穿白色衣裙,长发散在身后,一缕青丝散在耳边。
沐琴微笑的离开,能再看你一眼,知足了。
沐雪儿心里痛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丢失一般。转头看向沐琴所在的地方,却什么都没发现,但好像又发现了什么,或许之前那里有个人看着自己吧。
数月后,才缓缓明白,原来那天站在那里的是你啊。既然是你,为何要躲躲藏藏的,为何又要不声不响的离开,是因为我,还是……,或许这一生都不会再见面了吧,若是再见时,你我又是各种角色呢,仇人?亲人?或者是陌生人?这些沐雪儿都不知,只知道再也见不着那个疼爱自己的琴哥哥了。
离开沐府后,沐琴不知该往何处去,不知那里会有自己的归宿。迷茫的随意走了下去,自己也不知道这条路通往何方,或许会死在途中,但那又如何,不敢迈出那一步,永远都会停留在那一刻,等你真正迈出时,才会发现,原来世间竟是这般多姿多彩。
远方的路在脚下,脚下的路是走出来的,不是等待着别人走出一条路后,你才缓缓走上去,这条路不属于你,就算你走到尽头,最后会发现,你还停留在原地。
途中虽然还是枯木乱石,但其中蕴意与以往有些不同。以往的枯木乱石属于黑峰城,而现在的枯木乱石属于自己。
走了数月路程,终于看到一座村子,村子里寥寥无几的几栋陋屋,稀稀落落的排列着。尽管村子不是那么繁华,村民却过得幸福安乐,每人脸上都溢满了笑容。几个孩童嘻嘻哈哈追赶着前面稍微年长一些的少年,少年手中捏着爹爹做的风车,迎着风沙沙的转动着。
停下来多看了两眼,村子的孩童瞧见了一旁的沐琴,好奇的跑了过去,围着沐琴叽叽咋咋问个不停,哪位年长的少年,懂得较为多些,但也好奇沐琴的到来,站在一旁聆听着沐琴所讲的故事。这种村子里的幸福安乐,沐琴从未感受过,那是不同与族群的生活,没有利益争斗,没有冷嘲热讽,有的只是每日早起忙碌,晚归孩子媳妇热炕头。
孩童的娘亲呼喊着回家吃饭,孩童们跟沐琴告辞离去,少年也告辞离去,但礼数明显比那些孩童周全一些,应是年长一些,家里长辈教了些。沐琴微笑的回着,看着每栋屋子亮起灯火,扬起欢声笑语,看着那缕缕炊烟,有些想家了。
沐琴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灰尘,迈步离开村子,向着远方走去。
途中遇见这样的村落变得频繁起来,每个村落里都有不一样的风情,袅袅炊烟,欢声笑语。停下讲述一些故事,或是教习一些字语,或是打出一套拳术,或是看一场戏曲。
这些日子,血仇大恨不再是那般浓郁,时而会忘记,但事后又会想起。
数月前,路过一个较大些的村子,村旁有那种教书的私塾,沐琴随着孩童前往听教书先生讲课。
在教书先生的书架上看到一本书中写着,“仇可报,人要活。”,看着这六字,沐琴陷入沉思。
教书先生缓缓走到沐琴身边,瞧见对方正看着那六字发呆,轻叹的摇了摇头,坐在沐琴对面,轻声说道:“仇可报,人要活。若是为了报仇而死去,这样值得么?若是仇报了,人活着该咋办?若是仇未报,人死了又该咋办?”
沐琴抬起头看向教书先生,询问道:“请先生解惑。”
教书先生思索一会,缓缓说道:“人之七情,喜、怒、忧、惧、爱、憎、欲;你所挥之不去的仇,便是七情中的怒,你的怒占据了整个心。让你的仇减少不一定是让你忘记仇,父母杀恨不可忘,而你应在不具有报仇时,将仇减至最小。”
沐琴似懂非懂的听着,先生说完后,起身作辑道:“谢先生解惑。”
教书先生摆了摆手,起身离去,“生在世上,不是让你仇恨在心,而是去明悟世间,感悟天地。往东直走,出了这幅天地,有你想要的东西,桌上那本老农历你带上吧,对你有些帮助。多看看,多记记。”
沐琴震惊的看着离去的那道背影,虽然有很多想问的,但好像已经得到了答案,深深行了一礼说道:“多谢先生,日后有机会归来时,晚辈再来谢礼。”
拿起桌上那本老农历,翻开看了两眼,除了一些日子、禁忌、适宜之事,余下空白处写满了笔记。这应该是先生最宝贵的东西吧,合起来放进怀里,再一次深深行了一礼,背上包裹,朝着先生所说的方向走去。
教书先生站在窗边,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喃喃着:“两种血脉,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存在出现在这里,是预示着那场劫难要来了么?还是一场意外?”
轻叹一口气,关紧窗户,来到桌前,批改着学生的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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