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真容
“不知上峰此时驾临, 所为何事啊。”张太守亲自将茶奉了。
宫秋庭并未碰茶,在厅内环视一圈,才说道:“前几日有事误了张大人的宴, 今日特来请罪罢了,今日可是来得不巧?”
他这时候刚好在正厅, 显然是刚待完客,却不见那人从正门出去。
“怎敢,上峰驾临苏州定是有要务在身, 未因下官治酒开罪,是上峰慈和,”面对这眼前气息冰冷的年轻人,张太守呼吸都放轻了。
他凉浸浸的眼睛一打过来,张太守急忙又答:“先前在厅中见过给小儿请的教书先生, 知道上峰来, 不敢冲撞, 让他退到后院,寻小儿授课去了。”
宫秋庭只略点头,另问别的:“张大人做这太守多少年了?”
张太守笑道:“下官能力平庸, 忝居此位六七年了。”
“在苏州为官却不止六年吧。”宫秋庭一句话,张太守的笑颜当即变得勉强。
“是,下官原是河西人士, 被调至苏州为官,又有幸常得提拔,打滚了二十余年,才成了一方太守。”
“河西人……”宫秋庭语调莫名, “人常说官官相护, 苏州官场倒是能知人善用, 张大人本事至此,实在不必用忝居二字。”
张太守忙不迭说:“都是上峰看得上,下官只尽职责罢了。”
“向谁尽的职责?”宫秋庭步步紧逼,直问得张太守额沁冷汗。
他不知为何扑通跪了下来:“自然是向大靖朝尽职,向皇帝陛下尽责。”
宫秋庭听这套话,眼中轻蔑更甚,“这么多年,李如奎带着圣上的旨意守在江南,作为圣上喉舌,他可有夸你尽责?”
不待他答,又道:“幽州和青胥那边的事,张大人掂量,想不想在我这得一句‘尽责’,就看你的了。”
李如奎是个蠢物,但宫秋庭不是,江南作为信王的老巢,只留了几个小鬼,信王之子如今还想着往江南跑,若说这边的没有暗棋,绝无可能。
宫秋庭说罢了话,起身离去。
目送着他离去,张太守都没能再说一句,回身暗暗咬牙,这是试探还是已经知道了。
张小姐并未离去,而且躲在转角,又偷偷瞧了经过宫秋庭一眼。
可惜这一回,他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张小姐有些失望,又感叹这样好看得过分的世家贵胄,得多好的女子才配得上啊。
“爹爹,卫尉大人来干什么?”她只得迎向父亲。
张太守事还没想明白,就被女儿打断了,气得戳她脑门:“你就别痴心妄想了,他两年就当上卫尉,不说心计,身世背景比之皇子都不差多少,不是我们够得上的。”
“哼!爹爹只说门第,怎么不说人心,要是人家眼里能看到我呢?攀到了,张家一起贵,攀不到也不损什么。”
张小姐爱偷看话本,谁不爱把自己往主角上套,觉得全天下最好的男子定能看到她不同别的女子的特别,发展出缠绵悱恻,不看尊卑的情爱。
他虽是信王提拔的,可这一脉只剩了一个孤子,自己想要靠潜龙之功越过顶头的那些世家已是没有可能了,他还有一家子人,可不能被信王的拖下水,如今该尽早把那人处置了,向卫尉大人表功,挣个宽大处置。
再若女儿能入了宫家门,就算做不了正妻,做个妾室,也算一份庇佑,张家往后也不用战战兢兢的了。
信王势力早已土崩瓦解,识时务者为俊杰,张太守心中有了一丝松动。
十月最肥美新鲜的当然是还是草鱼,肉比青鱼还嫩,当日从清澈的江水里刚捞上的青鳞草鱼,尾鳍有力,能拍打出白浪花。
奚容买了两尾,一尾做苏式爆鱼、一尾做汤。
又看到新上螃蟹黄膏满满,兴奋地又买了两篓,十分便宜,这东西在北地可是贵价。
柳行儿提着肉菜回到后院,真是又开心又忧心。
眼见肌肤慢慢白了,要是腰身胖起来,在床上扭着就不好看了,但不吃又实在舍不得。
又哭又笑地神情看在奚容眼里,还以为他犯病了呢,双手拍出一声脆响:“走什么神呀,快把鱼打了鳞片洗干净。”
她自己还要处理螃蟹呢,今晚菜量大,连米饭都不必蒸了。
“我不知道怎么杀鱼……”
盆中安静游弋的草鱼和柳行儿面面相觑。
奚容皱眉:“那你这么会吃?”
话是这么说,但到底过来帮忙了,“两只手在头下边点一抓一摁,抓严实了,你就赶紧提出来,菜刀往头上一拍,再刷鳞片,这不就好了,”她干得干脆利索,“剩下一尾你自己来。”
柳行儿被她利索的手脚惊艳了,轻描淡写地就干完了活,“为什么不一起做了呀?”他试图躲懒。
“我都做了,你上灶?”奚容抱臂看着,打算让他自己学会帮忙,别整天念叨来日用自己的卖身钱和身子报答,这两样她都不需要。
“那有将来的花魁公子要自己杀鱼的……”
柳行儿喃喃自语,手还是缓缓伸进了水里,但鱼儿鲜活,可不吃他慢吞吞这套,快活地搅起水来,到头来鱼没抓着,平白打湿了一身衣裳。
“不干了!”他起身就要扭走,奚容扯着他的后领:“抓不上来今晚别吃了,这条鱼陪着你。”
算你狠!柳行儿扭头瞪她,再瞪鱼,咬牙干脆地朝鱼抓去。
反复几次,竟然真的让他抓出了水盆,那鱼离了水,嘴一张一合的。
柳行儿手一哆嗦,到底还是害怕,松了劲儿,鱼得了自由,尾巴直接“啪——”地打到奚容的脸上,又顽皮地跃回了水盆里去。
这一幕把柳行儿看傻了,然后又噗地笑了出来。
奚容忍着火,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幸好这草鱼的腥味不大。
可柳行儿笑着笑着,就不笑了,而是看着奚容发愣,“你的脸……”
奚容被鱼拍过的地方,蜡黄的颜色和斑点消失,露出里边莹白干净的肌肤来。
她闻言才忽然意识到,自己脸上还带着伪装,赶忙起身去照镜子,脸上蜡黄斑点和玉白色干净的地方对比明显,看来是彻底穿帮了。
柳行儿反应过来,跟了来指着她大喊:“好啊你,骗了我这么久,我还以为你是个丑女。”
听他喊这么大声的,奚容也不心虚,“我一个女子,独身走这远路,伪装一番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倒也是,柳行儿湿漉漉的手在本就湿透的衣服上擦了擦,“那……都到苏州了,你干嘛还遮着。”
奚容不理他的问题,干脆地把余下的面膏也卸掉了,转过一张不施粉黛,却皎如秋月的脸,“快去干活,还吃不吃晚饭了。”
说罢自己率先回到了天井,处置了剩下的螃蟹。
柳行儿看她背影,奚容身上这件布裙似乎好看了许多,身形也是绰约有致的,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晚上吃饭,柳行儿的视线就不住地往奚容的脸上撇,心底不知暗自在想什么。
“你看够了吗?”她被盯得螃蟹都吃不香了。
柳行儿兔牙咬着碗边,才不跟她对视,奚容先前是丑女,现在是妖女。
她一本正经地嘱咐道:“你可不能这样子出去,将来也别往秦淮河走,不然抢会我饭碗。”
“谁要抢你生意啊,”她点了点青花瓷盆:“赶紧喝鱼汤,养白了早点去你的相公堂子。”
“你这是巴不得赶我走的意思?”
柳行儿一下拗断了螃蟹腿,一边腮帮子鼓了起来,眼神委屈地看她。
谁受得了他这黏黏糊糊的样子,奚容搓了搓鸡皮疙瘩:“难不成你打算一辈子在这当账房先生啊。”
“哼,男人的心思你别猜!”他埋头喝汤。
吃完了饭,柳行儿还主动收拾起了碗碟去洗,奚容拍了拍自己的脸,这小子不对劲。
可擦干手的柳行儿已经过来了,还硬要给她捶肩捏腿,见人放松了下来,就忍不住问道:“白姑啊,你年芳几何啊?”
“你问这个干嘛。”奚容舒服地瘫着,垂眸看柳行儿。
她这副慵懒看人的样子可真带劲儿啊,柳行儿心里痒痒的。
“将来嫁了人,是不是就得相夫教子,不开铺子了?”他帮奚容捏起了手。
她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想到了先前种种,和宫秋庭的种种亲近纠缠,甚至了宫椋羽的。
发生了那些事,奚容既不肯欺骗未来的夫婿,更不信谁能接受,直说了这事长久像根针一样扎在心里,没什么意思。
“我并不打算嫁人。”她淡声道。
果真如此,柳行儿笑开了,放甜了声音道“既然不嫁人,那也不必拘束着自己,忙活累了,到晚上也该松快松快才好。”
奚容嗅到一丝不对,收回了手,“怎么松快?”
“自然是到床上去,你信我的本事,那个仙那个死呀,身子软归软,宝贝养得可大,真在我这有瘾了,往后来相公堂子寻我,也不收你钱,而且我手上的活儿也不错,就是我师父那样的,声音也根本停不住……”
柳行儿卖力地推荐自己。
奚容的眼睛越瞪越大,这家伙真是贼心不死,她霍地起身拿起门角的扫帚,把人撵得满院子乱跑。
“哼!看不上我的手活,我回去自摸!”柳行儿捂着被打痛的地方,跺着脚回房了。
晚上抱着个枕头一宿一宿地做春梦,枕头都被戳了不深不浅的个小涡。
之后几天,他白天做完账,晚上也不回来,奚容不在意,把门一锁就睡下了。
这天开门早,就见天还青青的,柳行儿就沿着石板路摇摇晃晃地回来了。
奚容见到他衣服皱巴巴的模样,皱眉问他去哪了?
柳行儿眼珠子乱转:“我去……精进一下本事。”
奚容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指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身子忍不住就往后让。
“赶紧去洗了洗吧你。”她到现在都没明白,自己为什么能忍下柳行儿的,这作风也太……不检点了些。
柳行儿被她的眼神扎了一下,心里委屈,表面硬气道:“哼!试过我的都说好,你就是不识货。”
奚容不想跟他论货不货的,她不能放任柳行儿这样了,况且铺子的名声也要紧。
左右他也不是真想待这做一辈子账,两人到底不是同路人,她干脆硬下心肠说道:“你洗完收拾了,早点去你想去的地方吧。”
这话让柳行儿走进去的步子一顿,转头看她,眼神里都是怯怯的,一下人没忍住就有眼泪滴了下来。
“走就走,谁要赖在你这!”他抹着眼泪,“我早就受够你颐指气使了,到时候挣了大钱,你当别认识我!”
奚容回了一句:“祝你生意兴隆,我肯定不会去高攀的。”
柳行儿一听眼泪更凶猛了,还准备还嘴。
“奚姑娘……”
正吵着,温和而疲惫的声音就吸引了二人的注意。
奚容朝路边的人看去,是言清先生,他怎么一大早地找过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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