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李姨娘

见筠如询问，她凝神想了一会儿才说，“回夫人，我在这府里大半辈子了，前两任主子都是获罪流放了的，咱们这些人也谈不上什么安置不安置，不过我听说京城里有些体面的人家里的下人，一辈子忠心侍候主子，到老了都会给一笔银子，好叫他们晚年有所依靠，不过……”

        杨嬷嬷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这宅子是刚赏赐给老爷的，咱们这些下人侍候您和老爷还不到大半年，这银子给不给的，也无不可，夫人您看呢。”

        筠如端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杨嬷嬷说的有理，不过，下人的日子本就艰难，上了年纪的人若是再没有点银子傍身，恐怕更加凄然，这些银子在她眼里可能不算什么，可在那些穷苦人家，那就是关乎性命的，她放下茶盏，对杨嬷嬷道，“多谢嬷嬷好意提醒，不过我想还是给些吧，年纪大的人身体不好，手里有些银子好歹吃穿上宽裕些。”

        杨嬷嬷看着筠如，觉得一阵暖意流过心头，笑着点了点头，“夫人，府中上六十岁的人大概有五六个，这银子给多少合适？”

        “二百两吧，”筠如脱口道，“王嬷嬷这件事你去办吧，还有买来的丫鬟和小厮也劳烦你多费费心，好好教教规矩。”

        “是，姑娘。”王嬷嬷应了一声，垂首退下了。

        “杨嬷嬷，”筠如想到院子里的破败杂乱，又想到了自家园子里的美景，手指一下下的敲着桌面，半晌抬起头来，“杨嬷嬷，府中的修葺事务就交给你了，先将各处院子围墙和凉亭重新修缮，还有府中的花草，也要请专人来打理，我记得府中有一池水，是在，是在……”

        “东南角，”杨嬷嬷接了一句。

        “对，池水要好好打理，池中的脏东西捞出来，再种些……已经快秋季了，还是先别种，将池边空地清理出来，移些假山梅林，那一片空旷旷的，选高处建一座凉亭，好坐着赏景，嗯，我院子里的几间屋子收拾出来，好让清浅搬进去住……”筠如想着府中院落的布局，一一吩咐着，直听杨嬷嬷心里掀起雀跃的浪潮，这座府宅，不，是他们李府，在夫人的打理下，马上就要焕发一新。

        主仆二人正商量着，门外进来一个小丫鬟欠身行礼，筠如有些印象，是李姨娘身边的，便问她有何事，小丫鬟看起来很是胆小羞怯，双手紧握身前连头都不敢抬，“回夫人，李姨娘自从早上醒来便头晕恶心，本不想打扰夫人，可是忍了许久还没好，还请夫人请个大夫来瞧瞧。”

        这些日子以来，除了敬茶那日，筠如已经有十来天没见过几位姨娘了，她免了请安礼，再加上天气闷热，身娇肉贵的姨娘就更不愿意出来了，此时听她说起李姨娘，筠如凝神想了一会，隐约记得是个容貌端庄的女子，说起话来很是温厚，不过内宅里的女人，谁知道真实心思是个什么样呢。

        筠如允了她的话，那小丫鬟又欠身福了一福，出门几步跑没影了，筠如一手搭在桌上，眼睛怔怔的看着前方不知在想什么。

        一旁的杨嬷嬷倒急坏了，头晕恶心，她可是过来人，自然知道这怕不是有了吧，一念至此，杨嬷嬷惊的两根眉毛都高高翘起，也顾不得什么了，拿手拽了拽筠如的袖子，“夫人，夫人？那，那李姨娘怕不是怀上了吧，夫人赶紧让人去请了大夫来瞧瞧，若真是，这可不得了……”

        杨嬷嬷急的咽了口唾沫，虽知道屋子里只有她们三人，可还是压低了声音，略凑到了筠如的耳边，“夫人，这您得重视起来呀，这，那李姨娘要是怀上了，可就生到您前头去了，若是个男孩，那可就是长子了，唉，老爷也真是的，一口气纳六个年轻貌美的姨娘，不，我不是说夫人您不美，她们和您当然不能比了……唉，夫人你快打发个人去请大夫吧，李姨娘，怕不是怀上了吧。”

        筠如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只觉得心底空落落的，也说不上难受，就是刚才那股精神劲没有了，整个人都有些蔫蔫的，杨嬷嬷的话像是隔着一间屋子传来，时近时远，直到身旁的清浅也拽了拽她的衣袖，她才反应过来。

        李姨娘若是怀上了，那就是她和李昭言的孩子，是李昭言和别人生的孩子，不知为何，她觉得眼睛有些发干，眨了几下眼还是觉得酸涩。

        可是她临出嫁前母亲和她说过，若是妾室生下孩子，妾室的孩子也是她名分下的孩子，她是嫡母，是一个和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孩子的母亲，她下意识的排斥……

        她是嫡母，是嫡妻，她还不能吃醋……

        筠如又眨了几下眼睛，叹了口气，吩咐一旁的清浅，“去外面找个小厮跑一趟，找个擅长妇科的大夫来瞧瞧。”

        筠如则带着杨嬷嬷前往李姨娘的院子，这也是她作为嫡妻必须要做的。

        没想到其他四位姨娘早就到了，尤其是孙姨娘，看见她显得格外亲厚，跑到她跟前笑盈盈的行了个礼，也没跟着其他几位姨娘坐下，站在筠如身后贴心的奉茶。

        杨嬷嬷替筠如掀了帘子，一旁的小丫鬟早已为她搬好了凳子，李姨娘强撑着身子要给她行礼，被筠如按了回去，“快躺着好好歇歇。”

        “谢夫人，”李姨娘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她那素来端庄的面孔格外煞白，一丝血色也没有，虚弱的躺在床上，连呼吸都轻不可闻。

        两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看着，筠如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还是杨嬷嬷看着李姨娘那副样子心里不是滋味，带着酸溜溜的口气看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姨娘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虚弱成这样，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听到这话李姨娘干裂的嘴唇微微一动，杨嬷嬷那口气和神态是什么意思她很清楚，不就是试探她有没有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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