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小兄弟

许成贤叹了口气。

        “就算，就算他是个官身，那，那也不能当街打人，天朝没有这个道理，”周衍予一下子坐了起来，“他打了咱，准确的说是推了咱，无缘无故的，咱就能找御史，找言官弹劾他，虽然不痛不痒的，可也能给他添点堵。”

        “再不成，我就让我妹夫，找个黑天，趁他不注意狠狠的揍一顿，也好出出气。”周衍予用力一挥拳头，仿佛已经打到了莽汉的脸上。

        “我觉得吧，”许成贤摸着下巴，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还是第二个法子可行，你听我给你分析分析，第一个，咱们哪认识什么言官，反正我是不敢去找我爹，还弹劾，他一定觉得我疯了，第二个，就算弹劾了，你能保证他不会再来找咱们算账？那到时候可就不是推一把这么简单的事了，就他那性子，不得把咱们俩打个半死，所以，咱们去找你妹夫，跟他商量商量，趁着天黑他不注意，稍微教训一顿就完了，到时候咱们也踹两脚出出气，打过就跑，反正他也不知道是谁，你说呢周兄？”

        周衍予听完脑子里快速转了两转，最后猛一拍手，做了决定，“行，就这么办。”

        ……

        清晨，筠如一行人正准备启程，李昭言交代了她几条骑马的要点，筠如一一记在心里，又听他说，湘州民风剽悍，不拘俗礼，女子也可抛头露面，她便将准备好的帷帽挎在肩上背着。

        待一切准备好，正要启程时，忽见昨天那位少年跑到门口，仰头看着李昭言，语气恳切，“大人，我能跟随你们一同前往吗，我姨母，我姨母在那边，我一直想去投靠她，可是山高路远，我也不认识路，更没有马匹，正好你们要到湘州府去，能不能带上我一起？”

        李昭言转头看向筠如，少年肩上背着一个小包袱，不安的搓着手，唯恐他们拒绝，再细看他衣领袖口处，虽有些磨损，可料子是极难得，再想到他言谈举止不凡，筠如心里有了计较，便问他，“你在这里做工，掌柜同意你走吗，还有你不怕我们是坏人，毕竟我们昨天才见过面。”

        少年回头看了一眼屋里，再回头过时，清澈的眼眸里透着亮光，“回夫人，掌柜是我爹生前好友，这两年一直照料我，他对我很好，听说我要去找姨母，他很赞成，只是心里不舍，才没有出来送我，至于……我不怕，李大人是朝廷官员，一身正气，绝不是坏人。”

        筠如被他小脸上一本正经的样子给逗笑了，一身正气，她转头看了李昭言一眼，又迅速将目光转回来，温声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和我们同行吧，看到最后面的那个叔叔了吗，他姓金，你和他同乘一匹马吧。”

        “好，”少年清脆的答应了一声，忙跑了过去，脸上有几分喜色，却并不浓郁，一闪而逝。

        通过这几日的相处，筠如知道几位护卫都是心善的，只是常在宫里当差，养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性子，一身黑衣紧绷着脸，看起来唬人而已，尤其是金大人，筠如前几日还看到他在后院动作轻柔的和一只小猫玩耍。

        见到少年走过去，金大人往后移出了些位置，扶着少年的胳膊一下就将他带上了马，顺手拿下了包袱挂在自己肩上，口中道，“抓稳了孩子。”

        少年不住的点头。

        “哎，小兄弟，你叫什么呀，你今年多大了？”叶枝探着身子一脸好奇的问道。

        少年这才发觉身旁的小姑娘，骑着一匹马与他并肩而行，又听喊他小兄弟，脸上控制不住的又红了。

        “你说话呀，你低着头干什么？”叶枝追问道。

        “叶云，十四岁，”叶云声音低的自己都听不见了。

        “咦，你叫叶云，我叫叶枝，这也太巧了吧，你姓叶？我姓马，骑马的马，驾驾，我十三了，比你小一岁，”叶枝带着丝丝惊讶的笑着，这可真巧啊，他们两的名字里都有一个叶字。

        叶云低头不语。

        “叶云，”叶枝喃喃的念着，“真像是女孩名字呀，你长的也像女孩子，眉清目秀的，你这肩膀能抗活吗，在我们村里，你这么瘦，码头可没人要你。”

        少年偷眼看了叶枝一眼，见她一副坦荡无畏的笑着，心里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

        “诶，你怎么都不说话呀，你这么远去寻你姨母，你姨母疼你吗，我没有姨母，只有三个舅舅，我还有一个姐姐两个哥哥，咦，叶云，你怎么不说话呀？”叶枝弯下腰想看清楚他低下去的面色。

        一行人已经驾马慢慢走起来了，金大人和叶云的马落在最后面，听着两人几乎是叶枝在自言自语的对话，忍不住朗声笑起来，“叶丫头，你可别逗他了，他面子薄。”

        “为什么面子薄啊，”叶枝是真不明白，“我们村里的男孩，不管大还是小，可没有一个面子薄的，都像一群野孩子似的在一块打闹，要是兄弟姐妹多的家庭，面子薄可吃不上饭呐，小兄弟，一看你就没吃过苦。”

        “谁说我没吃过苦，”叶云底气不足的辩了一句，不知为什么，这个小姑娘虽然话多，可他却觉得很亲切，那些不能对外人道的心酸艰苦，他倒想和跟前这个小姑娘说一说。

        “咦……”叶枝瞪大了眼睛，“那你说说你吃过什么苦，是没有饭吃还是没钱请先生念书，这些都不算什么。”

        “不是，”叶云低低的说了一句。

        可叶枝听的很清楚。

        “我七岁的时候我娘走了，九岁哥哥走了，十二岁，我爹也走了……”

        久久的静默，像是连座下的马也感受到了，尽量放轻了蹄子，那些久远的，撕心裂肺的，他以为熬不过去的往事，此时对着这么多人说出来，语气轻和温缓到极点，像是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风轻云淡的，像羽毛抚在心间，只带着一丝丝痛痒，并不浓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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