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第八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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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来, 四九城这一地界就有东富西贵南贫北贱一说。又有京城乃天子脚下,这南市虽贫, 却是平民聚集地, 什么人都来得, 天南地北南来北往的客商, 周边的贩夫走卒, 不够个儿的,自然也就只能往这南城跑,消息自然也灵通起来。
南市有个“闲事”茶馆。茶馆有两层, 三间店面大,离城门口不足二里地。生意兴旺异常。盖因这茶馆有个说书老先生坐镇, 茶钱也不贵, 不羁什么, 一大碗的茶沫子, 两文钱, 平日里,三教九流贩夫走卒闲了也愿意花个一子两子吃碗茶, 多加几个钱, 就能坐上一整天, 实惠的很。因此常客颇多, 迎来送往的,生意倒也兴隆。
这不大一早早的, 就有那扯闲篇的, 刚进城先摸底儿的, 都往那儿一坐,不大一会堂里堂外就坐了满了人。
只见一位身着灰色长袍,身形硕长的老者,踱步至长案前,用手捋了捋胡须,手上木头一拍,刹时,满堂皆静了下来。
老先生理了理长袖,用手作揖道:“众位客官,老朽来到贵地界讨口饭吃,各位担待担待。”
话一出口,众人也颇为捧场,连连起哄。
那老先生也不多言,清了清口,便开始讲起:“话说前朝,这昏君残暴,佞臣当道,民不聊生......”
这天下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会幸存下来的老人也是连连感叹,亏的是□□起义,这几十年休养生息,日子方才好过了些。
只听老先生又说道:“今儿咱们再说说这荣宁街。”
有人问了:“嗨,这荣宁街有何说头。”
这话一听这就是外地来的,京城脚下不同别处,达官贵人遍地走,这今儿个御史参了谁家小舅子纵马,明儿个谁家老爷纳了第几房小妾,都是这天子脚下的谈资,虽不在明面上,背地里,大家对个眼神,都是喜闻乐见的,谁不想看看那些贵人的笑话,那怕听一耳朵下饭也是好的。
于是,后头一位脸上带点麻子的小哥带着京城人的优越感便道:“你这是才来的,不了了。这四王八公,里头可有两位国公姓贾。这西城,其中可有一条街都是荣宁两府家的。原这条街也不叫荣宁街,这会可是连姓都改了。别的不说,光是荣国府那门前的两口石狮子,端的是威风凛凛。等闲人,都不得靠近。”说着,贼兮兮的巡了周围又道:“这京城大着呢,路上遇到都得是这个。”说着手上还比了个三。
“这又是何意?”中年汉子疑惑道。
“这京城四品五品寻常,六品不入流,随便就是一个三品砸下来。这些都不事儿。怕的是你见到那些穿着鲜艳,年纪寻常的小公子。遇见这个,你得躲得远远的。”
这他懂,这些年轻公子都是衙内,不比年长者顾忌多。士庶有别,贵人有特权。像他老家的一位,不过是县令爷的小舅子,踩踏农田,把阻拦的老汉打个半死,也不过几两银子完事,就这还是体恤了。想到这,汉子便也心有戚戚焉,忙不迭点头。
“我好心一句,你只听着便是,不听,若是出了什么事,别怪小弟我不曾与你说。”
“那是那是”这中年汉子一听,把连日来听的见的那股兴奋劲儿去一大半,也暗暗记住了这些话,便拱手作揖道:“还真多谢小哥一言,某是真感激。”
“嗨,这值当些什么”四九城的人自有一份大气,这也是他见这人眼生,便多嘴提了几句,结个善缘。听到上头说书先生说到了四王,拍拍头,被这么一打岔:“刚说到那儿了?”
“说到介荣宁街了”汉子提醒道
原来啊,这荣宁街近来出了件大事儿。不见这南城还天天施着粥嘛,说来也是有缘由的。
却说这荣宁街,就要说到这荣宁两公了,这荣宁两公原本不过金陵城的小地主,生活不过略富余,后来也因这世道民不聊生,险些连口饱饭都不得了。得亏遇明主,也是骁勇善战,这才得受皇恩,封了国公。
这封了国公,又枝繁叶茂,真真是钟鸣鼎食,家族兴盛。
原这大家都是这么说,只是这嫡枝不旺,倒是一桩憾事。后得一嫡子,就是那贾侯爷,真是万幸。只是这小侯爷也颇为艰难,打小怕是养不活,在那寺里养了替身,这么着到了岁数,娶了那忠靖侯的史家小姐,乃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合该是美事,谁知这三五年的,也不见继承。
前头据说有几位小姐,后头再是没有了。这难得有了位小公子,看着稳稳当当的入了谱,谁知就出意外了。
这外地才来的汉子原也是知道当朝有四王八公,却不知这些内情。他在镇上也是能耐人,却又哪见过这阵仗。心里却想,这贵人都得过什么样的日子啊,梦里也想不出来啊:“这富贵人家倒多是子嗣艰难。”
那说书先生,一天也就两场,这会嗓子都干了,自然就歇了。因此听得中年汉子的话,整个屋子都嘈杂了起来。诸多猜测皆有,倒是不值一提。
只那二楼雅间,有两位公子,不衣裳身段,只说这相貌,已是人上人,这会倒也皱起眉道:“羽兄,这听了一大会儿,听出什么来了?”
“小六六啊,早年听家里老人讲,日子也是确实难过,如今天下太平,海晏河清,百姓的日子好了,这才有今儿个大家在这儿听闲篇。”羽墨对这些人并未动怒,这堵不如疏,皆是无关痛痒。
“全赖当今英明,”好你个正人君子,我想同你说老贾家的□□,你竟然这么正儿八经。还叫我六六,不就姓柳行六吗?“我这说老贾家呢,倒是乱的紧。”
“当今自然是英明,你也别插科打诨了,今天还有正事要办,你可别贪热闹。”说着,羽墨用扇之轻敲柳谚,起身阔步就往外走。
柳谚抽抽嘴角,快步跟上,嬉笑道:“都这点了,咱们何不去他家蹭顿饭。”
“那还不快走。”
说着,两人一道从楼上走了下来,嘈杂顿时一肃。瞧这两人姿仪皆是不俗,有那外来的,眼都不带错盯着,另一些人则是瞥了一眼就转开了,同时还暗暗提醒同桌别多看。
这京城呆久了都知道,眼珠子也得管好,不该看的别看,一不小心,这眼珠子就没了了。
孟老太爷年事已高,一般不是要事,不太出门子,何况贾源还是他的妹婿,理应如此,因此只在书房等着。这会见他们进了院子,这才稍稍站屋前等着。
贾源一进院子,赶紧行了家礼。这厢众人礼毕,贾赦磕过头,众人这才落座。
虽是一家子姻亲,文武却是有差。按理贾源是国公,应当不必拘束于此,奈何孟老太爷致仕前是当朝太师,还是贾源的大舅子,当年娶妻那会,他可没少被为难,因此这会贾源反倒还像当年毛脚女婿那般放不开手脚。
倒是贾代善,虽是从了武职,却还是受待见的,因此这会打圆场道:“舅舅还是如往常康健,实乃我们小辈之福。”
要不怎么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贾老太太有一点和他兄弟像的,就是喜欢小辈,因此老太爷哼了一声笑道:“就你,还是如往常那般滑头,倒是你的儿子,恩侯?是这个称?”
“舅爷安康。”贾赦一听点名,起身俯了一礼。恩侯是出生时皇帝赏的表字,也是皇家的恩德,在满朝来看,也算是独一份了。
“快不必多礼,过来让舅爷爷瞧瞧你。”凡是老人,多数是爱小孩的,孟老太爷也不例外。说起来,贾赦长的倒更像孟家人,就是贾老太太和孟老太爷,因此贾赦一走进,孟老太爷瞧了又瞧才道:“你倒是养了个好孩子。”
孟从之无奈了看了老爷子一眼,背着老爷子连连对贾老爷子道恼。无奈,老爷子一辈子就这种脾气。
倒是贾源光杆,一辈子大舅哥就对他没给过好脸,他都习惯啦。武将嘛就是这份大气,不斤斤计较。倒是盘算起了另外了的心思,因此摸摸鼻子说道:“内兄,你瞧瞧我这孙儿读书如何,嘿嘿。”
“哼”孟老太爷又傲娇的哼了一声,这才拉着贾赦的手道:“往日都读了些什么?咱们可不能像你爷爷那般,不学无数。”
贾赦是知道孟家传承的,旁边还有个贾代善虎视眈眈,因此也没在这上边弄假,却也留了个心眼,只说了一半。
因是家里的缘故,贾赦从未和外人比过,教授他的几位先生也早在事先让贾源用各种手段封了口,因此他并不知道,他已经越了同龄人很多,除却孟家学渊源的传承,余者与孟家第四代的嫡长孙也堪能较量了。那位嫡长孙已是舞象之年。
因此这一说倒是引起了孟家父子的注意,读书人自有一道体系,那是外人摸不到的门槛。这会孟家父子连续出了几题,引着贾赦答了,贾赦虽然注意到了,却还是稚嫩些,如何与为官多年的两位老狐狸较量。
就这些,已经够孟家人初窥门径了,文人相轻,却也爱才。孟衍不禁叫道:“孺子可教。”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贾源等的就是这个。这是他家的麒麟儿,他如何能不骄傲。奈何贾家门第有限,如何与孟家这样的书香世家相比,是贾家误了子孙,只今日这一声,尽够了。余者,待过几年再看罢。
贾源的无奈,众人不知。倒是孟老太爷隐隐知道,却也不能说破。
都是千年的狐狸,谁又不知道谁,这就是文武的界限,谁也不能越过。孟老太爷再是爱才,却也不得不为自家子孙考虑,因此揭过这茬道:“这孩子是个好的,快把前儿我得那套笔墨拿来。”
孟老太爷这边散了财,内院就传话过来了。总算把这茬揭过去了。他是知道这儿子,围观多年还是书生意气,怕他一时动了心,后头难善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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