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溺水
穆炜娮魂不守舍地随尹晗左弯右拐地从英华殿回到了皇城之中颇有人气儿的区域,手里还拎着吃剩的葡萄串儿。
尹晗像一缕雪白的幽魂一样,刹那间就消失在后宫莲池旁的荼蘼藤下的时候,穆炜娮还眼睁睁立在原地,带着一脑子浆糊和满脸的傻气。
她的双腿不受控制的随意挪动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当日尹晔为了密会宫女碧月反而被大皇子的獒犬盯着的地方。
她反复琢磨着方才尹晗的话,其中有一点显得格外离奇:
这施倩怜是宫中的乐官,都生下了尹晔,怎么可能还能以宫女身份待在尚仪局伺候帝后?
她和大皇子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尹晗知道的绝不止这些,要不要再去打听一些?
平白无故打听尹晔亲娘的事儿,会不会让他不高兴?
哎……
脑子里的浆糊还没排空,脑门倒平白挨了重重一击,穆炜娮双眼一黑,差点儿晕过去,她扶住一旁的花架,怒喝一声:
“谁!”
“对不住了,下人们说瞧见了前些日子偷拿了本皇子弹弓的小贼,本皇子忙着逮贼,没想到伤到了郡主。”
穆炜娮揉着额角,暗自腹诽道:永安宫中的小太监也忒多嘴了,她不过是见那牛角弹弓精致,偷玩儿了一会儿,早就还回去,竟然还有人告密。
穆炜娮倒也不心虚,理了理衣裙,朝柏桓略微屈了屈膝,转身就打算赶紧离开。
“郡主留步。”
柏桓往前迈了好几步,视线逐渐放在了穆炜娮早被抹脏了的一双绣鞋上。
这人可是我未来的皇子妃,竟然如此不重仪态,穿着一双脏鞋随意在宫中瞎逛!
饶是穆炜娮挂了一副大喇喇的性子,也从柏桓毫不遮掩的目光中,琢磨出了好些不同寻常的意思。
这人有病吧,睁着一双狗眼,盯着我鞋看是几个意思!
好生放肆!穆炜娮逐渐脸热了起来。
她一脚踹起地上的几颗碎石子儿,被踢飞的石子儿顿时将柏桓灼热的目光击得粉碎。
“你放肆!”
柏桓狼狈地拉起袖口避开飞来的碎石,嘴上倒是恶狠狠地拿捏着作为皇子的那份倨傲。
可惜这份倨傲也就对龙景岳那些个滑头小生管用,这话到了穆炜娮这儿等于没说。
“本郡主眼瞧着八皇子老盯着地上看,以为有什么稀奇的物什呢,原来就几个石头。”
“穆炜娮!你好歹享用了这郡主之尊,衣衫鞋袜也该端着份郡主的体面,一大早入宫来,一双鞋上全是污泥!若是被皇后知道了,少不了被训诫罚俸!”
穆炜娮翻了天大一个白眼儿,佯装再要踹飞石子儿,柏桓急忙拉开袖口闪避。穆炜娮见柏桓那副怂包样,忍不住咯咯大笑。
柏桓大怒,一咬牙,揪着穆炜娮的头发,就将她拉动了莲池边。
论体力,实在是男女有别,盛怒之下的柏桓,三两下就将穆炜娮推进了莲池之中。
穆炜娮自幼胆大包天,上房揭瓦不在话下,但是这下河摸鱼的行当她却堪堪只能干瞪眼。幼时被兄长们带到河边,左诱右拐也没能让她学会凫水。
幼时的胆怯可害她今儿吃了大亏,她又惊又惧又怒,狼狈不堪地在水里胡乱的扑腾着,柏桓立在池边的影子渐渐模糊起来……
这本是一段让穆炜娮极其愤怒的回忆,可在后来的很多时候,穆炜娮却时常将这段溺水的回忆翻出来反复琢磨品味。
溺水的这段经历像是一粒永远化不掉的蜜糖,浅尝一口都是满嘴丰裕的香甜……
坦白说,她切切实实的回忆是从皇后宫中的矮榻上醒过来才有的,至于她怎么被尹晔救了起来,怎么样又被他抱到了莲池边,后来尹晔又是怎么样把她交给了赶来施救的宫人……
这些她本一无所知,不过却在在场宫人的你一言我一语里,被她拼凑成了自己的记忆,坚实又可靠……
像尹晔这样一个品性如兰,慧心慧口,清新俊逸,不仅会凫水,顺带还能救人的可人儿,怎么能被她放走啊!
云阳郡,可太远了!
正当她一再反复品味这颗被她拼凑好的蜜糖的时候,她又心酸地发现这颗蜜糖就要飞了……
“我听说,那日教唆八皇子推你入水的宫人全都被打发去了暴室。”
这几日娄文茵下了学就往穆府来探望她,她见穆炜娮竟然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又道:
“暴室,可是有去无回的地方,听说去暴室还是梅妃娘娘给皇后提的……”
穆炜娮还是不应声。
“喂!想什么呢你!”
娄文茵皱着么眉头狠狠拍了她一把。
“我管他们怎么罚……自己仇自己报,那些个倒霉的小太监被打发去暴室,你以为是梅妃或者皇后心疼我的缘故?那是做给别人看的,我只关心柏桓那小子,改日本郡主以牙还牙的时候,他可得给我受住了!”
“别人?”娄文茵疑惑道。
“肃亲王府、穆府、现在还多了个孟府。”
穆炜娮撇了撇嘴,突然想起自己那个从未见过的外公,他终于要回云起城来了。
用城中茶社,嘴舌颇溜的说书先生的话讲,从前被贬的广平侯,人还未到云起城,就被封作了孟国公,孟氏一族声势再起。
“还想着找八皇子报仇呢?前日我听龙景岳说,你被梅妃娘娘瞧上了,指不定就是未来的八皇子妃了,如今又赶上你你外公一家高升,梅妃巴不得把知道你溺水的人通通弄死才好。”
穆炜娮闻言,冷哼了一声。
“关于柏桓把你推入水中的缘由,梅妃的说辞竟然是,八皇子见你脏了鞋袜,想替你清理,两人两小无猜,打闹着失足落的水,你和八皇子这事儿都快被梅妃说成是拜年难遇的溺水情缘了。穆府也没个管事儿的命妇能上后宫在皇后跟前说上话,皇后一时也就认了这说法,可有这回事?”
娄文茵眼瞧着穆炜娮冷了半张脸,跟着叹了口气。
“皇后就没问你缘故?”
“她们算计着这几日我家老太爷带着大哥往南边儿巡河道去了,府中剩下个二哥又在禁军校场秘训,还有个舅舅吧,恰好往东临郡接外公去了,义父还在戍边,我穆炜娮势单力薄,任由她们宰割,她们的算盘打得倒挺畅快,我要能遂了她们的意,我就不信穆!等着瞧!”
穆炜娮咬牙切齿道。
“这几日府上没人,你可别乱来,到时候闯了大祸,连个替你收拾的人都没有。”
娄文茵自来就对穆炜娮闯祸,闯大祸的本事深信不疑,见她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顿时有些担忧。
“那柏桓虽说怂包了些……可好歹也是个受宠的皇子……你……”
娄文茵话还没说完,就挨了穆炜娮尖利的一剜。
“尹晔这几日上费府去没?”
穆炜娮又想起了自己的“糖”,有糖嚼的时候干嘛琢磨烦心事啊,穆炜娮很快把被柏桓梅妃等人抛在了脑后,认真琢磨起怎么把尹晔留在云起城的事来。
“难道真被龙景岳说中了?你真属意尹晔!”
娄文茵瞪大了眼睛。
“嗯,我可钟意了,要是再有旁人钟意他,那可就对不住了。”
穆炜娮得意洋洋地冲娄文茵笑了笑,这回轮到娄文茵翻白眼了,她鄙夷地朝穆炜娮拱了拱手,道:
“郡主您可千万别多心,那人冷得跟块棺材木似的,也就您这得天独厚的品味,能把他当块宝。”
娄文茵见穆炜娮一脸春心荡漾的傻笑,无可奈何地再道:
“我可听说,尹晔不仅不是澹台夫人所出,甚至不是尹府里的女眷所出,你想想若有一日,你到穆府老太爷跟前去说,你连皇子也不放在眼里,属意尹家那个没娘的公子,你猜老太爷会怎么样?”
娄文茵以为她这话说得颇识时务,将云起城中皇亲贵胄的婚配规矩摸得颇透彻,应该能冷却此刻正在穆炜娮心里动荡的灼热春意,没想到穆炜娮压根就没搞清楚重点。
“尹家的事儿你也知道?你知道尹晔那个没入尹府的生母是谁不?”
“之前不知道,昨儿知道了。”娄文茵一脸“你没救了”的表情。
“又是龙景岳说的?他还真是什么都知道!”
穆炜娮转悠着一对大眼睛,关于怎么样把尹晔留在云起城,她有些头绪了。
“龙景岳说这个施掌乐不仅在宫中尚仪局司乐,还时常被国舅爷请到府中去。”
“国舅?郭祚文?难怪……”
郭祚文是当今皇后的胞兄,自然也是大皇子在朝中最大的助力。
施倩怜竟然同时跟大皇子还有郭国舅从往过密。
还有尹旸……那日尹旸在柏槿跟前的说辞,是奉了大皇子的命令去施掌乐那里寻乐谱,可是那日所有的乐师都往大皇子生辰宴去了,堂堂掌乐却留在了尚仪局,就为了等着皇子来要乐谱,然后和尹旸密谈?
尹旸知道施倩怜和父亲尹懋文的关系吗?
更重要的是,这样多的离奇之处,到底够不够把尹晔留在云起城?
“娄老夫人素爱里诵经礼佛,或许也认识几个老道士?”
佛教道家,在穆炜娮看来差别不大,都是侍奉神佛的怪人,有头发和没头发的区别罢了。
“我家老夫人信得的是佛门禅修,道观里的行当她老人家可瞧不上眼。”
娄文茵鄙夷地撇了撇嘴。
东渌的皇族贵胄崇尚佛教,道门的教义大都在庶民之中流传。穆炜娮也觉得纳闷,英华殿怎么会藏着一位老道士。
“你听说过一个叫逻什的道士吗?”
“别的道士也就罢了,逻什你都不知道?”
娄文茵投过来夸张的鄙夷神色,再道:
“知道护国寺里的焚芝阁怎么来的不?就是这个逻什建的,费师父在老早就在学堂里讲过了,你又走神!”
“焚芝阁以前是道观?”
穆炜娮想起义父命她时时去拜祭的那间供房,拜祭的时候行得也是佛家的礼数,可那地儿以前竟然是道观?
“对啊,护国寺一个佛家寺庙,里面竟然有一座道观,大家都觉得稀奇,费师父只是说把焚芝阁改成供殿是皇家的意思,让我们要命就别多嘴。”
娄文茵眼瞧着穆炜娮一副神魂不在位的模样,心下惊异,这妮子在费府到底学到了啥。
穆炜娮皱了皱眉头,显然对自己在费府学堂一再走神的事实毫不在乎。
不过,护国寺!怎么又是护国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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