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送礼

白月光投射在寒潭的水面，少年用剩余的力气尽力游上去，希望上面就是出口。然而并没那么容易，水里的压力强行袭来，将他撞回深渊下面——

寒潭古怪又神秘，每隔一会儿便出现水压撞击，孟灵枫尝试过一次又一次也无法游上水面。就在此时，隐约听到高空传来似有鹰隼的叫声。记得这种声音在东郊的树林里也听过一次。

没错，这正是游隼的声音。翱翔于高空中的一只棕灰色游隼，它锐利的眼睛察觉到寒潭中有鲜活之物在游动，顿时便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它绕在半空观察数圈后突然俯身渐飞而下，直逼潭面不到一尺试探。或许它正是想待猎物冒出水面的瞬间将其捕捉。

而在寒潭岸边也现身一名年纪大约三十多的男子，男子留有小胡子，颇有熟悉之感。他看到游隼的异样也快速探头向寒潭深处望去。

果然，谭中隐约可见的有身影往上游动，似要极力冒上潭面却又受到阻力未能游出水面。男子见状，心想是救人要紧，二话不说飞身跃起向树上的粗枝一掌打去，掌力震断长枝，'咔嚓'一声，长枝从树上掉下，足足有十多尺长。

判断男子应该打算用长枝救人上岸。他吹了一口哨，那游隼立刻不再猎视谭中之物。

孟灵枫还在挣扎游动，此刻快体力不支，却忽然看到寒潭中探进一条树枝向他伸来。他毫不犹豫地捉向长枝。庆幸的他捉住了长枝，立马便有人用力拉他上去。

白月光之下，少年借助树枝之力，跃出了潭面，拉他的人的力量一点都不弱，内力颇为深厚，能抵挡住谭中的水压，实在不简单。少年身体溅飞出水面后又'噼啪'一声瘫倒在岸边，他已经力气全无。他前方出现的是一个身穿蓝色绸质长衣的男子，他定神抬头望去，总觉得男子似曾相识，一时半会却想不起来。

游隼依旧在高空盘旋，似要监测着附近一带的动静。

孟灵枫被寒潭的水呛得既冷又迷糊。蓝衣男子搀扶起他的上半身，在他背后大力拍打，冷水便从他口中吐出。然后才感觉身体有稍微回暖。这寒潭的温度如果再低一点就能结冰。原本少年的体内就有寒气，所以受寒更为厉害。他'咳咳'了两下，迷糊的视觉才慢慢清晰。

“多谢前辈相救。不知前辈高姓大名。”毕竟是比自己年长，看似武功也不弱，称他为前辈应该比较适合。眼前这位救命恩人确实在哪儿见过。非常面熟。

“前辈不敢当，在下张渊博。小兄弟为何会在寒潭里？是不慎掉下去的？”

“前辈谦让了，您的救命之恩，小弟没齿难忘，怎么也得称呼您为大哥，在下孟灵枫，的确是不慎掉下去的，只不过我掉进去的地方是一个温泉，出来却成了寒潭，这里的地形非常古怪。”原来恩人叫张渊博。名字记不清楚，只是也是姓张……该不会是……对，他记起来了，就是'天下太平菜馆'曾遇见过的那个江湖游士也姓张。记得他与骆昭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他们二人交谈甚深。

“岂有这等怪事？”张渊博诧异。“孟兄弟可否细说一二？”

见张渊博如此一问，少年也不隐瞒，就把他从见到温泉，莫名被谁推下温泉，后大刀丢失，又被人救起，然后又被白衣侍童再次错手打下温泉的经过说了一遍。他只是细说了这里的地形怪异，却还没提到他为何来到此地。

“听孟兄弟如此说来，这个寒潭确实诡异。不过我也听闻莲池阁这地方，布满了天然屏障，而且阁中机关重重。不是一般人可以随意进得来的。”张渊博平静地说着。

听张渊博这么说，孟灵枫倒是起了疑惑，张大哥在'天下太平菜馆'那回，一看到'茗惊四座'那伙人之后，便立刻退缩。当时看似贪生怕死的样子，还以为他武功不如人意，但现在看来，他内力不弱，而且还救了自己。既然他说莲池阁不是一般人能进，现在却出现在此，他到底是什么人？难道在'天下太平菜馆'的时候临阵脱逃是假装出来的？

“如果不是张大哥，恐怕在下会被寒潭吞噬了，幸得您出现在寒潭岸边。不过……现在天色已是深夜，张大哥又为何会出现在此？莫非您也是来探访莲池阁阁主的？”

“孟兄弟说得没错，我是受人所托才来拜访莲池阁阁主的。”他张渊博在前一天还在京都城内，连夜用了十二个时辰，马不停蹄地飞奔赶路，目的是在孟灵枫他们几个人之前来到莲池阁。孟灵枫又怎会知道这些已预早安排好的阴差阳错呢？

“那么张大哥已拜访到阁主本人了？”

“没错，已经见过，现在我只是出来随便走走，没想到这大晚上的竟然遇上孟兄弟。”这一趟可真是赶得上时候。

“如此说来，我现在已是在莲池阁之内？”孟灵枫不敢置信。方才的那遍浓雾墓地诡异万分，莫名出现的温泉也是。想不到他能进来的通道竟然就是无意间掉下的温泉的尽头——寒潭。

“对，孟兄弟你确实误打误撞进了莲池阁之中，说来真奇怪，我并非像孟兄弟你这般进来，当时我被蒙着眼睛，是一个黑衣侍童带我进来的。所以具体进来的路径我也不知道。但是方才我是沿着这些莲花图案走到这里，才遇到孟兄弟你。”

“黑衣侍童？那侍童不是穿白衣的吗？”

“是黑衣的。我记得十分清楚。”

也对，白衣侍童又怎么会分身术，莲池阁中也不会只有一个侍童。

“恕在下直言，张大哥既已见过阁主，必定是有带了阁主肯接见你的信物，他才会愿意跟您见面吧？”

“孟兄弟这也知道？果然不是一般人啊。”

“不瞒您说，家师是阁主的好友，这次也是俸家师之命前来送信给阁主。却不知为何，来到这里还没进来就被人设计一番，害得我们一同人等走散，也找不到进来的路，现在我的同伴也不知道如何，既然阁主是家师的好友，他没理由不知道我们这些晚辈，却没有人带我们进来，还弄个白衣侍童出来处处刁难，就是不让我们进入阁内。我一再怀疑是不是我们走错地方了。但是我看张大哥这般容易就可以进入阁内，颇有一点好奇，所以便提起信物一事。”

“孟兄弟快人快语，我也如实相告，就跟你说说我的来意，就当是相交之礼。”说罢，他吹了一口哨，那只棕灰色的游隼便乖乖地飞到他的手臂上。“孟兄弟，若我没记错，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孟灵枫感到惊讶，他怎么会知道？“此话怎讲？”

“想必孟兄弟也记得，当初在'天下太平菜馆'你我也有一面之缘。”

“记得，在下还以为张大哥当时并没有留意到我与师兄师妹三人，原来您早就知道了。”之前张渊博穿的是一身素衣，江湖游士味十足，但现在却一身绸缎锦衣，更像富商名流多一些。一时间孟灵枫也分辨不出眼前这为张大哥到底是何方神圣。他为何从江湖游士演变成豪商？还配有一只游隼在旁。孟灵枫初出江湖，确实对游隼不太了解，他不像骆昭，听闻回来的江湖之事那么多那么清楚。只当这飞禽是普通的鹰隼那样看待。他哪里知晓张渊博肩膀上的可是天下闻名的“空中一号”。

“虽是一面之缘，但是在下对孟兄弟你们印象深刻。在我离开之后，你们出手相助了天山派的弟子。也赶走了'茗惊四座'那几个恶霸，确实是英雄出少年。”

“张大哥怎么对此一清二楚？当时您不是已经走了？”

“孟兄弟是否有听说过鸣钟楼？”张渊博开门见山地说到。

“好像听说过，但是不怎么了解。是与张大哥您有关？”

“孟兄弟果然是明白人。我本是鸣钟楼旗下的执事，那天实则有任务在身才会遇到骆昭那小兄弟。当时我的事还未办完，但又遇到'茗惊四座'他们，不能被他们拖住，更不想多生枝节，所以就借机会先走一步。想必你们可能会觉得在下有些贪生怕死吧。”

“当时在下也摸不清状况，岂敢取笑张大哥，又让您见笑了。”咋这位张大哥什么都知道？那天的举动都是他故意装的吧？夏芷莘倒真的是把张骆二人当成了临阵脱逃之徒。现在想来原来都是张渊博故意的。

“无论如何，也多得孟兄弟你们挺身而出，替张某出手，哈哈哈，江湖上就要多些像你们这样的真英雄少年。”

“张大哥就别再笑话小弟了。”孟灵枫被说得有点脸红。如果说到鸣钟楼，孟灵枫还是听骆昭说过一点，江湖都清楚鸣钟楼所获悉的江湖情报非常厉害，基本就是能知天下事。如果张大哥是旗下执事，那知道他们的来历，也是正常不过的事。

张渊博接着说道:“这次来莲池阁也是奉命办事，替我们楼主送礼来的。”

“送礼？”

“孟兄弟有所不知，这莲池阁的阁主是个机关大师还有就是观星爱好者，我们楼主送的礼物也是稀有，此礼物我没亲眼见过，毕竟是阁主亲自拆开查看的，所以在下也不知道是什么，但阁主他知道信中提及到的礼物后竟大为欢喜，所以我进来的时候简直没有任何障碍，还得阁主的近身侍从亲自带路。不然，我也没胆量随便走动于此。”张渊博这么解释着，孟灵枫似乎有些理解他所说的。意思是鸣钟楼楼主面子大礼物贵重，所以莲池阁的阁主才不会刁难，让他随意进出。这是在说鸣钟楼果真如江湖传闻那般影响力极其厉害？

“张大哥可知您家楼主为何突然送礼给阁主？”

“孟兄弟说到重点了，当然是要请他出阁办点事。”

莲池阁阁主已经快有十年没出过莲池阁，会因为一份厚礼而出去为鸣钟楼主办事？这可要多大的一份厚礼？孟灵枫虽然不清楚个中关系，但还是略有所闻，莲池阁阁主已是十年没出阁，至少他师父是有这么说过。至于缘由就不得而知了。如果是这样，这鸣钟楼的楼主果真是会呼风唤雨。为何张渊博要特意提及他知道？毕竟自己是平平之辈，谁会去高攀一个平凡之辈？总觉得张渊博是故意告知他鸣钟楼的琐事，但这又是为何？

“张大哥既然是已见过阁主，能带小弟前去一趟？”

“这有何难的，孟兄弟已经进入莲池阁之内，只要按着地上的莲花走就可以了。”他指一指地上的地砖，原来他说的莲花是刻在地砖上的图案，不是每块地砖都有莲花，只有一些地砖有，应该是得按着有莲花图案的地砖来走才可以进入阁中的核心位置。“按着莲花的指示走，便能见到阁主。”

“那张大哥不与我前去？”

“我也想亲自带孟兄弟去，但我还有一点事要赶着处理，所以……恕在下不能奉陪了。”

“张大哥客气了，非常感谢您的指引，如果您真的赶时间，那在下岂能有再多的叨扰，张大哥办事要紧。”

“孟兄弟如此体谅，今夜有缘再次遇到，你我既是朋友了，我还有一物相赠于你。”说罢，从衣襟内掏出一个锦囊。“此锦囊我便赠与你，你好好保存，待有需要时打开。”

孟灵枫愕然，有需要是指……“此话怎讲？”

“孟兄弟初出江湖，可能会遇到难搞的事，此锦囊装有我鸣钟楼的'信使令'，有需要的话可以召唤我们的兄弟助你一臂之力。”

“张大哥您刚救了在下，如今又赠我如此贵重的东西，我岂能再收您礼物？”孟灵枫非常不好意思。但是张渊博像是早有准备一样，硬要把锦囊塞进他身上。

“孟兄弟与我是朋友了，无需客气，还有一事未曾说明，若然不是你们先遇到那白衣侍童，与他多加纠缠，或许被那白衣侍童挡在入口的就是我了，到时进而不得被他缠着不放。那人是莲池阁的守门人，他是个不留情面的角色，无论你与他怎么商量解释，他也不会相信，只会把谁都挡在外面不得进入莲池阁。他跟你们纠缠在一起，正好让我可以趁虚而入，我便通过游隼传信入阁内，阁主知道我是鸣钟楼的人才派出黑衣侍童带我进去。所以此锦囊是我多谢你们帮助我进入莲池阁的礼物。请孟兄弟你收下吧。”

“我们只是误打误撞，怎能邀功？张大哥救了在下还赠礼？其实有您的指引已经是报答了，还赠何礼？”

“不必多说，就这么办，此物你必须收下，在下还有事，就先行一步了。”张渊博笑了笑，才拱手与少年道别，也不让他推托下去。“江湖若有缘，定能再会。”说罢，便转身跃起，进了林中，人影很快就消失在月色之下。

孟灵枫原地呆立，顿时间摸不着头脑。这张大哥太热情了，只是匆匆会面，为何就如此帮助他？看来江湖上还蛮多乐于助人为乐之人。'信使令'是何物？孟灵枫未曾听说过，但是江湖上能有多一个朋友帮助实属不易，初出茅庐的他是太走运了吗？

少年回神仰望，空中满天星斗，事不宜迟，此刻必须快点见到阁主才行，他是这里的主人，必然知道怎么才能取回寒潭下的遁云刀。

莲池阁内的一座临山别院，内里风景非常仙气，仿如亲临在仙境天界之中。此处正是莲池阁阁主宋晥宸隐居十年的隐秘住所。别院临望的一座山峰乃是仙鹤崖的三十七峰里的其中一座。而这里的寒潭与地底下的温泉相连通，而此处的水源却源自仙鹤崖的那座山峰流出的瀑布之泉。这一环扣一环的天然屏障形成了莲池阁中的各种奇象。

莲池阁阁主正摸着一把星象瞭望仪爱不释手，此物珍贵得很，世间难求，据闻是前朝精工神匠沈丘之所制作，用于观察天上日月星辰。像宋晥宸这种观星爱好者，当然对此喜爱万分，简直就是如获至宝。他也不曾想到，鸣钟楼竟有如此能耐，可以收藏到前朝宝物，据闻失踪几十年了，原来一直收藏在鸣钟楼之内。当然，沈丘之的作品岂能只有一两件，最为出名的当然是江湖与朝廷都在传闻的'龙纹玉笛'。但是他宋晥宸可不好乐器，就是喜欢他手上这个星象瞭望仪。为何鸣钟楼突然会费尽心思去讨好他？他就只不过是个隐居居士罢了，十年来毫不参与武林之事。就是为了请他出阁一趟？这次出阁还与青堂教有关。宋晥宸也猜不透鸣钟楼这番用意。

还有就是……夏云翯的徒儿们都快到了，只是他没亲自开门迎接，也是因为夏云翯与他交代过，得考验一下徒儿们的能耐。那好，他就让白昼去会一会这几个晚辈，也算是有所交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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