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我哥在陪着安暖姐
冰天雪地里，四肢僵冷，所剩无几的意识很快离开躯体，周小染安静的做了很长一个梦。
她回到了很小的时候，家里不大，谈不上有什么格调的简陋装修，不过家具摆设很合心意，她的卧室紧挨着爸妈的卧室，再过去是厨房，是客厅。
屋里最大的房间里，放着的是妈妈的戏服，很多也很漂亮。
旁晚，彩霞万丈，走出家门看到也出门散步的邻居，爸爸和他打个招呼，叔叔就问去哪儿啊，她骑在爸爸的脖子上，笑嘻嘻的说，去看妈妈唱大戏。
她说的开心，听到爸爸低低的笑，更开心。
通往剧院的那条小道不宽，好像还没有爸爸的肩膀宽，她安安心心的抱着爸爸的头，远远的看着尽头，仿佛尽头就是妈妈浓墨重彩，腰肢轻慢的美丽样子。
就那么走啊走啊，她满怀着单纯的期待，走到尽头，却看到一个身影站在路灯下。
穿着世界最简单的校服，却显得格外挺拔好看，他背着单肩包，看到她来了，唇边一翘，勾起个干净好看的笑容，“小染，你来了。”
她飞奔过去，说，是呀，我来了！
她忘了前一刻还架着自己骑大马的爸爸，飞扑进少年的怀里。
他被她撞了个踉跄，双手却稳稳的托住了她的臀，整齐洁白的牙露了出来，眼底的笑像是无奈，更多的是纵容和欢喜，“多危险啊。”
“你会抱住我的。”她咧着嘴应，然后像个女流氓一样无赖的追问：“是不是，林钧，是不是会抱住我？”
他说：“不抱住你，你不得摔了？”
“你是怕我摔吗？”她不满意这样的答应。
“我是怕我摔。”少年哈哈大笑。
她气得打他肩膀，打着打着却跟着一起笑了，笑完抱住他肩膀，鼻子突然有点酸，眼圈也红了起来，“我好想你。”
“今天周二，我们才一个晚上没见。”
“我不管，我就是好想你。”
“我不想你。”
她抱着他的姿势愣住，片刻后，慌张的要从他怀里下来，却被他紧紧抱着，听到他低低的笑着说：“我昨晚梦到你了，一直跟我耍无赖，我好气啊，就追着
满街的想打你，结果你太机灵根本打不着，把我给气醒了。你看到现在，这才没见半个多小时，好在我没想打你了。”
她锤了他一下，红着眼说：“讨厌鬼！”吓死她了。
少年笑，又分出一只手蹭了蹭她的眼底，温柔的呢喃：“哭什么。”
“没哭。”她又想哭了，不想被他看见，再次抱住他，像是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胸前，看着慢慢后退的巷弄，闷闷的说：“不想去上学。”
“不上学，怎么长大？”
“那就不长大了。”
“不长大我怎么把小染娶回家？”
她喉咙一堵，突然什么话都说不上来，而几乎是同时，周围的巷弄迅速扭曲褪却，怀里温热的胸膛也消失不见，她惊慌失措的叫着林钧的名字，泪眼朦胧的
醒来。
天微亮，外面传来嘈杂的人声，一大清早，就有人逛菜市场。
她走到窗边，拉开一点，然后就闻到了让人不适的血腥味，不远处是个猪肉摊，挑选猪肉的人络绎不绝，而地上还有没有清洗干净的血迹，什么爸爸，什么
林钧，都成了久远的记忆。
她就像掉进了无底的深渊，只有不断下坠，什么都没有了。
她抱着自己，抱着失去了所有爱的人的自己。
哭声卡在喉咙里，她从来没有这么委屈过，又好像经年都活在这样的委屈里，委屈的太久，都学不会怎么奔溃了。
好久后，哭噎声从从喉咙里满出来一点，又一点点……
门突然就被推开了。
“妈妈！”惊慌的稚嫩的小声音传来，来不及反应，她紧接着就被一个充满奶香的小身板扑倒，没有任何反抗的倒在地毯上，她抬头，看着小孩红红的眼睛
，“妈妈你怎么哭啦！不要哭！”
小男孩也进来了，白嫩的脸上眼睛也红着，沉默的喊了一声妈妈就站在一旁，大概是不知道如何安慰比较好。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认出这是晨晨和曦曦，她抱住女儿，也抱住了儿子，那一刻，冰冷的身子仿佛从深渊里爬上来了一点点，又一点点，她窥见外面的天日
，看到了一点光亮，感受到了一点温度，怀揣了一点希望。
日复一日，平静又幸福。
她开着自己贷款买的小车，带着一双儿女去逛商贸楼，原本只是打算买饺子皮和肉馅儿，可三两下逛完，已经买了满满一购物车。
正逢双休日，商贸楼好多人，几个结账窗口都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购物车更是容易撞到人。
晨晨让她先排队结账，把东西放到车上，再回来接他们。
她答应下来，可排队的时候猛然想到什么，这个画面那么熟悉，像是曾经在什么时候发生过一次，而那次之后，她所有的平静美好生活都被打破，陷入了无
数挣扎和煎熬和取舍威胁中！
胸口里的慌乱冲撞，她急忙的返身看，丢下了购物车不管不顾。
可晨晨曦曦已经不在原地，她一颗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大叫着女儿儿子的名字，仓皇的穿梭在偌大的商贸楼，她像是无头苍蝇，到后面几乎都已经忘了自
己在找什么，狠狠撞进了一个结实的如同铜墙铁壁的胸膛。
她惊慌抬头，就看进了一双深邃的眼睛里。
如同璀璨星空，又如同浩渺大海，一眼看不到底，只移不开眼，得把一整颗心都看进去，陷进去，才可以……
然后，突然的，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股委屈和四栋，让她直接冲动的逼问出口“今晚那个女人是谁？”
“这和你没什么关系吧。”
冷淡的话，疏离的态度，那种高高在上，俯视泥土上蝼蚁的眼神，心脏大概在瞬间被处以极刑，可她却反而觉得不痛不痒了，扯扯嘴角转身就走。
她走下板甲，回到卧室。
没有睡着，很快又哭着起来继续找孩子，因为她记起来了，是晨晨曦曦跑丢，而自己原本只是在找孩子而已，那个陌生的莫名其妙的男人，根本不关她的事。
她进电梯，想去找孩子，可那瞬间又像进入一个黑暗的小方格里，仿佛上升又仿佛下坠，她感觉到煎熬痛苦，可那种感觉又太飘渺，捕捉的时候又不见，更
无法伤害到她一样。
然后，有人把她塞进麻袋，有人拿冰冷的管口指着她的太阳穴，她听见枪声，听见哭声，感受到一个温暖的怀抱，看到憎恶恶毒的眼神。
她被人抱在怀里，又被人推向深渊。
她在反复的拉扯中，头晕欲裂，几乎呕吐，她想开口说别碰她，可四肢却没有任何力量。
她听到人声，越来越多人的声音，她被人从温暖里剥离，感受到了刺骨的寒冷，可她连发抖的力气都没有了，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到黑夜。
“坚持住，小染。”
有人在说话。
她又挣扎着动了动眼皮，这次，看见一丝微亮。
她还听到了轰鸣声，像是巨大的风扇，她眼睛重重的合上了，心里想的是，她还活着吗？又或者，已经死了。
她应该死了，可是为什么会死？
她抱住穿着睡衣的晨晨，感觉整颗心都踏实下来了，怕什么啊，她还有孩子的，她告诉自己，哪怕所有拥有的，不属于她的都走了，她还有她的孩子。
她的曦曦，她的……
“晨晨。”
“晓……嫂子，你醒了？”
喉咙里像是冒了烟，周小染才动嘴唇，就有人把温水送了进来，她情不自禁的吞咽，吞咽，中间隔了一会儿，她都着急的捉住那退去的手。
“我再给你倒一点，别急，还有。”
她拉着那衣袖不肯撒手，直到又有解渴的茶水送进来。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周小染终于睁开眼。
目之所及是狭窄贫瘠的空间，她手背上扎了吊针，小小的窗外，是灰蓝色的天，喉咙滚动，身后传来紧张和欣喜的松气声。
她要转头，但暂时还动不了。
“我们很快就到了。”
是谁？
明明还没分辨出身后男人的声音，但周小染已经下意识叫：“陆铮？”
男人沉默片刻，说：“我哥在陪着安暖姐。”
啊……
他哥。
像是被冰雪冻坏的脑子开始迟缓的转动，在陆嵘以为周小染受到了刺激，想要劝慰的时候，听到她淡淡的说：“啊……是陆嵘。”
“嗯。”
陆嵘没动，还是以“靠椅”一样的姿势抱着她，垂着眼看着她苍白的脸，轻声说：“医生说你身体太虚弱了，你现在可以尝试一下动动手指，或者动动脚，
看看情况。”
动不了。
她一时冷一时热，动了动僵直的手指头，感觉到难受的麻痹，“晨晨呢？”
“他很安全。”陆嵘手动了动，有些犹豫，但还是伸手去捂住她没打吊针的手，哪怕捂了半天的毛毯，还是冷，他握住，说：“晨晨没事，晨晨和曦曦都
没事。
心踏实下来了。
周小染笑了一下，尽管僵硬的嘴角翘不起来，她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恢复体力，也在恢复更多的意识，然后，听着直升机降落，打开舱门的声音，她轻轻的
说：“陆铮也来了。”
“嗯？”
噪音太大，陆嵘没听见，“你刚刚说什么？”
“没。”周小染眨了眨眼，眨掉眼里微小的湿意，确定之前不是自己幻听，陆嵘说的，就是陆铮在陪着宋安暖，她勾动唇角，却不是笑的样子，说：“我还
活着。”
是的，她还活着。
宋安暖怕是要气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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