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安城曲艺社年后第一次大汇演于安城最有文化古韵的大戏院举行，当代最有名的大老倌都来了，周日这场是各种折子戏轮番上阵，你方唱罢我登台，后台比年前最后一场封箱之作更忙碌。
这是很重要的一次汇演，不容有失，安城有名望、爱好传统文化的重要人物都来了，场内名流荟萃星光熠熠，后台忙而不乱。
宴秋澜作为一个曲艺社成员家里随手带来的小孩，在各熟悉大部分流程、做起事来井然有序的后台人员面前，显得很没有存在感。他们大多有相关的背景，和回到后台的演员们也说得上两句话，大家随口打个招呼随意聊一聊，很多事情就自然而然了，互相帮下忙就很顺便。
大家熟悉起来，有什么诉求也能没什么负担地说出口，相比之下，宴秋澜与陌生人相处就显得生硬很多。
应妈妈是曲艺社的重要演员，有专门的工作人员跟着。她的演出任务很重，暂时顾不上宴秋澜。应爸爸是领导，身边一直围着各组的负责人，且他跟宴秋澜不熟悉，忙起来更不会留意到正没什么存在感的孩子。
唯一和宴秋澜有交集的应嘉慧自小就是在曲艺社长大的，但她交好的朋友是社交牛人雁丽娟，压根不需要她操心。对着宴秋澜也一样，应嘉慧没有考虑那么多，把人安排在角落处就自个忙去了。
那个角落是各个演员、乐团职员和后勤工作人员经常出入的地方，宴秋澜站在那里其实很容易找到事做，但她太安静了，别人一进来首先寻找的是自己熟悉的人，找不到相熟的才会找其他人。
进入后台的工作人员见宴秋澜面生，人又不说自己是来干什么的，自然而然的，全部人就无视她，错身走过去找别人。
宴秋澜在角落里很是坐了一会冷板凳，最后是一个路过的布景师扛着道具从她面前走过，宴秋澜默默上前帮忙，对方才意识到人是来帮忙的。
万事开头难，只要迈出开头这一步，接下来就很容易了。布景师注意到宴秋澜，后来的几个转场布景需要搬运道具的时候，就会主动叫她帮忙。
次数一多，别的工作人员就注意到这个女娃娃了。跟别的和身边人说说笑笑着干活的人不同，她总是默默地跟在后边搬搬抬抬的，不惹眼，但也惹眼。
乐器团的师傅走过来，跟那几个布景师傅说道：“人女娃娃个子这么小，看着力气也不大，就让她干这种重活了，仔细累着人。”
宴秋澜擦了擦汗，正要说不累，她经常锻炼的，力气已经被以前大了。
乐器团师傅没有多说话，示意她跟着走。他在曲艺社应该挺有话语权的，出声其他人看着也没什么意见。
走到一堆乐器前面，宴秋澜看了一下，认出几个能叫得出名字，是上次去曲艺社别人给她科普的琵琶、扬琴和二胡，笛子没有看到，估摸着比较方便携带演员随身带着了，剩下的宴秋澜没有见过也叫不出名字。
宴秋澜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传统乐器，不禁盯着多看了几眼。
师傅指了指这些吃饭的家伙，朝她说道：“娃娃，你帮忙看一下这些东西，等下我们的装箱师傅会过来收拾，我先出去叫人。”
有些道具、乐器下场用不到，后台的职员就会想把这些东西装箱放好，免得人来人往的，丢了、磕了、损了。一套乐器万把十万多，可不能轻易丢了。
师傅一抬头瞅见宴秋澜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想上手摸又不敢摸的，不由好笑，“实在好奇的就摸吧，只要不用力气砸光是摸一摸，这些东西没那么容易坏，别磕碰抱起来摔什么的就行。”
宴秋澜很不好意思，她是过来帮忙和趁机就近看表演的，不是来乱碰别人东西的。她就有点害羞地小小声说道：“我不摸，我就是有点好奇，好奇它们怎么能发出这么好听的声音的。”
师傅哈哈笑了一下，随手拨了一下面前的琴弦，“既然好奇那就弹一弹，你是不是第一次见到琵琶？今天之前见过别人弹奏吗？”
宴秋澜点点头，“3号那日我跟同学到曲艺社大楼去玩，第一次见到琵琶，奏琵琶的是我同学朋友的爸爸。”
师傅想了想3号排练那次抱琵琶上场的是谁，“你同学爸爸是应副团长？”
应爸爸对琵琶不算擅长，偶尔弹一弹也是玩票的性质，不过，宴秋澜这才第二次见到传统乐器，跟她说对方水平好不好的，她听着也分辨不出来，师傅就没提这茬。
宴秋澜摆手解释道：“是我同学的朋友的爸爸，那会儿我跟她第一次见面，不是朋友也不是同校的同学。”
“哈哈，娃娃你说话好严谨啊。今天也是跟你同学过来的？”师傅捧着杯子坐在一边喝水，也不出去找人了。
宴秋澜摇头说她替同学过来帮她朋友的忙的，然后好奇地问道：“叔叔你不用出去叫人了吗？要不要我出去找他们？”宴秋澜以为对方是不放心她一个人看着这些值钱的东西，一时不敢走开。
“你还不认识他们吧？出去也不知道找谁。”
第一眼从背后看着，师傅还以为这个娃娃是小男生，等人开口说话他才发现自己认错了，可塑性强的演员可遇不可求呀，他的老毛病要犯了。
师傅安她的心道：“没事儿，离下一场开场还有好久，他们等下忙完就会过来的了，我现在过去叫，他们也不一定走得开。”
“啊，好。”
“娃娃，你试一试把手放那把琴上拨一拨弦，看看什么感觉，不过别太大力了，不带护甲拨弦对指甲不好。”说着，还跟她讲了一些别的注意事项。
难得见到这么小的娃娃对传统文化感到好奇，师傅就免不了好为人师，想看看能不能引起对方的兴趣。
戏曲现今陷入了窘境，又是青黄不接的阶段，青年演员断层，没有新鲜血液的注入，老一代演员的人气维持不了多久，靠传统的传播方式也很难吸引到新的观众，他们任重而道远。
宴秋澜有点退缩，经济决定人的底气，这些东西都很贵，如果有什么闪失她绝对赔不起，“我……”
师傅那里看不出来她担心的是什么，不过他们现在还是不太熟的人，又没什么亲属关系，他一个中年男性，也不好抓着一个女娃娃的手去碰乐器，就张嘴想劝她安心。
这时候，应妈妈从后台走出来，见舞台一侧的乐器团这边有人，就走过来。待走近认出宴秋澜，这才笑着跟她打了个招呼。
见两人相处融洽，师傅有些好奇，他跟应妈妈是做了二十多年的同事，双方很熟悉，说话就直接些，“这是第二次见面吧，淑芳你这就和这个女娃娃熟悉起来了，对她印象很好？”
应妈妈笑道：“要是你知道澜秋的记忆力很好，听过的东西一遍就能记住，相信你也会对她刮目相看的。”
她解释着：“上次澜秋才第一次听黄梅戏，连曲子都听不懂，事后她就能把底下观众做过的科普不字不差地复述出来，有些典故还能加上自己的见解，你说是不是个好苗子？”
这下师傅是真的惊讶了，他怎么也不想到，随手拉过来的一个小助手居然是这么个好苗子，要知道，上台表演面前没有字幕提醒的演员，可太需要台词功底了，记台词记动作离不开好的记性和努力。
师傅认真和宴秋澜交谈了几句，发现她接受新知识的能力真的很强，在完全没有戏曲知识的基础上，仅凭自己的几句话就能把前一刻别人说过的东西串联起来，并且很会融会贯通，就是师傅自己人一个戏剧人都不敢说，给他这么点时间能达到对方这个程度。
这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可惜被埋没了，没有早点开始系统的学乐理知识。很多需要传承的文化瑰宝其实就是需要从小培养起来的，董子功真的很重要。
他认真打量一眼宴秋澜，越看越惊奇，半小时之前他还把她当成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看着有些可怜的小娃娃，现在他发现可怜的自己，人是个很有潜力的好苗子。
这是个可以培养起来的后辈呀，搞不好他老周后继有人了。
“娃娃，你想不想学弹琵琶？”
应妈妈被老周这副看未来接班人的眼色恶寒了一下，不得不提醒一下他，“孩子才高二呢，将来还要读大学，你这就想人家进曲艺社来当牛做马了，未免为时过早。”
“不早不早，再有一两年就高考了，将来填志愿就可以填我们的戏剧学院呀，进来接受几年的系统学习，将来也是一个求生的技能。”
老周是安城戏剧学院的老师，在学校招生这一块可以指引一下宴秋澜。
应妈妈有些好笑，“人孩子还小呢，这就给安排上将来工作的事了，别把她吓到了。”
只是，她也好奇宴秋澜对戏曲有没有兴趣，之前她表现的很寻常，应妈妈就偏头问宴秋澜：“秋澜，你有没有想过将来要做什么？想过大学要学什么吗？”
宴秋澜有些迷茫，除了课本上的知识，别的东西她很少接触，也没有机会没有条件接触到，“我不知道。”
她想了想，继而道：“这个等高三再想吧，现在说这个太早了，高考过后填志愿我会问老师有什么专业可以选。”
宴秋澜当初选理科没有想太多，没有考虑到高中后选专业的问题，她只是因为化学比较好才进的三班理科班。
老周有些可惜，“娃娃，你没有想过学音乐这些吗？戏曲也是这个分类，如果对这个有兴趣的话将来可以考音乐学院这些的。”
宴秋澜有些不好意思，她微微抬头看一眼眼前的师傅，“学音乐走艺术生这条路需要花太多钱了，我承担不起的。”
宴秋澜的家庭情况不允许她这么任性，父母连她三年的高中学费都不愿意承担，就别想会他们付其他额外的费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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