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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我不碰你


江娴的事传到琇莹院时,江逾明正在书房处理公文,他休了六日婚假,公务积压了不少,先是地方十五道的监察考核,再便是潮州旱情,并不棘手,但繁琐。

        书房里点了灯,长笺一看便知世子要处理公务,谁知没一会儿,世子夫人进去了。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里对视一瞬,算是打招呼,又静幽幽转开,江逾明看她并无要紧事,便继续看公文。

        书房里两个人,依旧是静悄悄的,长笺刚稍稍安下心神,书房里便响起了裁纸声,声音不大,但世子的书房里安静,这么一响,闹人得很,长笺倒吸了一口冷气。

        “做什么?”江逾明问她。

        “我有些无聊,又想找书看,做些手记,但这是夫君的书,我不好直接批注,便裁纸。”姜辞说得无辜。

        江逾明扫了她一眼,那纸是她方才踮着脚到书柜上摸的:“可以直接批在书上。”

        姜辞恹恹地应了声,江逾明以为她是想写在纸上,又道:“这里有纸。”

        音落,姜辞忙不迭过去了,像是怕江逾明后悔似的。

        江逾明看她坐好,便收回目光,继续看公文。

        忽然,“没墨。”

        姜辞一双凤眼看着他,她的凤眼并不标准,只是眼尾稍长,整个眼型看着是偏圆的,这么直直地看着他,倒像是有一些乖,江逾明见她架势足,便替她研墨。

        书房又静下来,江逾明翻公文,姜辞便翻书。

        江逾明写字,姜辞便说墨。

        虽然不吵,却听得长笺眼角突突地跳,生怕世子一个心情不好,把夫人赶出去。这么想着,长笺探头看了一眼——只见书房里,夫人坐在世子身侧,夫人看书,世子看公文,世子还腾了一只手给夫人研磨,额……

        应当不会吵起来。

        就这么埋头写了小半个时辰,姜辞忽然觉得不对,轻飘飘起身,在书房里走来走去。

        等江逾明看她,她便道:“写累了。”

        她可不是来看书的,是来吵他的。

        江逾明喜静,书房向来不许人靠近,每每江逾明在书房处理公文,都会提前和她说,意思便是不希望她打扰。

        前世姜辞守规矩得很,一次书房都没去过,但这回不一样,她就是想烦他,才来的书房。

        以前在书院,夫子是要考学问的,她大哥学问虽半桶水,但耐不住记性好,背书比旁人快。那时姜溯最爱干的便是自己背完书后,去骚扰正在背书的同窗,不知是炫耀还是什么,总之她颇觉得大哥无赖,但虽无赖,好用。

        这不?她刚来没多久,江逾明就烦了。

        江逾明扫了她一眼,继续翻公文,目光一直追着她跑。

        绾妈妈说来身子的女子心情大多不舒快,身子也不大爽利,这么看着,她倒是还好,步子轻快,还有心情看书,想来是真喜欢糖葫芦,吃完药后,心情便一直不错。

        姜辞以前没到过书房,晚膳时也是让长笺唤他,他还是第一次看她写字,娟秀娴静,笔藏劲骨,今日坐在身边,倒像是以前那些猜想,落了实。

        江逾明看她又踮脚找东西,便问:“找什么?”

        姜辞把手背到身后,将想好的说辞奉上:“过两日便是我二妹妹生辰,我不知送些什么好,便想看看夫君这有什么稀罕物,我看着合适,送她个一样的。”

        云霜若在,便知夫人在撒谎,夫人给二小姐准备生辰礼不是耳坠子嘛,早送去了。

        江逾明倒是才记起来周氏还有个女儿,细数起来也快及笄了,问道:“你二妹妹可有什么喜好?”

        姜辞也不知道,随口编:“她喜欢红色。”

        “……红色?”

        倒是还没听说过有这种喜好,江逾明思索片刻,起身,到书房后取了个首饰匣子出来,递给她:“你看看这个行不行?”

        姜辞没想过江逾明会藏有首饰匣子,惊讶地打开,是对景泰蓝的红珊瑚耳珰,色泽明润,一看便是不可多得的佳品,下意识问:“夫君怎会有首饰?”

        “……”江逾明眼神飘了一下,道,“是素卿及笄时备的,后来换了别的送,便留下了。”他说完,补了句,“不喜欢也没旁的了。”

        姜辞一看便知他在说谎,江素卿及笄这么大事,怎可能只送一对耳珰?分明就是胡说,江逾明不是会说谎的人,这耳珰来历肯定不对,怕是要送林婉仪的。如今他娶了她,不能送,与其睹物后悔,不如送她,多怨上她一分。

        看破不说破,姜辞眼眸笑起来:“喜欢的,我二妹妹什么都喜欢。”

        “那便好。”江逾明见她没多问,松了一口气,顺势问下来,“你可有什么喜好?”

        姜辞一怔,这耳珰是他送给林婉仪的,何以致区区?耳中双明珠。他对林婉仪的情愫大抵都写在这句诗里了,如今这么主动问她,她答了倒像是伸手索要一般,姜辞不大乐意,便道:“我同我妹妹一样,什么都喜欢。”

        江逾明估摸了个大概,点了头。

        姜辞心下微沉:“我便先回去了,替妹妹谢过夫君。”

        她来烦他一场,倒是给自己找了不痛快,姜辞心思乱了,不欲多待。

        谁知江逾明听了这话,跟着道:“我也回去了。”

        姜辞想都没想:“夫君不看公文了?”

        江逾明扫了眼堆积如山的公文,摇头:“不急。”

        这夜,姜辞沐浴上榻,不想江逾明也跟着上了床,姜辞一愣,提醒:“夫君,我这几日身子不便。”

        江逾明顿了下:“我不碰你。”

        姜辞解释:“女子阴气过甚,不好与夫君同榻。”

        “无事,睡吧。”

        江逾明话说至此,姜辞也不能赶他,最后只能窝进被里。

        她原想着这几日她身子来,可以独占大床,舒服些,不用惦记着身后还有个江逾明,怕挨着他,碰着他,可以睡得好些,谁知,他竟是不走!

        他当真锱铢必较,她不过吵他一回,他便不让她睡好觉。

        姜辞一晚上生了两回气,气哼哼地睡了。

        翌日,江逾明当值,起了大早。

        起身时,见姜辞睡得眉头不展,大抵是不大舒服,便轻手轻脚地下了榻,吩咐云霜别打扰她,但又记得唤夫人用早膳,末了把长笺留在府里,说是今日夫人用药前,到街市上买些蜜饯和糖葫芦备着。

        几件事吩咐下来,便比往常慢了半刻钟。

        到都察院时,杜衡正和一众同僚坐在廊前嗑瓜子,地上有盆玉兰被太阳照出斜影,这是辰时一刻了。

        杜衡余光里看到来人,赶忙阴阳怪气起来:“哟,这不是每日辰时不到便到职交班的江世子嘛,怎的今日当值还迟到了?”

        江逾明的娘亲出身渝城窦家,祖上出过一个六元榜首,三个状元,四位探花,进士举人不计其数,是大梁顶出名的钟鸣鼎食书香门第。当初窦静淑嫁给江进亦,人人都说不般配,一个是铁血将军,一个是诗礼闺秀,哪可能合得来?

        直到后来,他们才发现,窦家不愧是窦家,江进亦这般的铁血汉子,娶了窦静淑也被训得温和儒雅,遑论江逾明?如今人们看修远侯,不知的都看不出他是个将军,更不用说江逾明满腹诗学,可不就是窦夫人相夫教子的结果?

        众人听杜衡打趣江逾明,不由替他担忧,忆起上回那个调侃过江逾明的王啸。

        王啸农户出身,家中为了供他考科举,已经揭不开锅了,好在王啸也争气,考了三十年,终于中了进士,到奉京来做官。只不过,他为人并不十分磊落,贯会拉拢寒门子弟,标榜奉京子弟不过受祖上荫蔽,其根本也天资平平,较他们还是不如。

        那时的江逾明不过初出茅庐,却敢一封奏对纠劾循州巡抚与盐商勾结,要知道,循州州府董恩明可是皇后伯叔,这一封奏对上去,众人皆是心惊胆战,可出乎意料的是,皇上非但没有怪罪这个茅庐生,还派江逾明协同当时的右都御史下到循州监察。

        后来,董恩明伏法,皇上嘉奖都察院,江逾明官升两级,到了今日佥都御史的地位。

        颁旨那日,王啸当着都察院众人的面,下江逾明的脸:“江兄到底是生得好,年纪轻轻,便得圣上如此青睐,换做旁人,这话说出去,只怕人头落地。”

        当时江逾明怎么说的?

        江逾明看都没看他一眼,便道:“王兄若是少吃花酒,家中开销也不会那么紧俏,嫂子也不用千里迢迢从荆州捎银两到奉京。”

        王啸当即红了脸,他科举三十年,多亏家中奉养,他是独子,家中只有一个花了半两银子买回来的童养媳,双亲和田地都是童养媳在照料,辛苦可知。如今他考中进士,却迟迟不把双亲与夫人接到奉京,便是因为嫌弃自己出身,王啸言行不一,在都察院,非议不小。

        当时众人看热闹,也后知后觉江逾明犀利,平时虽寡言少语,却早把身边的每一个人都看透,所以同僚多不敢轻易与他说话。

        独杜衡除外,杜衡是江逾明少时旧友。

        江逾明衣摆蹭过那盆玉兰,道:“今日家中有事。”

        他一贯少说家事,今日主动提起,只怕不寻常,一群人跟在杜衡身后,纷纷竖耳,以为修远侯府出了什么大事。

        杜衡兴致勃勃:“我听说侯府有个孙嬷嬷,为着私情杀了人,真假?”

        江逾明睨了他一眼,半晌:“嗯。”

        杜衡啧啧作叹:“可真是不了得,一碗药下去,竟是要了六条人命。”

        跟在身后听八卦的人摇了摇头,就知道江逾明无趣。

        江逾明转开话题:“雷呈的案子如何?”

        杜衡一拍脑袋:“那女子当真怀孕了!难怪雷呈这么护着,他们雷家三代单传,到了雷呈这辈,还没儿子呢,这不?让个技子怀了,雷侍郎正想着把人保出去呢。”

        江逾明听他越说越偏:“两人动手的原因查了吗?”

        “年万三的大儿子年鸿吃了酒,在街上碰着那技子,眼睛一糊还以为那是自己的姘头,当即冲上去大骂,两人便在街上攀扯起来。”杜衡徐徐道,“谁知雷呈不信技子,以为这女子有了身子,还背着他见客,怒上心头,打了她一耳光。”

        杜衡聊得起劲:“可年鸿疼美人啊,这不就和雷呈打起来了嘛,恰巧旁边是个签子铺,雷呈一急,便把签子捅到人肚子里。”

        江逾明皱眉:“什么签子能死人?”

        “做弩的,利得很。”杜衡煞有介事道。

        “可有验尸?”

        “哪还用验尸?”杜衡笑,“贯穿伤,一堆证人呢,年万三也不给验。”

        江逾明蹙起眉,前世这桩案子他没管,只写过一些奏折,知道的消息不过是那女子怀孕了,如今问起来,竟是让他听出不对:“你让萧睿查一查。”

        杜衡立马抱怨:“怎么总让我找他?那不是你妹夫嘛,按理说,你们比较亲。”

        “不亲。”江逾明冷声,“你府上离萧国公府近,方便一些。”

        “你拐个巷子的事,着什么急啊。”杜衡心思一转,“难不成有家里有人等你?”

        就在他以为江逾明又要转移话题时,江逾明却道:“有。”

        杜衡眼睛一亮准备追问,谁知,江逾明背过身,明摆着不欲多说。

        他不说,杜衡便也不问,自己脑补,这小娘子,初见便觉得不一般,今日一闻,果然是江逾明的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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