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重新定义山歌
杜秋恒坐在12号位上，呆呆地看着前方舞台上的那个人，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大哥，你明明可以凭实力成功，为何要搞那些个花里胡哨的东西啊？你刚才是故意玩我的是吗？……
杜秋恒是前海娱乐的练习生。
这是一家规模中等的娱乐公司，虽然比不上寰声这种大公司，但是老板很有冲劲，对于练习生的投入也很舍得。
在杜秋恒的练习生生涯中，经受过专业的音乐、舞蹈、形体等方面的训练，请的都是顶级专业院校毕业的老师。
但是就杜秋恒现在听来……
台上这位大哥，唱得比他的音乐老师还有感觉。
此时，台上，第一段主副歌结束，许汉默默弹奏着间奏。
导师席上，万子豪扭头对身边的郭放笑道：“唱得不错，弹得不错，写得也不错。”
这位RAP助教一身宽松潮服，室内还戴个鸭舌帽，可谓是经典RAPPER形象了。
郭放微微一笑，点头赞同，心中却是不屑：你个唱RAP的，懂个P？
音乐圈里有一条鄙视链：古典看不起摇滚，摇滚看不起流行，流行看不起说唱，说唱谁都看不起。
郭放多少也受点影响。
在他看来，万子豪也就只能听出个“不错”来了。
这是不错吗？
这明明是相当不错！
不过很快郭放的注意力又重新回到舞台上去了。
间奏弹完，第二段主歌开始了。
“当我朝着反方向走去，在楼梯的角落找勇气，”
“抖着肩膀哭泣，问自己，在哪里，”
“曾肩并肩往前的伙伴，沉默中懂得我的委屈，”
“时间它总说谎，我从不曾失去那些肩膀，”
……
郭放的眼睛更亮了。
同样是主歌，同样是那种小心翼翼、似颤非颤的唱法，但是第二部分的主歌有了些微的变化。
依旧似颤非颤，但更稳了一些。
或许在普通人听来，完全听不出这其中的差别，可是在郭放听来，却能清晰敏锐地辨别出这其中的变化。
如此细腻的变化，却能控制得如此精妙，简直就是炫技。
可这又不是炫技，因为它的根本目的在于服务歌曲、演绎歌曲。
这种变化的产生，让歌曲的味道有了变化。
“他”变得勇敢了一些。
第一部分的演唱，给郭放一种许汉在小心翼翼看向未来的画面感，而此时的演唱，郭放仿佛看到了许汉向着未来，试探性地迈出了一条腿。
普通人或许不像郭放这样，能够准确说出这其中变化的根本原因，但是他们能感受到这种变化。就像是人们无法看出白光是由多少种颜色所组成的，却能辨别出这是白光一般。这也是为什么同样一首歌，同样不走音不跑调，有的人唱来枯燥无味，有的人唱来却是娓娓动听。
这种变化也让郭放心中大赞。
厉害！
他看向台上那个身影的目光充满了欣赏，完全不加遮掩。
这种技巧服务于歌曲的理念，和他的音乐理念不谋而合，而这样的演唱，也让他饱经折磨的耳朵终于得到了享受。
舒服了。
郭放舒服了，有人看起来却不太舒服。
何岚依旧在盯着舞台上的那个身影，紧抿着嘴唇，一动不动，眼眶泛红。
这些旋律，这些歌词，这种演唱，让她想到了自己所在的A7女团。
A7女团成立5年了，她十八岁就加入，如今已经23了。
她最美好的青春时光，都留在了这个团。
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到逐渐熟稔打闹嬉笑；从撕逼，到可笑的台前装亲热，再到和好；从一开始给别人伴舞，7个人互相打气，到7个人在冰天雪地下穿着短裙瑟瑟发抖地候场，再到开了自己的演唱会，她和另外6位姐妹在这个团经历了太多太多，有欢笑，有泪水。
但是这些都将结束了。
A7女团快要解散了，发展得最好的她，也将单飞。
对于过去的留恋，对于未来的不安，时常袭扰着何岚，酝酿在她心中。
平时不去想还好，可现在，许汉的演唱就像一个打火机，点燃了她的这些情绪。
尤其是那句“曾肩并肩往前的伙伴，沉默中懂得我的委屈，时间它总说谎，我从不曾失去那些肩膀”，一下戳中了何岚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将那些情绪彻底炸开。
这让她再也忍不住了，泪水从眼中滑落。
呜呜呜呜呜……嘉嘉，二狗，CC，小蠢，双双，然然，就算不在一个团了，你们也会永远都在的吧……呜呜呜呜……讨厌的家伙，这歌词写的也太扎心了，太好哭了……呜呜呜呜……
不止是何岚。
现场的选手中，也有好些个沉默了，其中有两位长得比较委婉的男选手，眼眶也微红了。
显然，这首歌也唱到了他们的心里，想起了各自不同的故事。
故事虽不同，情感却是共通的。
他们不再执着于许汉先前给他们留下的固有印象，沉浸入了舞台上的这场表演中。
而舞台上，第二部分的演唱已经到了尾声。
“明天你好，声音多渺小，却提醒我……”
许汉一个情绪渐进激昂的长音，开始了副歌部分的第三次重复。
“长大以后，我只能奔跑，”
“我多害怕，黑暗中跌倒，”
……
“每一次哭，又笑着奔跑，”
“一边失去，一边在寻找，”
“明天你好，声音多渺小，却提醒我，”
……
郭放看着舞台上那个身影，专注地听着歌声，心满意足。
如他所想一般，情绪在最后一部分爆发，推向了高潮。
之前不管是第一部分还是第二部分，始终都有阴云笼罩，而这最后一部分，阳光刺破阴云，洒落下来。
他仿佛看到许汉张开双手站在光束中，又似乎看到了一只蝴蝶破茧而出，展开双翅，勇敢地逆空飞行。
偏偏这种勇敢中，依旧还带着些柔软，使得这种勇敢的愈发的弥足珍贵。
写得好，唱得更好！
郭放如饮美酒，酣畅淋漓。
许汉也唱出了最后一句。
“勇敢是什么……”
钢琴声渐弱，他的表演到此结束。
但是他却没有立刻起身，而是目视前方，看向西方，视线仿佛可以穿透摄影棚，看到几十公里之外。
他不会故意去给小姜老板唱这首歌，就像二姨奶说的，那太刻意了，也会让小姜老板尴尬——谁都不希望自己的软弱被人看到。
所以他用了这种方式，给小姜老板送去了这首歌。
这不是唱给她的，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但这也是唱给她的。
这就是他的温柔。
要勇敢啊，小姜老板……
许汉很快收回目光，从钢琴前起身，重新走回舞台中央。
他看向眼前的那些导师和选手们，正要说话，却先吓了一跳，目光定在了那位舞蹈助教身上。
只见那位舞蹈助教何岚一脸窘态，身边的周怀瑾正在给她擦着眼泪。
她刚才偷吃芥末了？
……
太丢脸了！……
何岚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耳根都红了。
她一边从周怀瑾手中拿过纸巾，自己小心地擦起眼泪来，以免弄花妆容。
周怀瑾松开纸巾，让她自己擦，脸上则是憋着笑。
这位姐姐也太可爱了吧？听歌竟然听哭了，脸还能红成这样！
因为领域不同，她之前和何岚接触的次数屈指可数，也就是见过两面打过招呼的程度。
在周怀瑾的印象中，这是一位很飒的姐姐，多少也沾点妖艳贱货，毕竟是卖胸卖腿的嘛，有这种刻板印象也难免，却没想到这位姐姐竟然能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爱了爱了~~
另外三位男导师转头向这边看过来，也是啼笑皆非。
最后还是苏醒言谨记着自己【发起人团长】的身份，没让许汉在台上晾太久，掠过这个小插曲进入了导师点评打分环节。
他没有生硬地开始点评，而是先过渡了一下。
“许汉是吧？你竟然把我们舞蹈助教弄哭了，我跟你说，你可是摊上大事了！”苏醒言笑着说道。
导师席在选手席前面，背对着选手们，所以选手们并无法看到何岚流泪的画面，只能看到何岚那边出了点小动静。
现在听苏醒言一说，他们才知道，何岚竟然听歌听哭了！
这让选手们又是一阵骚动。
其中有何岚的粉丝，更是心中哀嚎起来：岚岚啊，你的人设是自然单纯真实，怎么也被这家伙带坏了，开始搞起来了啊！
苏醒言则是继续笑着说道：“别紧张，开个玩笑。”
说着，他低头看了一眼资料，再次确认了一下，之后抬起头来，笑道：“你重新定义了山歌啊。”
“我今天才知道，山歌原来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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