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8
翌日一早。
突如其来的铃声打破了室内一片静谧。
宋徊先是一个激灵，半掀着眼皮找到手机，眯眼看屏幕，是秦晚。
电话刚一接通，还未来得及送到耳边，秦晚的声音便从听筒里传出来。
“卧槽宋徊！你昨晚跟陆草一起溜的狗？！”
“怎么了？”
“朋友圈啊，魏柠把陆草昨晚发的朋友圈截图给我看了，我去，拍的可以啊你。”
宋徊原本还处在迷迷瞪瞪的状态，听完这句话，整个人清醒过来，瞪着眼睛望向天花板，试图整理混乱的思绪。
“说话啊。”秦晚催促道。
“不是不是，等一下。”宋徊将电话调成免提，打开微信朋友圈，往下翻了翻，看到某一条手指顿住。
陆措在今天凌晨一点多发了一条朋友圈，没有文案，只有一张照片。
是她昨晚拍的那张。
“你看照片，是你家宋小宝没错吧？”
“昂，这张照片——确实是我拍的。”宋徊低声说着。
秦晚哼了一声：“我就知道，昨晚你居然没有主动交代，好你个宋徊。”
“昨晚回来已经不早了，就想着先睡觉，第二天再说。”宋徊弱弱地解释：“错了嘛。”
“念在你态度还算端正，朕便原谅你了。”秦晚故作深沉腔调。
“皇上英明！”
“不过你俩昨晚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宋徊大致讲了下昨天和陆措一起吃饭和遛狗的过程，还有他突然凑近喝她手里热可可的事。
秦晚听完只给了一句评语——
“不愧是陆草，骚的出其不意。”
两人又聊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宋徊点开陆措的朋友圈，他没有设置可查看时间限制，没有背景图，除了团委要求转发的公众号文章之外，没有一条原创内容。
昨晚那张照片，是第一条，也是唯一一条。
看着所有的转发文章上面，那不一样的照片，宋徊心里甜津津的。
这张照片是他朋友圈里的例外。
那她，会是他的例外吗？
宋徊起床，洗漱完毕换上衣服，带上今天要复习的书本和资料便出了门。
昨夜的雪最终还是没积起来，唯有草坪上结出的浅浅一层霜和湿漉的地面证明它曾来过。
今天好像更冷了些，空气凝滞着，走出寝室楼就像一头扎进冰窖里。
宋徊垂下头，将小巧的下巴藏进围巾里。
原本计划着去图书馆自习，尹女士一通电话让宋徊变了方向，转而去了校医院。
东大校医院小具规模，共有两幢建筑三层楼，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门诊急诊住院部一样不少，节假日也照常开门。
宋徊找到门诊部二楼的心理咨询中心，里面排着三张办公桌，这会只有一位医生在值班。
宋徊抬手敲了敲门，医生循声抬头。
“你好，是许医生吗？”
“是，同学你来是……”
“是这样的，我是尹念意尹医生的女儿，我叫宋徊。我妈让我把她电脑上一个文件传给她。”宋徊拿出了自己的校园卡“这是我的校园卡，您看一下。”
许医生闻言长长噢了一声，笑吟吟地看着她：“哎哟你就是尹医生的女儿啊，先前在她朋友圈看见你照片儿来着。小姑娘长得真秀气。”
宋徊笑笑：“您过奖了。”
许医生指了指身后一张办公桌：“你妈妈的办公桌在这儿，你用吧。”
“哎好。”
宋徊走过去打开电脑，按母亲说的把一份文件通过微信传给了她，那边确认收到之后，宋徊便关了电脑，同许医生打了招呼离开了。
下楼的时候，原本空荡荡的缴费处站了个人。
那人一身黑衣黑裤，脚上的短靴也是黑色，身形颀长，白发亮眼。此刻微弓着腰，伏在窗口前签字，不一会便拿过药转身。
陆措一回身便看见了正在下楼梯的宋徊，淡漠的神情有些松动。
宋徊步履有些急促地走到他面前，轻声问：“陆措，你怎么在这儿啊？”说着垂眸去看他手里拿着的药，“你生病了？”
陆措把药揣进夹克口袋，漫不经心道：“感冒而已。”话语间带着浓重的鼻音，本就清冽的嗓音这会听着更为浑厚。
宋徊垂着头没说话。
注意到女孩有些低落的神情，他又补了句：“昨晚开窗睡的觉。”
“感冒严重吗？”宋徊仰起头看他，嘴角耷拉着。
陆措清了清嗓：“这种小病能严重到哪儿去。”继而问：“你来这儿干嘛？”说着目光上下扫看一遍。
“去我妈办公室传个文件。”宋徊解释了一句，随即垂头瓮声瓮气：“我穿的暖和得很，才不会生病。”
陆措轻笑一声，看到她背着双肩包，又问：“去图书馆？”
“昂。”
陆措抬手看了眼腕表，淡淡道：“再不去就没位置了。”
宋徊低声噢了声，犹豫几秒问他“那你要去哪儿？”
陆措扬了扬眉梢，语气轻佻：“怎么？要我陪你去图书馆？”
“才不是。”宋徊忙否认。
陆措勾唇，语气敛了些：“去图书馆找资料，走吧，一起。”说着下巴往医院外挑了挑。
“噢，好。”
两个人并肩走出医院，一阵风裹挟着寒气袭来，宋徊缩了缩脖子，想起身旁人还是平常的卫衣加飞行夹克，脖领处大喇喇敞着，露出一小部分锁骨。
宋徊侧目，果然看见陆措冷白的皮肤上起了层疙瘩。
“你为什么还是穿这么少？”
陆措耸了耸肩：“不冷啊。”
“可是你感冒了，这样只会越来越严重。”宋徊拧着眉，神情严肃，“你看你脖子上面都起鸡皮疙瘩了。”
陆措勾起唇角，侧头看她，眼底浮现坏笑：“偷看我啊？”
宋徊别过头，声音带着愠怒：“谁偷看，是你自己要露在外面的，一眼不就看到了。”
陆措双手插兜，老神在在道：“这话就不对了，这衣服就这设计，又不是我故意往下扒拉非要露脖子的。”
“那你就不能穿不露脖子的衣服吗？”
“爷没那样的衣服。”
“……”
宋徊一噎，想了想还是不跟这个不可一世的病号计较。
陆措这会表情也变得不大好，刚刚说话的时候吸进不少冷空气，肺里痒得很，沉着一口气憋了一会。
可咳嗽这件事，就像喜欢一样，越是想藏越是藏不住。
最后意志败给了生理机能。
宋徊身旁响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陆措握拳抵在嘴边，微微俯着脖子，肩膀因咳嗽一颤一颤。
宋徊停住脚步，手不自觉抬了起来，在空中滞了几秒，还是抚上他宽厚的背，轻轻拍了几下。
陆措咳完缓了几秒，后知后觉有点难为情，清了清嗓抬脚准备走，一只手捏住了他的袖子。
“别动。”
宋徊语气难得有些强硬，陆措止住脚步偏头看她。
见她抬手解开围巾，陆措淡淡开口：“我还没有弱鸡到要女生把围巾给我的地步。”
宋徊不理，手上动作继续，三两下解开围巾，抬手将围巾挂到他脖子上。
陆措往后撤了一步，想躲，脖子却被一股力带着往前倾，两人的距离霎时拉近，宋徊表情未变，秀气的眉头微锁着，专注着把围巾一圈圈套上。
鼻息间被一股淡淡的花香占领，陆措定定看着眼前灵动的面庞，和那粉嫩的唇，喉结上下滚动一遭，哑声开口：“宋徊，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宋徊将围巾两端打了个松结，又调整几下，而后往后退了一步，将距离拉开，淡淡回答：“我在还你人情。”
陆措眯起眼睛，像在疑惑。
宋徊解释：“之前在操场遛宋小宝，你把帽子给我戴了，现在我把围巾给你戴。”
陆措想了想，是有这么回事儿，不过当时他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到这姑娘一直记着。
宋徊把毛衣领子往上拉了点，又把棉服拉链拉到顶，挡住下巴，两只手揣进兜里。
“走了。”
陆措垂眸看了眼下巴处白色的针织围巾，唇角牵起，抬脚跟上她。
两人在图书馆门口分别。
陆措进了一楼的中文借阅室。
宋徊则上了三楼，这一层有两大间自习室，走廊配备一整排储物柜，拐角处的空调房嗡嗡作响。
自习室里灯光通明，温度宜人，静的落针可闻。红木书桌排列整齐，大部分桌上都摆着书和笔电，桌前人低俯着身子，放眼望去只能看到排排列列的头顶。
宋徊找了个离门近的位置坐下，大多数人集中在中间区域，这边人少些，她那张桌子一共六个位置，只坐了三个人。
宋徊从背包里拿出书本文具摆到桌上，把包放在椅子后面，开始埋头复习。
偌大的自习室，头顶的中央空调发出细微运作声响，周围只有轻微的键盘敲击声与书本翻页发出的沙沙响声，听着莫名安神。
时间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流逝。
宋徊复习完基础翻译教程，正打算带上耳机准备听交传材料，身旁递过来一张纸条。
宋徊侧头，坐她左手边的男生收回手，笑着看她，嘴巴朝桌上的纸条努了努，示意她看。
她拿过纸条，上面用张牙舞爪的字迹写着——
【你好，宋徊同学：之前看过你主持的元旦晚会，很欣赏你在台上落落大方处变不惊的样子，我最近正在准备辩论赛，不知道能否加个微信，向你讨教一下相关经验】
言辞不卑不亢，理由充分，宋徊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陆措站在自习室门口，眯眼看着不远处浅黄色的背影，目光往她旁边正笑盈盈盯着她看的男生扫了眼，刚刚递纸条的过程全然落入他眼中。
还挺受欢迎。
陆措在心里轻嗤。
原本懒散的表情却在看到女生从一旁拿过手机的那一刻变了样。
不等脑子反应过来，陆措人已经长腿一迈走到宋徊身后，单手三两下解开围巾往她手上一扔，手机界面被盖了个严实。
宋徊和那个男生皆被这突然出现的围巾吓了一跳，还没回过神来，陆措已经把手里的书放到桌上，坐进宋徊右边的椅子里。
宋徊偏过头看，陆措右手握成拳抵在太阳穴，左臂搁在椅背上，整个人侧着身子朝向她那边，表情吊儿郎当的。
男生猝不及防和他对视上，没来由有些心虚，最后干笑两下坐直了身子低头看书。
宋徊把手机放回桌面，又把围巾一道道叠好放在一边，望向陆措，用嘴型问他：“你干嘛？”
陆措调整坐姿，头朝手边的两本书摆了摆，一脸理所当然：“看书啊。”
宋徊看了眼最上面一本书的封面，上面用烫金大字写着【互联网金融构架与实践】，没再说什么。
一边的陆措翻开书，有一下没一下看着，书页翻过带起一阵风，油墨味夹杂着股木质香侵入她的呼吸，扰乱她原本沉静的心绪。
宋徊愣愣看着桌面，只觉有些燥热，心跳怎么也慢不下来，书上的字一个也进不去脑子，心里头像飞了无数个彩色气球，不得安稳。
这样不行。
宋徊吐出一口气，揣了包纸巾在口袋，起身出去了。
陆措下意识瞥了眼，注意到她微微泛红的耳尖，嘴角轻轻牵起，口袋里手机嗡嗡震动两下。
宋徊在厕所缓了好一会，再回去的时候，陆措的位置已是空空如也，书也不在了，心里那些刚整理好的气球这会一个接一个地瘪了。
她慢慢走回位置上，却看到书上放了张纸条，是左边男生之前递给她的那张，不过最上面那几行话已经被两笔划掉了，下面是一行清隽刚劲的字迹——
【要开会，先走了，围巾是我的了】
宋徊看着这行字，心里那些气球腾地一下全都鼓囊起来，轻快地往天上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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