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八

失去家园来到异国的人本就会变得谨言慎行。在铺天盖地的舆论下，我没有任何争辩的能力。况且将人们从家园赶到避难所的正是我们的父辈，继承了这一切的我们理应承受他们的宣泄。

        这段时间是十分枯燥的。日复一日的在工厂中劳作，而工厂中不时有流言传出，机械将很快取代我们的工作。到了那时，以工代赈的法案将把我们调离至一些较为危险的岗位。当重复劳动可以用机械取代的时候，剩余的劳动力如果不能有转型的机会，那么只有一些机器难以触及的危险领域能够供我们任职了。

        先前在繁重的工作下，我也无心去思量关乎未来的事。不过，随着近来第一批火箭发射后，对于材料的需求不再那么紧缺了。下一次再次向火星发射火箭推进器也需要等到两年之后火星再一次的靠近地球。因此，我也有精力思考脱离以工代赈的援助法案，在其他不容易被取代的领域谋生。

        对于我来说做一名律师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尽管我不是很喜欢我大学的专业，但是选择的职业契合自己所学的专业还是有所裨益的。步行前往附近的大型避难所是个十分漫长的旅程，只不过，我所位于的小型避难所并没有相关的需求，而我也没有足够的资金乘坐交通工具。

        独自一个人在旷野行走是十分孤独的，时间一长，似乎可以将人吞噬的压迫感便从四面八方袭来。沿途的道路由于缺乏维护略有些残破，路途中不时可以见到遗弃已久的村庄，这儿曾经是大型的机械化农场，只是随着核废水的到来就慢慢被荒废了。在空旷的地方时也偶尔能见到袅袅炊烟，那是同在旅途中的行客或是小型的商队。也许是因为秩序还存在的原因，在外的人们并没有那么多的忌惮，他们的眼神都是友善的。

        很快入夜了，夏夜的蝉鸣显得有些刺耳，不过却充满故乡的气息。儿时的树荫下也总是响彻着蝉鸣，只是很快便淹没在信息的浪潮中。就如同个人的喜好也终会被时代的浪潮淹没。

        月色依稀显露了前方的路途，树丛十分的宁静，只能听见孤独的蝉鸣。蝉鸣声显得空旷寂寥，往年的这个时候，各大城市都会相继举办盛大的烟火祭。各地的人们和他乡的旅客汇聚在城中，游客们手中捧着小食走着站着，看着极速从地上窜起的流光一一汇聚在空中，将夜空点缀得色彩缤纷。最终七彩的的流光溢在人们的眸中，那是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现在却终矣不复了。

        我有些默然，沉重的射线防护服披在身上，走了那么久我也十分疲倦了。我走到前方的树荫坐下，将面罩摘下。骤然，一道道流光从眼前划过，被惊扰的萤火虫四散流过，在静谧的树丛中闪烁。凛冽春风穿行在树梢间沙沙作响，潺潺的溪水声附和着。蝉鸣声便热闹了起来。远处渔火通明，月光从云层中钻出，勾勒出溪水的粼粼波痕，前路便开朗了起来。

        我看着映入眼帘的画卷。夜幕下，流萤明灭，渔火浮沉，恰似那被遮掩住了的漫天繁星，仿佛从未离去。只是这斑斓的画卷在夜幕中却又显得十分融洽，并没有独自成行。

        远处便是目的地了，向前走了不久便能看见漫天灯海。数百万的人居住在这，出入口每日吞吐着数千架的飞机和数十万的车辆。抬眼望去，高耸的建筑在堆砌直到云际，绵延数十公里的交通辐射着四周。

        城市内部，无人交通已经十分的完善，从地铁到车辆，在到空中的无人航空配送系统。不仅是公共设施，第一产业和第二产业的自动化程度也很高。像我这样没有获得居住权且没有一技之长的人是很难在这生活下去的。

        在旅社中，我辗转反侧。有些许担忧，但更多的是对于未来的向往。在这段旅程开始之前，我本来内心是十分的灰暗和颓惫的，但是现在我心情却出乎意料的雀跃。

        城市的霓虹从窗帘缝隙中钻入，一直未至的盛夏似乎来临了。氟利昂的丝丝凉意也遮掩不住窗外的燥热，附近悠扬地歌声回荡出很远很远。

        在亚热带湿润的气候下，现在正是这最美的时候。街角屋檐下花团锦簇，浓郁的花香弥漫在整条街上。虽然外界的环境越来越糟糕，避难所外狂风骤雨，腐草肆虐，可眼前的一切却是那么的美好。年轻的男孩女孩们嬉笑着从街上走过，随处可见的冷饮店纷纷推出芒芒甘露莓莓冻和烤黑糖波波奶茶。在每周的周日避难所都会在市中心下起人工的鹅毛大雪，每到这时附近就拥挤了起来，赏雪品茶，时间就被拉得很长很长。

        这是一个允许人们一边享受一边逃亡的时代，正如当年的人们在建立乌托邦之余的风花雪月。

        第二天，我穿过车水马龙来到了住宅区。这是来自父亲的关系，也是我在异国他乡唯一可能可以依靠的存在。凭借着手中的信物我叩开了房门。房子的主人十分热情，将我迎进屋中。他的举止满是自信和得体，言语投足间也并没有东方文化中的隐约含蓄。

        寒暄后，他神情肃穆了起来，郑重道：“我和你父亲相识已久，之前他也帮过我大忙。现在你的遭遇我也不会置身事外。只是如今想在大型的避难所生存下去也并不容易。”

        他沉思了一会儿：“我曾经听闻你对航海方面感兴趣，可是我在几年前就调往航天相关的部门了。况且，现在这情况，航海也是日薄西山了。倒是你大学的专业所学的法律我可以帮忙申请相关方面的学习以及律师资格证的考试。”

        我又回想起那个流萤明灭，渔火浮沉的夜晚。它们和光同尘，与时舒卷，方能勾勒出清隽的画卷。但是在这之余，却依旧光芒耀人，并没有失去它们的光泽。

        “如果是航天方面的相关职业呢？”我看着屋内太阳，地球以及火星构成的椭圆轨道，低声道。

        本来我只是寻思能否在地勤或者维护方面找到些门路。但是几天后我便来到了航天中心的附属医院。在这我进行了周密的体检，或许是天意冥冥，我身体的检测结果不输于军方的飞行员。

        紧接着就是长达数个月的身体素质的训练，失重训练，超重训练，以及琐碎的大量的知识。接着便是模拟飞往火星的漫长旅途和在火星的的生活。虽然在真实的飞行路程中有互联网可以与外界交互以及可能有的同伴，但是考虑许多不可抗的因素这次的训练还是独自一人。等待的是长久的孤独，我仿佛又回到了旅程的起点。但是与之前不同，我心中的萤火长存不灭。而到了完全模拟火星上的生态系统的训练条件就宽松了许多，狭小的舱室换成了数百平米的生态室，各类的设施也十分的齐全。

        在完成所有的训练后，我和其他各国的宇航员一起被编入了预备役，其中一部分的人将在不久的将来乘上飞往火星的火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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