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叶蓁蓁（4）

镇国公府的爵位是世袭罔替，他自小就被教育嫡庶有别，和卫霖受到的待遇不一样，所以国公府的爵位以前他没有肖想过，直到卫霖身中剧毒，危在旦夕。
若是卫霖死了，那么将来爵位必然是从他们几个庶子中挑。
而他的妻子是几位媳妇中家世最好的。岳丈手握兵权，更是强有力的助力，他成了下一任国公最可能的人选。
可是六年了，他等了六年，卫霖拖着病躯足足坚持了六年。
若是从来没有出现过机会也就罢了，可是这个机会掉在眼前却又始终实现不了，他怎么会没有其他的念头滋生呢。
卫霖还从族中选出了几个年轻人送去外地历练，也始终不肯对府中他这个亲兄弟假以颜色。卫枫索性就将这水搅浑了。
原本他撺掇卫太夫人进宫求娶长公主，是想让卫霖触怒皇上，可是没想到这件事一点水花都没有激起。
据他观察到的卫太夫人偶尔流露出的意思，这件婚事，宫里并不反对。
因此卫枫猜测，即便这会儿还没有找到解药，那也是有眉目了。
他倒是想一劳永逸杀了卫霖，但是卫霖身边的侍卫武功高强，他曾经试过一次，却没有成功，还引起了卫霖的怀疑，之后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所以他就让李嬷嬷撺掇着卫太夫人选了孩子养在身边，徐徐图之。
若是将来卫霖真的找到解药，再等他生下孩子，这些年里总能找到机会动手，到时候卫霖出事，养在卫太夫人身边的孩子就是最有可能继承爵位的。
可没想到他辛辛苦苦布局许久，被卫霖轻而易举地发现了。
如今妻子知道了外室的事情，回了娘家，他只能伏低做小地去把人求回来。
张氏自然不是简单地回了娘家。
她回娘家之前，带着国公府的侍从冲到了卫枫养外室的宅子里。
养在卫枫族兄里的那个外室子，张氏不可能认，卫枫也休想将人带回到国公府。
剩下唯一碍眼的就是这个有孕的外室。
张氏的哥哥也在，当着卫枫的面，就要将人卖到青楼中。
当年新婚的时候，张氏手软，只是将卫枫后院中的人远远打发出了京城，每个人都还给了笔嫁妆，找了庄户人家嫁出去。
没想到卫枫阳奉阴违，居然偷偷在背后搞鬼。
如今她倒是要看看卫枫还怎么赎人，既然他不想要脸面，那就干脆别要了。
卫枫自始至终脸色阴沉得厉害，但一句求情的话也没说，就看着妻子身边的人给外室喂了药，等药起效后，将血淋淋的人拖走。
张氏处理完外室后直接回了娘家。
经此一事，她也看出了卫枫的凉薄，往后的日子她要重新打算，以免给卫枫秋后算账的机会。
卫枫并不担心妻子有别的想法，毕竟他没有换妻子的打算。
岳家身份贵重，将来卫霖死了，他还需要岳家的助力，当下绝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卫枫足足费了大半个月的功夫，才将妻子哄了回来，刚刚被卫霖警告过，也不敢多生事端。
乱了许久的卫家终于暂时平静下来。
半月之后，江海告知卫霖，卫枫的那个外室开始接客了。
“大哥一直没有现身？”卫霖玩味道。
“没有，大公子每日下了府衙之后，就待在家里，从来没有问过那名外室的事情。”
这么不堪一击，确实不像工于心计之人，那么看来能让卫枫走到今天的功臣，恐怕就是蒋祎之了。
蒋家这位小公子的手伸得太长了。
卫霖找了个时间和蒋侍郎一起喝了杯茶，闲话了两句。
蒋大人回家之后，就将小儿子关在了家中，不许他外出。
蒋祎之十分不服气。
他从成亲之后，头就没有抬起来过，总是被别人调笑，说他捡了大便宜。
他怎么能够不恼，卫霖虽然出色，但若不是卫老国公殉国，他哪里有机会年纪轻轻就能位高权重，换个人，做得未必会比为卫霖差多少。
他一直关注着卫家，还特意交好了卫家大公子卫枫，靠着自家的关系，在卫枫想要进中书省的时候帮了一把。
之后一起多喝了两次酒，卫枫就视他为至交好友。
卫枫想要的是国公爵位，蒋祎之想要的是卫霖身败名裂，他们二人都想将卫霖拉下马，也可谓志同道合。
卫霖身边的人各个忠心，他们想要安插人手很难，最后就动了心思在卫太夫人身上。
趁着卫霖不在京中，他们做了个局，卫枫说卫太夫人一定不会管，果然如他们所料那般，卫枫乘机施恩给李嬷嬷，让她和卫太夫人离了心。
但是带来的助力并不大，蒋祎之只能耐着性子等机会。可是还没等到，就被卫霖发现了，还被父亲动了家法。
蒋大人完全不能理解小儿子的想法，觉得他就是让家里人给宠坏了，不知天高地厚。认为别人说话不好听，那倒是看看自己的本事啊。
同样的年纪，一个权倾朝野，一个是微末小官，到底哪来的脸，在别人说他比不过卫霖的时候还要生气。
蚍蜉撼大树，也不过如是。
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蹚卫家的浑水做什么？卫霖是那么好惹的吗？六部之中心思诡谲的人有多少，如今哪一个不是乖乖地待着。
说是对付卫霖那么多年，连人家一根头发丝都没有伤到，自己倒是送上去被人打了一顿，还好意思叫嚣？
蒋祎之被蒋大人问得哑口无言，这几年下来，好像做了不少事，但实际上对卫霖没有任何影响。
甚至……还帮卫霖结了一桩了不得的亲事？
蒋祎之郁闷得要死。
这日，卫霖出宫前“顺道”拐去了鸣鸾殿，叶蓁在书房看话本，就直接让人将卫霖请了进来。
卫霖说道：“虽然不重要，但是我觉得还是应该跟你解释一下。”
“什么？”
“赵三小姐。”
叶蓁一怔，略微有些紧张。
卫霖笑笑：“我和她年岁相当，算得上青梅竹马，但是后来大了，因着男女大防，也就不怎么来往了。母亲确实动过要和赵家结亲的念头，但是父亲和我自始至终都没有这个意思。
出事之后，也就没有想耽误别人家姑娘的意思，所以一直没有想过成亲，并不是因为惦念着谁的缘故。”
叶蓁波澜不惊地问道：“不想耽误别人，那我呢？”
卫霖神色郑重起来：“你不是别人。我明知自己天不假年，应该不拖累任何人才好。
我想过要置身事外，但是没有成功，因为我发觉自己一点都不愿意你的眼睛里看到别人。我知道这个念头极其自私，可我不想放弃，你会怪我吗？”
叶蓁露出明朗笑容：“你不要放弃，努力活下去，让我一直只能看到你，那我就不会怪你。”
少女盈盈而立，眼神干净，卫霖心中很是动容。
仓皇间，顺手拿起放在书架上的一本崭新的史书来遮掩心中翻涌的情绪，却不想从里面掉出一张纸。
卫霖捡起来：“这是……”
放在书架最前面的书是用来充门面的，叶蓁根本不会看，哪里知道是什么。
叶蓁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打开看看吧。”
卫霖慢慢打开，叶蓁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
叶蓁万念俱灰，这会儿想看看地上有没有缝可以让她钻进去。
当日临川郡王给叶蓁做的那本册子，里面卫霖的画像被裁了下来，叶蓁让叶柒柒帮忙放了起来，谁想到叶柒柒居然放在了这里。
好吧，这确实是叶蓁根本不会发现的地方。
但是，怎么就让第一次来的卫霖看到了呢？
“殿下怎么会藏着我的画像？”卫霖唇角笑意明显。
叶蓁挠头，我没有，我不是，你别乱说，七姐，你可害死我了。
在安陆侯府被安陆侯夫人抓着一起打牌的叶柒柒打了个喷嚏，不知道是谁在想她。
叶蓁色厉内荏道：“我不能有吗？”
卫霖摇头，唇边笑意更深：“荣幸之至。”
叶蓁强自镇定：“我就是看这个画得不错才收起来的，你看，用笔苍劲，设色清丽，算得上佳作。”
卫霖眸色一暗，脸上的笑意淡了：“不过尔尔，勉强画出了我一半神采。”
这么不谦虚的吗？
叶蓁的赧然完全被震惊取代了。
卫霖看了一眼叶蓁，将画作又折了起来，收入了自己囊中。
“改日送你一幅更好的。”
叶蓁头疼，大可不必！
鸣鸾殿里不需要有卫霖画像的，只是听他语气坚定，叶蓁只能点了点头。
说是改日，只等了一日，卫霖就让人将画送了过来。
单论画作，确实比他拿走的那幅更好，画风清雅，人物跃然纸上，画中的两人气质柔和，眼角含笑凝望着对方，旖旎的气氛扑面而来。
若不是画上其中一人是自己，叶蓁都要拍手叫绝了。
卫霖画的赫然就是那日在桃花林中的二人。
叶蓁并不知道自己当时的样子，她看卫霖的眼神是这么……这么黏黏糊糊？
叶蓁不可置信，叫来了笙歌。
“我那日的神情是这样的？”
笙歌看了一眼画像，点了点头。
叶蓁汗颜，许久之后，脸上的热度才慢慢褪去。
叶蓁又瞅了一眼画作，发现右下角还有题诗：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叶蓁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后面还有“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之子于归”是说那位姑娘出嫁了。
那么，之子于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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