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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无人敢写帝皇书(14)


太子母舅、大司农高琦因贪污军饷、渎职欺上被处以绞刑,满门抄斩。

        这虽是轰动一时的京城大案,倒不足以令某些人流连忘返般关注了整整七年。

        在某个圈层内,对于这桩案件后深深浅浅的利益纠葛心知肚明,于是隐忍蛰伏,只待一朝得势,一击必中。

        这是四王针对章怀太子司马烠的联合绞杀。

        能让淮安四大世家站在同一战线且合作无间的利益并不多,所以昌邦年间,这是陈刘顾张第一次联合共抗皇权。

        皇帝有意削弱四王实力,将天下十三州尽握己手;章怀太子自十岁步入朝堂、摄理政事,与世家势力抗衡多年。所以高琦死,李珰生。太子只能择其一保之。

        按理,一命换一命,尘归尘,土归土。偏偏细节处盘根错节,引人流连忘返。

        比如,李珰何以统率一支秩序井然、作战有素的“流民”军大杀四方。

        豫州平定,淮水北迎来流民北迁热潮。但北迁条件苛刻,流民需持户籍证明经朝廷核准后才可集体放行。百姓一边不满朝廷政令,以为故意刁难;一边伪造证明希望分得土地安家乐业。

        很快,淮水北岸爆发乱潮,无法北迁的百姓纷纷宣扬要南渡淮水,攻入淮安,找朝廷讨个说法。

        朝廷一边安抚,一边派兵镇压,软硬兼施,好歹将流民控制在淮水北岸。不想多年前经由章怀太子荡平的匪患之祸复起,中军校尉顾灵山领一万禁军上山剿匪,陷入流民乱潮之中,孤军无援。淮安城门口一日三道军报,越催越急。

        流民之乱与匪寇之祸迭起,不仅仅是派何人镇压之事,稍失分寸,淮河北岸数十万百姓或奋起抗争,力渡淮水,届时淮安骚乱,又是一番动荡波折。

        御花园亭台水榭间,皇帝身后随驾一众朝臣,皆垂头拱手,姿态谦顺。

        李三思立于圣驾右侧,紧跟圣驾的是大司空沈咏年,白鬓银髯,步履蹒跚;尚书省六曹主事官皆在,抱手缓缓跟随。中书令沈静方为避嫌落在末端,站在李三思之前,神态凝重。

        战事紧急,皇帝却没有讨论用兵之计,侧身垂问仍是早年间章怀太子已提议过的流民南渡之策。

        淮安众人知晓将流民强制留置在淮水北岸非长久之计,然朝中重臣对此争论不休,一直未有定论,更不必说有何南渡良策。

        除靖远军征召流民充任散兵,倒未有其他人对流民有何过问之举了。皇帝在此时机提起南渡之策,便是心底有了定论,只垂问具体方略。

        度支曹主事官王昭海率先回话:“回禀陛下,流民南渡非一日之功,南方十三州各州安排多少人口、每人分得多少田地,这些都需各州州牧上呈地方情况后一一商榷。”

        沈静方说话总是温文谦和,即便是朝堂上与人辩论,也侃侃而谈从不红脸。

        “十三州各地情形六曹皆有记载,一年修订一回。若由朝廷统筹,依各州情形定下纲要,想来也不是难事。”

        王昭海哑口无言。一众人规矩地跟在帝王身后,讨论暂时搁浅。

        皇帝毫不避讳问题症结所在,一步一句,每句话分量颇重:“十三州中唯江州、荆州、益州为重,越州虽地远,然地博物广,人口较之稀薄。若这四州择其一牵头为表率,南渡之事则可解。”

        御花园跟着的都是皇帝心腹,与四王世家分庭抗礼。皇帝点明南渡之事关节所在,便是让他们从这四州中择其一攻破难关,拉拢势力,顺势而为。

        故而有大臣剖析建言:“江州毗邻淮水,有迁民之便,然刘家素来明哲保身,轻易不入中枢。荆州、益州地大,南迁需溯长江而上,恐有诸多变数。越州地远,地广人稀,如今顾灵山陷于淮水动乱,或是良机。”

        这便是委婉说明目前容易拉拢的且南迁之事便于操作的只有越州顾家。

        皇帝顺势抛出军政之急问,语气却毫无焦灼意味,甚至有些笑意。

        “那依此情势,该派何人襄助中军?”

        一众大臣眼观鼻鼻观心沉闷得很,皇帝威严之声从前面悠扬而至:“李三思,你说说看。”

        李三思不紧不慢,款款作答:“陛下有识人辨才之能,选贤任能之事非是君忧,臣不敢妄作分担。”

        这话听得舒坦。

        皇帝心中早有人选,此问不过特意针对李三思考验一二,皇帝满意地点点头,圣旨很快定下:“那便派李珰吧,他赋闲在家数月,该是给个改过良机。先加封他做个右军校尉,领兵一万,同顾灵山协同平定淮水之乱。”

        御花园的石径快是要走到头了,李三思手掌在袖口间挣扎了片刻,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双手握拳,决定崭露锋芒,不掩才情。

        “陛下,臣以为南渡之事未必悬于四州。”

        一言既发,君臣皆是错愕惊讶,侧身看向末尾芝兰玉树的少年人。尤其是皇帝与举荐他的沈咏年,目含精光,期待他给出一个别具一格的见解。

        “微臣听闻羌州之地暴动犹多,若南渡之民安置在羌州,一来可驯化融合羌州遗民,二来绕开世家,于羌州培养新的势力,安定西南之境,拱卫淮安北宸。”

        满羌国灭后旧地设羌州,因其遗民风俗习惯与晋国迥乎不同,一直由满羌贵族担任行政长官,军事上由益州卢仲之遥控。虽如此,七年来羌州时有反抗晋国政权的暴动事件,大大小小平息了不少,不至酿成大祸,却让朝廷头疼已久。

        但羌州离淮水甚远,便是西迁,人力物力耗费之资又是一笔难算的账,故而没人联想到将原本的南迁改为西迁。

        李三思提出西迁之计并不稀奇,关键在于他给出了解决西迁之难的合理方案。

        “羌州暴动,由来已久。我朝流民之军,亦设置多年。平羌战役也有流民军之功。陛下可选任能将,布置流民军,先期编入军籍开征羌州,以作定局之用。而后西迁,固有保障。一举两得。其中资费,或由朝廷拨给,不足之数,可效仿靖远军,由沿路各州补足。”

        大臣们自觉散开,皇帝踱步站在李三思身前,少年跪伏在天子脚边,一席话说得不紧不慢,条理清晰,句句切实。

        李三思此举几乎在悬崖边游走,之前皇帝正借问淮水之事考验他,后者马上再举对策。虽然字字句句未提到某个人,可总是让人不自觉地联想到,李三思出于靖远大将军府;而朝廷若有意彻底平定羌州之乱,唯昔年亲手倾覆了芙蓉城的少年将军莫属。

        皇帝没什么情绪起伏,俯视着脚边谦卑恭谨的臣子,他钦点的中书侍郎,淡淡开口:“起来吧。”

        内侍拔高嗓子传令:“起驾回宫!”

        “臣恭送圣驾。”

        李三思宫礼行得周全,实则后背浸了冷汗,双股战战。他不敢流露慌乱之态,同其他大臣一样,翩然起身。

        沈静方一直站在他身前,大臣们由内侍领着出宫,李三思跟在他身边,沈咏年冲他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知心中作何感想。沈静方倒是拍了拍少年人的肩膀,宽慰说不必忧心。

        李三思却不是因为陛下猜忌而担忧,他只是紧张,这番话他打了多次腹稿,今日才能流利自然地吐露清楚,他怕人前失仪,惹人发笑。

        内侍领着他出了宫城南门,中书省的传令官打马狂奔,手中端的圣旨平平稳稳。出了南门,直接转弯向右去了。

        李三思在街口站了一阵儿,马儿在金匾青阶前停下,黑甲军盘问了几句,急匆匆入府通禀。片刻后,为首的卫队长召集人马,列一字长队离开了。

        传令的张信已是李珰熟识,靖远军的军情急报早年间由他负责呈禀皇帝,又执笔圣旨传达军令。李珰并未让人入府宣旨,自己换了官服在府门口恭迎圣意。

        李珰在京城能聊上几句闲话的旧识不多,张信算是其中之一。宣旨后,张信扶着李珰站起,言笑晏晏,颇有几分真情流露之意。

        “恭喜李将军了,算是拨云见月,更进一步。”

        右军校尉的品阶虽比大将军低了几层,以李珰出身,能执掌中央禁军身份上却是更进一步,说明天子垂青,颇为依仗。

        “哪里。还得张大人劳累一趟,可惜府中残破,不便相邀。不然,定是要与大人把酒言欢一番。”

        张信打量了一眼内庭,确是杂草丛生,枯叶遍布。

        李珰吩咐周管家替张信牵马,二人把臂偕行,从门口到巷街的一段路走得拉拉扯扯,像是多年故友重逢,举止亲密,相谈甚欢。

        终于快要上马,张信忽然面露落寞之色,语气戚戚。

        “可惜将军今日风光,太子殿下若是得知,定会上府恭贺,也让将军府热闹一回。”

        李珰惊讶一问:“张大人这番话却是何意?”

        张信惊叹一声:“将军难道不知道吗,月初天子堂前有人诬告太子,虽那人畏罪自杀,京城百姓风议,陛下以为太子德行不昭,下旨将太子禁足一月。”

        李珰没说什么,脸上却不似刚才那般和颜悦色。

        “李珰赋闲在家,朝中消息未曾关注,今日还多谢张大人如实相告。”

        “将军同太子间的深情厚谊天下谁人不知,今日将军之喜也是太子之喜,将军宽心。”张信说了一番宽慰人的话,见李珰神色依旧冷淡,不再过多停留,飞身上马,疾疾如风,很快消失在巷口。

        李珰将圣旨交给身后的周管家。自己负手而立,仰着头凝视着头上高悬的金匾,气派如昔。

        黑甲军撤走后巷道空阔,二人一时间还有些不大适应,周管家觉得是时候招些新人入府充实一下冷清了半年之久的将军府。

        “将军,是否需要召派些仆役、侍卫。”

        李珰挑挑眉,语气漫不经心:“算了吧,养着这几个人足够了。”

        因为着官服接旨,李珰腰间未佩上熟悉的银刀,往日左侧悬挂令牌的地方如今又多了一片玉钩,挂着金色令牌,写着方正醒目的“右”字。旁边凑着的一块更加精致些,花纹繁复,中间刻着“淮安”字样。

        李珰拎起令牌上的金线,颠了颠分量,转手又将绳线缠在指尖,将令牌灵活地甩起,于空中旋转成层层圆圈,整个人气质突然变得有些吊儿郎当。

        “去寻辆马车来,本将军要出门。”

        管家一听便知大事不好,李珰鲜少用“本将军”这个称谓自称,何况是面对府内人。怕是要摆出格调,修理什么人了。

        “那,需要派些人手吗?”周管家操心,多问了一句,临时花点钱找些打手不是难事,虽然自家将军武艺超群,难保对方不会以多欺少。

        李珰睨了他一眼,思考了片刻后浅浅点头:“把府里那两个捎上。”

        说得便是郑云和沈淮七了,将军最近教了他们一点武艺,看来是早有筹谋。不过那两鸡崽子能帮得上忙?

        周管家一边腹议,一边按照李珰吩咐紧锣密鼓地布置安排,马车华贵,撑起将军府门楣格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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